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黄茅白苇樗栎材
次日,骄阳似火,道道白光倾泻而下,致使树木花草卷缩一处谋求生存。
汾州刺史尔朱兆亲自双手奉上一盏凉茶,对叔母北乡公主元清冬恭敬说道:“叔母。喝茶。”
北乡公主元清冬双手接过茶杯,喝了两口,然后询问道:“不知还有多远,方能到达黄河?”
汾州刺史尔朱兆实言相告道:“约有五十里。”
北乡公主元清冬蹙眉说道:“既便到达黄河,亦需几日方可建好大军所需船只。”
汾州刺史尔朱兆解释说道:“侄儿已命大军全速前进……”他还没有说完。
北乡公主元清冬泪眼娑婆哭泣说道:“叔母知晓此乃最快速度,只是想到夫君尸身至今悬挂宫墙之上,女儿英娥亦又身在深宫,那元子攸不知如何苛责对待,当真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话音未落,散骑侍郎费穆快步来到汾州刺史尔朱兆面前抱拳行礼说道:“启禀将军,前方发现几万兵卒正在有序渡过黄河。”
汾州刺史尔朱兆立即起身命令道:“传令下去,速派十名精锐骑兵仔细打探这几万兵卒目的何在。”散骑侍郎费穆行礼称是,从命而为。
北乡公主元清冬紧张不安地双手用力握住茶杯。
汾州刺史尔朱兆柔声细语安慰其说道:“叔母无需忧虑,无论前方敌军如何,侄儿皆会将其悉数斩杀。”
北乡公主元清冬这才略微安心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时辰之后,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安西将军尔朱度律,平北将军尔朱仲远,抚军将军元显恭以及贺拔胜,带领十名亲兵护送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棺椁来到汾州刺史尔朱兆所在军营。
汾州刺史尔朱兆顶盔掼甲腰佩宝剑,手扶叔母北乡公主元清冬以及数百名精锐兵卒走出中军大帐。
北乡公主元清冬看到硕大棺椁,不顾礼法快步跑到棺椁前双手用力去推棺盖。领军将军尔朱世隆以及几名将军急忙帮助其打开棺盖。
北乡公主元清冬探身向里看去,只见夫君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尸身早已腐烂,散发腐烂腥臭恶味,但是外衣却是崭新艳丽。
北乡公主元清冬双手用力撕开这层外衣,露出其原本衣裳,清楚可见其身上伤痕累累不忍直视。北乡公主元清冬肝胆俱裂撕心裂肺哭喊道:“夫君!”说完嚎啕大哭涕泗滂沱。
汾州刺史尔朱兆泪如泉涌肝肠寸断,他大步上前单手按压腰中宝剑,瞋目而视对领军将军尔朱世隆严厉斥责道:“身在都城时日甚多,且又广布耳目,如何不知不闻,令柱国大将军遭此劫难?”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魂飞魄散诚惶诚恐道:“将军切莫动怒,在下当真几次三番劝告柱国大将军,那元子攸心存二意图谋不轨。但是柱国大将军充耳不闻置之不理,加之元子攸又以皇后产子为由诱骗入宫,方才酿此悲剧。”
随之他又来到北乡公主元清冬面前,双膝跪地故作痛心疾首之状哭泣说道:“事发之时,公主亦在都城。在下着实没有半字妄言。”
北乡公主元清冬单手拭泪,而后目露凶光道:“得知夫君遇害之后,亦又因何带兵逃离都城?看到可谋私利,再又返回洛阳。其目的亦又何在?狼子野心,昭然若是!”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早有准备,巧舌如簧应答回道:“世隆胆小天下皆知,因此得知柱国大将军出事后,着实为求自保逃离洛阳。但是世隆也带公主一并离去。
后忆往昔柱国大将军如何善待提拔自己,所以纵然千难万险刀山火海,也要夺回柱国大将军之尸身,令其入土为安。故而折返都城洛阳,与元子攸对阵数日,损兵折将三万有余,终于讨回尸身护送前来。望请公主明鉴。”
北乡公主元清冬将脸转向一侧不言半字。
这时,散骑侍郎费穆分别向北乡公主元清冬,汾州刺史尔朱兆行礼说道:“公主,将军。目下都城洛阳固若金汤,大魏看似厝火积薪岌岌可危,但却终究苟延残喘尚未灭亡。为今之计乃是全力以赴为大将军报仇雪恨,方为重中之重。”
北乡公主元清冬听闻此语,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冰冷说道:“将军请起。”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所悬之心这才落下,再次拜行大礼站立一侧。汾州刺史尔朱兆先是生气地瞪了一眼领军将军尔朱世隆,然后又横眉冷对看着贺拔胜斥责道:“阳奉阴违口蜜腹剑,三头两面心口不一!”
