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毛羽零落空悲切，有己无人仓皇逃
一路之上，所有侍从宫女看到皇帝元子攸以及朝中群臣各个身上脸上血迹斑斑，无不瞠目结舌惊恐万状。
但是站在椒房殿前的陈留王元宽却表现的极其平静，他上前两步恭敬行礼说道：“元宽拜见陛下。”
皇帝元子攸好奇询问道：“旁人皆乃坦然失色舌桥不下，为何你却这般镇定自若？”
陈留王元宽微微一笑回复道：“若非微臣早已察觉陛下打算今日动手铲除贼子，微臣何须费尽心机令尔朱荣前往明光殿？”
皇帝元子攸疑惑不解询问道：“世人皆愿荣登九五君临天下，为何你却不愿从之？”
陈留王元宽对答如流道：“龙椅玉玺固然令人神往，但若大魏不复存在，要这龙椅玉玺又有何用？”
皇帝元子攸看着眼前年仅十六岁的陈留王元宽，令其瞬间追忆起自己幼弟始平王元子正，所以欢喜愉悦地点头说道：“诛杀尔朱荣，爱卿功不可没，故与朕同行。”陈留王元宽行礼称是。
皇后尔朱英娥虚弱疲劳力不能支地躺在牙床上，一名宫女抱着婴儿站立一旁，看到皇帝元子攸等人周身布满鲜血，吓得失声尖叫，险些失手将婴儿跌落在地。
皇后尔朱英娥努力睁开双眼，环看四周究竟发生何事。当她看到眼前景象，惊恐万分努力挣扎起身询问道：“陛下，发生何事？”
皇帝元子攸冷若冰霜回复道：“尔朱荣，尔朱菩提，以及元天穆皆已被朕斩杀。故你有何打算？”说完举起沾满鲜血的短刀指向皇后尔朱英娥。
皇后尔朱英娥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所闻，处于本能向后挪了一下，栗栗危惧胆战心惊地摇头说道：“陛，陛下……”许因母子连心，年幼皇子突然大声啼哭起来。
皇帝元子攸先是疼惜地看了一眼皇子，再又看了一眼早已面如白纸的皇后尔朱英娥，最后心中暗自说道：“为稳尔朱族人，暂且不能斩杀尔朱英娥，况且尔朱英娥只是自小被人宠溺娇纵，却非心狠手辣歹毒之人。再者，她又刚刚为朕诞下皇子。”
想到这里，皇帝元子攸高高在上俯视皇后尔朱英娥道：“若你弃暗投明，朕便念及夫妻情分暂且留你一命。”
皇后尔朱英娥看着眼前这位既是自己夫君，亦又乃是杀父幼弟之人，内心波澜此起彼伏。父亲幼弟皆是自己至亲疼爱之人，今却惨遭杀害，自然恨不得将元子攸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但是现今情形自己却又无可奈何，更重要的是自己没有勇气视死如归慷慨而亡，因此处于求生本能连连点头哀求说道：“臣妾定从陛下圣意，断然不敢抗命违背。”
站在一旁的济阴王元晖业皱眉说道：“陛下……”他还没有说完。
皇帝元子攸摆手说道：“无需多言，朕意已决。”然后上前两步，低头仔细观看爱子皇嗣，见其粉妆玉琢乖觉可喜，情不自禁嘴角上翘，随后又对皇后尔朱英娥吩咐道：“妥善照料皇子，否则朕将所有尔朱族人斩尽杀绝！”
皇后尔朱英娥资质愚钝，信其话语频频点头。但是其他文物朝臣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由衷敬佩皇帝元子攸行为做事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将军府，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居中而坐，抚军将军元显恭陪坐一旁。安西将军尔朱度律平北将军尔朱仲远起身举杯异口同声含笑恭维道：“多谢胞弟，兄长抬爱照拂，我等二人方能平步青云身居要职。”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亦是双手举杯，先对兄长平北将军尔朱仲远有礼说道：“兄长切莫言此话语。”然后又对其弟安西将军尔朱度律含笑说道：“同心协力，共创辉辉。”说完三人将酒一饮而尽。
这时，武卫将军奚毅来到几人面前抱拳行礼说道：“启禀将军，贺拔将军言说身负要事，故请即刻召见。”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放下手中酒杯点头说道：“请其前来至此。”武卫将军奚毅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大厅。
平北将军尔朱仲远好奇问道：“大将军身在都城，能有何等要事？”
抚军将军元显恭打趣说道：“莫非皇后娘娘如那御医所言，果真诞下皇子，故而大将军召集我等入宫拜贺？”此言一出，四人仰天大笑。
