第74章 谲诈多端令人忧,委身成妾保血亲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与侍中尔朱天光坐在中军帐内异口同声诧异惊呼道:“侯景也已到达洛阳!”报事兵卒行礼称是。
侍中尔朱天光局促不安惊慌失措地脱口而出道:“原本以为前后夹击定可打败高欢,而今侯景却带四万兵卒前来至此,这可如何是好?”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虽然愁容满面,但却镇定回道:“层层叠叠互为夹击,谁能坚持到底,便可赢得最终胜利。”
侍中尔朱天光蹙眉说道:“话虽如此,可是高欢侯景并非贩夫走卒……”他没有说下去,取而代之长叹一声。并州刺史慕容绍宗因为无有良策免礼解决混乱局面,所以愁眉锁眼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另外一名士卒快步走了进来抱拳行礼神色慌张道:“启禀二位将军,侯景率领兵卒急速前行,似有突袭我军之意。”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立即起身临危不惧命令道:“即刻召集所有兵卒离开驻地列队迎战。”那名士卒行礼称是,恭敬退出中军大帐。反倒侍中尔朱天光张皇失措呼吸急促。
一炷香后,并州刺史慕容绍宗带领自己五万人马居中而立。侍中尔朱天光率领所带两万兵卒站在阵列左翼。
与此同时,濮阳郡公侯景远远看到敌方此等布局,快速命令道:“两万骑兵集中冲击慕容绍宗所在之地。其余两万兵卒左右包抄将其围剿。”所有兵卒行礼称是从命而为。
倏忽之间,两军交战一处,狼烟四起烽火连天。双方互不退让针锋相对。
这时,侍中尔朱天光见侯景未曾派遣一兵一卒攻打自己,心中暗自说道:“此战凶险异常,且又胜负难料。与其在此已命作赌,何不借此良机返回关陇静观其变?”想到这里,他便带领两万兵卒飞驰电掣流星赶月般地迅速离开战场。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看到侍中尔朱天光逃之夭夭,既对其恨之入骨深恶痛绝,又不寒而栗心乱如麻。
威烈将军尉景喜笑颜开快步走进中军大帐抱拳行礼说道:“启禀大将军,侯将军正率众位将士与慕容绍宗尔朱天光交战一处。”
大将军高欢笑逐颜开欢喜说道:“整军出征,活捉慕容绍宗与尔朱天光!”威烈将军尉景含笑行礼躬身退出帐内。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所率兵卒仅有五万而已,岂能抵抗这般前后夹击?因此不到一个时辰,五万兵卒或死或伤,仅存不足万人而已。并州刺史慕容绍宗一边斩杀敌军一边酸楚回望都城洛阳。
与此同时洛阳城内,大将军尔朱兆身披战甲来到宫内未曾行礼,直接开口说道:“此刻表叔堂弟身陷城外性命堪忧,我等焉能袖手旁观视若不见?”
东北道大行台尔朱度律生气说道:“他自找……”他还没有说完。
太傅尔朱世隆灵光一闪想出计策,快速出言阻拦说道:“大将军言之有理,慕容将军以及堂侄带兵前来解围都城,我等岂能闭门不出置若罔闻?”
然后侧身对安北将军斛斯椿吩咐说道:“即刻召集所有兵马,出城解围二位将军。”同时亦又向其使了一个眼色。
安北将军斛斯椿虽然武功平平,但却极其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他人心意所以心领神会其真正用意,点头称是便要离去。
大将军尔朱兆秉性急躁,尤其遇到今日情境,更加疾言厉色撮盐入水,所以心急如焚大声说道:“速速行之!东城城门汇合。”安北将军斛斯椿行礼称是。随后大将军尔朱兆转身大步离开殿内。
一炷香后,大将军尔朱兆仍旧未见安北将军斛斯椿身影,再又听到城外喊杀震天因此救人心切地对守城兵卒命令道:“打开城门。”
守城兵卒不敢怠慢从命而为。大将军尔朱兆以及所带仅存三万兵卒径直冲了出来。与此同时,洛阳城门急速再次紧紧关闭。
大将军尔朱兆先是生气地瞪了一眼,然后拔出腰间大刀高举头顶叫喊道:“杀!”身先士卒冲进混战人海。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已经身负重伤,但又要与大将军高欢威烈将军尉景打斗过招,所以渐渐体力不支节节败退。
这时,威烈将军尉景趁机虚晃一招偷袭并州刺史慕容绍宗脖颈要害。并州刺史慕容绍宗正于大将军高欢打斗,所以没有时间腾挪躲闪,所以认为自己在劫难逃,故而坐以待毙闭上双目。
谁知一声金属撞击,令其再次睁开双眼,竟然看到大将军尔朱兆正用手中大刀阻拦抵挡威烈将军尉景的进攻,不禁激动不已百感交集。
大将军尔朱兆看到表叔并州刺史慕容绍宗身负重伤,自愧不如汗颜无地地愧疚说道:“侄儿来迟,方令表叔进退无所。”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含笑摇头说道:“前来便好。”
大将军尔朱兆亦又询问道:“一路厮杀至此,但却未曾看到堂弟天光。不知表叔可知堂弟身在何处?”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面色阴沉愤恨难平道:“他已带兵离开洛阳返回关陇。”
大将军尔朱兆既震惊诧异又冲冠眦裂赫然而怒道:“忘恩负义卑鄙小人!”