贺拔胜立即双膝跪地低头不语。
汾州刺史尔朱兆但又顾全大局,只好再次不悦违心说道:“念你此前立下种种战功,其弟贺拔岳亦又履历功勋,姑且饶恕。”
贺拔胜拜行大礼,开口说道:“多谢将军。”然后起身回归原位。
汾州刺史尔朱兆又对散骑侍郎费穆吩咐说道:“速命兵卒砍竹伐木,建造渡河所需船只。”
未等散骑侍郎费穆行礼称是,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快步上前抱拳行礼恭敬说道:“将军无需建造船只,便可安然渡过黄河。”
汾州刺史尔朱兆疑惑不解道:“为何?”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解释说道:“因为今年大旱少雨,致使黄河水位甚低且浅,水位仅到马腹而已,方才我等便是骑马渡河行至此地。”
汾州刺史尔朱兆惊喜交加道:“果真如此?”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趁机恭维讨好道:“此乃大将军庇佑保护,又因将军福泽深厚神灵照拂,故而天降奇事。”
汾州刺史尔朱兆听闻此语,方才由阴转晴微微一笑道:“本将军年少,哪里有此福德?皆因叔父显现神通,暗助我等顺利渡河,攻破洛阳斩首元子攸。”
散骑侍郎费穆突然想到一事,急忙再次行礼说道:“将军若以为柱国大将军被杀为由处决元子攸,依礼法而言,乃是以下犯上十恶不赦之重罪。何不另立新君,便可以元子攸昏庸无道威胁国本为由对其斩首示众。既可正大光明冠冕堂皇,亦又未曾留下话柄令人诟病。”
汾州刺史尔朱兆点头赞许道:“甚好。只是仓促之间哪里寻找元氏宗亲?”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立即找到天赐良机,抱拳行礼笑着说道:“启禀将军,抚军将军元显恭乃是广陵惠王元羽之子……”他还没有说完。
北乡公主元清冬怒目而视大发雷霆道:“皇室宗亲,各地皆存!”
汾州刺史尔朱兆不愿让叔母北乡公主元清冬动怒伤身,所以便对散骑侍郎费穆吩咐道:“烦劳大人速寻一位安分守己,不似元子攸之皇室宗亲。”
散骑侍郎费穆明白其意,因为当初乃是自己举荐元子攸可为天子,所以拜行大礼,谦卑恭顺回道:“将军放心,费穆断然不会再次失误。”说完再次行礼,躬身退离。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和抚军将军元显恭虽然心存不满,但却不敢言语半字,只能目送散骑侍郎费穆离去背影,心怀沮丧黯然神伤。
与其相反,汾州刺史尔朱兆起身站立,志在必得胜券在握地大声说道:“全速前进,速渡黄河。”
三个时辰之后,汾州刺史尔朱兆率领四十多万大军催马横渡黄河,来到河阴整顿休息。
这时,散骑侍郎费穆带领一位衣着光鲜青年男子来到汾州刺史尔朱兆面前行礼恭敬说道:“回禀将军,这位乃是景穆帝拓拔晃曾孙,南安慧王拓拔桢之孙,扶风王元怡次子,长广王元晔。”
长广王元晔立即俯首帖耳谦卑有礼道:“元晔拜见将军。”
汾州刺史尔朱兆仔细打量这位长广王元晔,见其虽然年轻体健,但却眼神漂浮不定,拘拘儒儒畏首畏尾,一眼便可断定此人庸懦无能薄志弱行,所以甚是满意地对散骑侍郎费穆说道:“此人不错。”
散骑侍郎费穆行礼谢过。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和抚军将军元显恭却不约而同地暗中瞪了一眼长广王元晔。
与此同时,汾州刺史尔朱兆对长广王元晔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道:“本将军打算拥立王爷为帝,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长广王元晔难掩笑意,竟然双膝跪地仰面说道:“元晔皆从将军言语,不敢违背忤逆半分。”
汾州刺史尔朱兆见状,十分高兴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即刻在此河阴之地,举行登基仪式。”
一个时辰之后,因为时间仓促,无法赶制皇帝龙袍,所以长广王元晔只是外披黄袍走到高台之上居中而坐,以汾州刺史尔朱兆为首众位将领以及四十多万兵卒跪拜行礼三呼万岁。这位长广王元晔便是北魏第十三位皇帝。
皇帝元晔兴高采烈摆手说道:“众位爱卿,免礼,平身。”在场众人谢过起身。