这时，两位武卫将军贺拔胜和奚毅来到四人面前。领军将军尔朱世隆看到武卫将军贺拔胜身上布满鲜血，并且神色慌张忧愁苦闷，所以立即起身焦急万分询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武卫将军贺拔胜故作郁郁寡欢黯然神伤之状，悲伤痛苦回复道：“陛下伙同朝中文武在明光殿斩杀大将军，大公子以及上党王三人。”
此言一出，在场四人震惊惶恐不知所措，抚军将军元显恭手中酒杯更是掉落在地，酒杯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摇头不止，不肯接受质疑问道：“元子攸乃孤家寡人，岂能召集众人做此大事？再者，此事可是你亲眼所见，千真万确确凿无疑？”
武卫将军贺拔胜态度坚决点头说道：“陛下不知用何手段，多半朝臣弃聚在明光殿，不但如此，陛下且将河西贼帅纥豆陵步蕃召入京师，言说保卫都城。”
话音未落，突听城内锣鼓喧天鞭炮起舞，人声鼎沸震耳欲聋。
大行台郎中司马子如神色匆匆快步走进厅内，未曾行礼着急开口说道：“将军大事不好，陛下将大将军项上人头悬挂在宫墙上！并且亲登阊阖门大赦天下！现今城内所有文武百官争先恐后进宫拜贺，平民百姓更是张灯结彩庆贺此事。”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快步走进厅内行礼说道：“启禀将军，中书舍人温子昇言说奉有圣旨，故请将军召见。”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六神无主如坐针毡地快速说道：“速速有请。”那名侍从行礼称是，躬身退出大厅。
兄长平北将军尔朱仲远安慰其说道：“贤弟掌有京城五万兵卒，无需惧怕忧虑。”
听闻此语，两位武卫将军贺拔胜和奚毅不约而同互看一眼。
片刻之后，中书舍人温子昇双手捧着圣旨来到厅内，未曾等其开口说话，领军将军尔朱世隆上前两步单手夺过圣旨仔细阅览，其兄弟二人以及抚军将军元显恭皆迫不及待急不可耐地走上前来一同观看。
这时，中书舍人温子昇义正辞严慷慨陈词道：“如若将军弃暗投明改弦更张，陛下定当不计前嫌既往不咎。”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面对此等天大之事瞬间没有主意，支支吾吾回复道：“这……”
与此同时，大行台郎中司马子如向其行礼立即开口说道：“现今宫内缺兵少将，若是将军率领我等冲入宫内，定可为大将军报仇雪恨！”
话音未落，武卫将军贺拔胜快速阻拦否决道：“此等大事，若非事先早有准备，岂能肆意妄为？我等冒然出击闯进皇宫，恐会羊入虎穴有去无回！”
另外一位武卫将军奚毅随声附和夸大其词道：“河西贼帅纥豆陵步蕃及其兵卒各个骁勇善战，断然不可轻举妄动！再者，当初汾州刺史也曾认为手握重兵便可取胜，但是结果却被陈庆之以少胜多惨败逃亡。”
中书舍人温子昇更是敲山震虎恫吓几人道：“尔等难道未曾听到城内百姓对待此事反应如何？孟子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尔等若再背天逆行定遭不测！”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心烦意乱皱眉摆手说道：“此事重大，半个时辰之后定给答复。”中书舍人温子昇怒目而视拂袖而去。
随后，领军将军尔朱世隆转身看着武卫将军贺拔胜开口说道：“将军乃大将军倚重之人，故请实言相告可有把握战胜河西贼帅纥豆陵步蕃？”
武卫将军贺拔胜愁容满面摇头说道：“纥豆陵步蕃及其手下皆乃亡命之徒，无惧生死亦又作战毫无章法，加之现今民心所向。故而末将实属无有无奈不能战胜！”
另外一位武卫将军奚毅抱拳行礼恭敬说道：“将军掌有兵卒五万，陛下定会善待重用。”
安西将军尔朱度律摇头不止否认说道：“若论掌有兵卒人数，何人可敌大将军？但是结果亦又如何？待等陛下安稳朝局之后，焉能轻易放过兄长？”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认同说道：“言之有理。”
武卫将军贺拔胜见劝降不成，立即改变策略灵活应对道：“既然如此，将军何不选一折中之法？”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急忙询问道：“是何良策？”
武卫将军贺拔胜回复道：“将军可将北乡公主一同带上，既可对外要说为护大将军之家眷，无可奈何离开洛阳。亦又可以平安脱险驻足远眺，静候佳音伺机而动？”
此番言语一处，在场众人纷纷点头赞许。领军将军尔朱世隆更是称赞说道：“此法甚妙！”
武卫将军奚毅趁机抱拳行礼，故意显示奉承讨好道：“末将愿带大将军所率五千骑兵为将军断后。”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单手轻拍其肩感动备至道：“待等此事平息之后，定有重赏以表其功。”