话音未落,突听远处传来一声“尔朱天光在此!”在场众人立即停手寻声望去,只见濮阳郡公侯景手持尔朱天光项上人头催马来到众人面前,亦又将人头扔到地上。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和大将军尔朱兆急忙低头仔细辨认。虽然人头七窍流血,但却依然可以确定正是尔朱天光。所以二人既对其怜悯悲叹,亦又怒不可遏怨恨满腹。
大将军高欢喜上眉梢询问道:“侯将军何处斩杀尔朱天光?”
濮阳郡公侯景踌躇满志轩轩自得道:“末将在那郊外水内投下巨毒因此尔朱天光以及两万兵卒全部中毒身亡无一生还。”
威烈将军尉景春风满面欢天喜地称赞说道:“侯将军真聪慧睿智,方能这般运筹决胜。”
大将军高欢表面笑着夸赞说道:“诸葛在世,不过如此。”但是同时心中暗自说道:“此等妙计侯景竟能想出,足以见得,此人谋略已然不在本大将军之下。若是一直为我所用,自然可成股肱之臣得力干将。但若有朝一日分道扬镳南辕北辙,便成劲敌难以取胜。”
这时,大将军尔朱兆压低声音对并州刺史慕容绍宗说道:“表叔,速返城内。”并州刺史慕容绍宗见大局已定,亦又无有扭转乾坤之力,所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随后二人趁机带领残兵败将疾速向城门跑去。
当大将军尔朱兆和并州刺史慕容绍宗来到城门时,竟然看到北乡公主元清冬正抱着五名子女涕泗横流泣不成声。
二人急忙飞身下马快步上前来到几人身旁。大将军尔朱兆疑惑不解地询问道:“叔母何故在此?”
北乡公主元清冬满腹委屈流泪说道:“尔朱世隆看到你等无力回天,便将我们母子强行赶出城内!”
大将军尔朱兆怒发冲冠大发雷霆叫喊道:“尔朱世隆!”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阻拦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眼下应当护送弟妹几人离开此地。”
大将军尔朱兆点了点头,转身牵过两匹战马。北乡公主元清冬与长女尔朱英娥各骑一匹,同时二人分别马上载有柱国大将军尔朱荣遗留四子,次子尔朱叉罗,三子尔朱文殊,四子尔朱文畅,五子尔朱文略。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环看四周仅存万余兵卒诚心正意肺腑之言道:“诸位兄弟,柱国大将军素日厚待我等,因此今日岂能令其家眷惨死沙场?故请众位施以援手,保护她们平安离去。”
大将军尔朱兆更是史无前例地抱拳行礼恭敬恳求道:“拜托诸位雪中送炭拔刀相助!”
这些万余兵卒或是尔朱兆之晋阳亲兵,亦或追随慕容绍宗长久之卒。因此所有人等毫不犹豫点头齐声喊道:“我等誓死相护!”
北乡公主元清冬感激涕零热泪盈眶地坐在马上拱手行礼真挚说道:“多谢。”长女尔朱英娥以及四位幼子亦是行礼言谢。
然后,并州刺史慕容绍宗与大将军尔朱兆在这几人左右两旁,万名兵卒再又将其维护在内,反身冲向敌军。大将军高欢,濮阳郡公侯景,威烈将军尉景带领所有骑兵士卒笔直迎面与其厮杀一处。
孔子曾言“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这些万名兵卒便是如此。无有一人气消胆夺望风而靡,倒却傲雪凌霜无所畏惧。
此战从正午时分直至落日黄昏。虽然并州刺史慕容绍宗等人终于冲出重重围困,却也仅剩他们几人而已。那些万名兵卒无有一人侥幸生还。
但是即便如此,大将军高欢率领众位将领兵卒步步紧逼穷追不舍,不给其片刻喘息余地。就在双方一前一后距离渐渐缩短之际,濮阳郡公侯景一边骑马一边取下身后弓箭,拉满弓弦瞄准射击。这支雕翎箭正中大将军尔朱兆左胸,令其瞬间跌落马下。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刚想俯身伸手拉其上马。但是大将军尔朱兆先是回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一步之遥高欢等人,然后立即摇头态度坚定道:“恳求表叔护好叔母子侄!”
北乡公主元清冬与长女尔朱英娥泪流不止摇头说道:“兆儿!堂兄!”那四名幼子也在马上悲痛哭泣。
大将军尔朱兆强忍疼痛大声叫喊道:“快走!”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单手拭泪哭喊道:“走!”几人恋恋不舍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大将军高欢一众人等也赶到此地。大将军尔朱兆挣扎起身,摇摆不定鲜血横流但却目光坚毅手持大刀指向大将军高欢愤怒喊道:“高欢小儿,速速下马!”