这时,散骑侍郎费穆上前两步,双手打开圣旨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今日起,年号建明。
进封尔朱兆为大将军,进位王爵,费穆为尚书仆射,尔朱世隆为尚书令,尔朱仲远为车骑将军,尔朱度律为卫将军,元显恭为安远将军,贺拔胜为镇军将军。钦此。”
受封众人再次喜笑颜开行礼谢恩。
次日静谧深夜,如同死水一般,晚风袭来清冷阵阵。都城洛阳守城兵卒神情倦怠,怀抱手中兵器似睡非睡。
突然,汾州刺史尔朱兆率领四十多万兵卒宛若天兵下凡一般兵临城下。众多兵卒或是抬起云梯登上城墙,亦或高举巨大粗木撞击城门。
因为事发突然,守城兵卒毫无戒备,所以都城洛阳虽然看似坚不可摧,但却倏忽之间攻破沦陷。汾州刺史尔朱兆带领所有将领士卒径直冲向皇宫。
皇宫,皇帝元子攸躺在龙床上正在安眠,突然听闻外面异常嘈杂人声鼎沸,且又伴有失声叫喊,所以快速起身未穿鞋袜赤脚跑到殿门一探究竟。
只见宫内所有宫女侍从慌不择路四处逃窜,更有数之不尽手持兵器身披盔甲精兵士卒或是纵火杀人亦或抢夺奇珍异宝。
这时,一名宫女从皇帝元子攸身旁跑过。皇帝元子攸立即抓住其手臂大声询问道:“发生何事?宫内怎会凭空出现众多兵卒?”
那名宫女惊怖慌乱回复道:“尔朱兆带领兵卒四十多万现已攻破都城,且向皇宫而来。”言说至此,宫女不顾尊卑礼法,用力甩开皇帝元子攸逃往他处。
皇帝元子攸倒退两步自语说道:“尔朱兆焉能如此神速渡过黄河?”但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所以皇帝元子攸无奈接受现实,转身返回宫内。
皇帝元子攸异常冷静地穿好天子礼服,并且从墙上取下宝剑,将其抽出放到脖颈之下。皇帝元子攸环看殿内着实心有不甘,悲叹自语道:“显阳殿果真乃是不祥之所!族兄肃宗元诩在此被人毒杀,而今朕又……”
他没有说下去,刚想双手用力按压宝剑准备自尽,眼前突然浮现自己年少时入宫陪同族兄肃宗元诩情景。
肃宗元诩站在显阳殿殿门前,单手一指大梁国都方向壮志凌云意气风发道:“待朕亲政之后,先安国内,后并大梁,一统九州傲视华夏!”同时年少的元子攸点头骄傲说道:“臣弟定当倾尽全力辅佐陛下成此千秋伟业!”肃宗元诩喜上眉梢对其欣慰一笑。
回忆此处,皇帝元子攸立即放下手中宝剑,摇头说道:“志愿未成,有何颜面拜见族兄?”然后将手中宝剑扔到地上,同时快速脱下天子礼服,随之披上一件较为朴素的外衣跑出大殿,向云龙门赶去。
这时的云龙门早已人满为患,城内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皆汇聚在此,争先恐后拼命向外跑去。皇帝元子攸虽然贵为天子,但在此时此刻无异于常人,淹没拥挤在人群中。
突然,从后面传来阵阵马蹄之声,大家回身望去,竟是尚书令尔朱世隆带领几千骑兵追赶过来。在场众人先是心惊胆落魂飞魄散,然后用尽全力向城外跑去。
皇帝元子攸被人流拥挤的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就在这时,他偶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竟是乔装打扮身背包裹的城阳王元徽,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力上前几步,单手抓住其肩膀低声说道:“爱卿。”
城阳王元徽回身一看大惊失色,再又远眺尚书令尔朱世隆以及几千骑兵,于是先将皇帝元子攸推倒在地,狠心大声叫喊道:“皇帝元子攸在此!”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惊。城阳王元徽趁此机会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不知所踪。皇帝元子攸目瞪口呆,难以接受现实的愣在原地。因为这位整日言说忠君爱国的皇室宗亲,竟在自己危难之际为保性命出卖自己!
与此同时,尚书令尔朱世隆急速催马上前,俯身低头仔细观看而后仰天大笑道:“陛下欲往何处?”
皇帝元子攸万念俱灰摇头说道:“天欲亡朕!”说完便要咬舌自尽。
尚书令尔朱世隆飞身下马,且从衣袖中取出手帕用力塞进皇帝元子攸口中,神采飞扬兴奋说道:“焉能令你轻易死去!”
皇帝元子攸双目充血怒目而视。可是尚书令尔朱世隆却洋洋得意沾沾自喜高兴说道:“即刻拜见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