大将军高欢原本可以直接命令众人直截了当迅速将其斩首杀死,但是看到尔朱兆以身保护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妻儿之时,立即心生敬佩赞叹不已,所以从其所愿翻身下马拔出腰中宝剑与其打斗一处。
因为大将军尔朱兆已然身负重伤,加之亦又左胸中箭所以未出三个回合便被大将军高欢一剑刺穿咽喉倒在地上。
当大将军高欢转身打算上马继续追赶时,谁知大将军尔朱兆竟然仅凭最后一口气,双手牢牢抓住大将军高欢战靴。大将军高欢用力甩开但却无果。大将军尔朱兆一边抓住战靴一边嘴角上翘,最后闭上双目气绝而亡。
大将军高欢无奈之下用剑斩断其手,方才快步飞身上马迅速前行。
夕阳余晖轻抚大将军尔朱兆尸体,似乎以此保存其身体温度,向这世间诉说自己已尽全力。
因为无有间断的疯狂奔袭,所以尚未成年的四位尔朱公子接二连三从马上跌落下来。并州刺史慕容绍宗无不下马,将其一一扶起送上马背。故而拖延贻误,令大将军高欢等人转瞬之间追上并且将几人团团围住。
北乡公主元清冬左手拉住女儿尔朱英娥,右臂环抱四名年幼庶子。并州刺史慕容绍宗则站在前方以身相护。
这时,濮阳郡公侯景居高临下俯视几人轻蔑一笑,然后取下几支雕翎箭准备拉弓射去。四位年幼庶子失声呼喊,北乡公主元清冬和女儿尔朱英娥皆颤抖不止,等待死亡降临。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直视大将军高欢说道:“虽然尔朱氏土崩瓦解一败涂地,但若仍有兵卒可为其死。足以见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你看似拥立新皇大权在握,但是整个大魏当真在你高欢一人之手?荆州贺拔胜,关陇贺拔岳宇文泰皆会从你高欢言语?”
此番言语一出,大将军高欢眼神之中划过些许暗淡。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继续努力争取一线生机道:“与其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何不收留孤妇幼子,博取大魏子民颂扬传唱?”
未等大将军高欢开口回复,濮阳郡公侯景快速反驳说道:“有何美誉暂且不知,赵氏孤儿却是历历在目。”然后他又侧身对大将军高欢抱拳行礼说道:“若不此时斩草除根避免后患,便是养虎自齧贻害无穷!”
并州刺史慕容绍宗怒火万丈大发雷霆,单手一指濮阳郡公侯景斥责怒喊道:“若无柱国大将军,你这跛足废人焉能平步青云?现今小儿已然斩杀尔朱天光和尔朱兆,竟还不肯放过妇孺幼子!”
濮阳郡公侯景恼羞成怒再次抬起弓箭。
就在这时,大将军高欢心中暗自说道:“慕容绍宗一番话语句句切中要害,况且经此一战,侯景自当迁升高位权力更大。与其凭我一人制衡侯景,何不借机再多一人?
再者,洛阳城内那三名尔朱族人不足为虑,今尔朱兆和尔朱天光亦被斩杀,尔朱荣遗留四子尚且年幼。一时之间,尔朱之势不会东山再起重振旗鼓。”
想到这里,大将军高欢开口说道:“若将尔朱英娥许我为妾,亦做人质留在府内,本大将军便同意由你抚养照看这几人等。”
北乡公主元清冬脱口而出愤怒说道:“不行!”
但是长女尔朱英娥却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点头说道:“我答应你。”说完翻身下马向大将军高欢走去。
母亲北乡公主元清冬快速下马,快步上前拉住其手泪眼娑婆摇头不舍道:“母亲已失菩提,不可亦又舍你不顾!再者,你曾贵为一国之母大魏皇后,焉能委身做人妾室?”
女儿尔朱英娥虽然泪如泉涌,但却努力保持镇定苦涩一笑道:“昔年二妹英洛不顾自身安危为父报仇,女儿着实寄颜无所扪心有愧。现今女儿性命可存,亦又可护母亲幼弟,自然心甘情愿义无反顾。”说完挣脱母亲双手笔直向前走去。
北乡公主元清冬嘶声裂肺哭喊道:“英娥!”四名庶子同样哭泣喊道:“长姐!”长女尔朱英娥停下脚步,转身回眸挤出些许笑意,然后回身来到大将军高欢面前,全无此前咄咄逼人颐指气使之状,取而代之恭顺谦卑拜行大礼。
大将军高欢满意地点了一下头,侧身对威烈将军尉景吩咐说道:“将其妥善看管。”威烈将军尉景行礼称是。
随后,大将军高欢又对慕容绍宗开口说道:“高欢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慕容绍宗抱拳行礼,然后起身冰冷斜视濮阳郡公侯景。濮阳郡公侯景虽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却也别无他法,只好侧身将脸转向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