武卫将军奚毅嘴角上翘，行礼说道：“多谢将军。”
半个时辰之后，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带领五万兵卒匆匆忙忙来到城内西阳门。
守城百名兵卒立即围了上来，其中为首一名副将手持大刀高声喊道：“陛下已命城内任何人等不许离开都城半步！故请将军速速原路返回！”
越是这般阻拦不许出京，领军将军尔朱世隆越是更加肯定皇帝元子攸城内定有伏兵亦有计谋，可将自己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于是，领军将军尔朱世隆急躁难耐地抽出腰间宝刀与那副将打斗一处。那名副将不敌领军将军尔朱世隆，所以带领百名兵卒落荒而逃。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无心追赶那名副将，而是带领众人急速通过西阳门，狂奔不停亦如疾风。
两个时辰之后，领军将军尔朱世隆率领将领兵卒来到河阴，尚未见到皇帝元子攸所迫追兵，所以命令道：“原地休息。”
这时，抚军将军元显恭皱眉问道：“奚毅将军手下兵卒皆乃骑兵，为何现今仍未前来？”
平北将军尔朱仲远愁眉锁眼担忧说道：“奚毅不会带领五千骑兵归顺那元子攸？”
站在一旁的武卫将军贺拔胜抱拳行礼恭敬说道：“末将愿将奚毅追回。”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迟疑片刻，而后摆手说道：“随他去吧，将军无需徒增劳苦，与本将军返回并州即可。”
但是武卫将军贺拔胜固执己见摇头说道：“五千骑兵堪比两万步兵，岂能轻易舍弃？末将愿意只身前往，斩首奚毅带回骑兵。”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方才不愿让武卫将军贺拔胜折回追赶奚毅，便是害怕将这五万兵卒分离调遣，如今武卫将军贺拔胜自己主动提出孤身一人处理此事，在其眼中乃是上佳首选。所以，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含笑点头说道：“烦劳将军走此一遭。”
就在这时，大行台郎中司马子如快速抱拳行礼说道：“启禀将军，若是奚毅将军果真投靠陛下，贺拔将军岂非身陷险地无法脱身？五千骑兵固然甚好，但与良将相比，焉能一褱而论等量齐观？”
武卫将军贺拔胜心中暗自说道不好，但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哈哈大笑，故作狂妄不羁傲慢说道：“一个凭借送礼获得官位之人，有何顾虑忧愁惧怕？”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认同说道：“贺拔将军言之有理。将军即刻前往。”
武卫将军贺拔胜强压内心狂喜，抱拳行礼飞身上马迅速奔袭，渐行渐远直至隐匿消逝。
大行台郎中司马子如双眉紧锁忧心忡忡道：“若是贺拔胜也是心从陛下之人，将军今朝岂非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可是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却自信回道：“昔年关羽挂印帐内离开曹操，便是因为心系结拜兄弟刘备张飞。故而贺拔胜断然不会抛弃其弟贺拔岳。”
但是大行台郎中司马子如反驳说道：“一门三诸葛，各自护其主。所以亲情并非可留其心。”
未等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开口回复，安西将军尔朱度律自以为是大言不惭点评说道：“诸葛亮位居蜀汉丞相，其兄诸葛瑾也认东吴宛陵侯，族弟诸葛诞更在曹魏任高平侯。兄弟三人着实乃是三国时期位高权重风云人物。但却试问古往今来，亦有哪些兄弟如同这三人般斩断亲情雄霸一方？”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大行台郎中司马子如见此情形，只好止住不言低头叹息。
一个时辰之后，武卫将军贺拔胜依旧未归，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坐在马上俯身远眺河阴及其河流，脑海之中瞬间回想起当年族兄柱国大将军尔朱荣便在此地处死太后胡仙真，小皇帝以及皇室宗亲朝中重臣千人之多。时至今日，耳旁似乎隐约听到那时众人哀嚎惨叫。
所以，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吓得急忙拿起马鞭连抽几下，快速渡过黄河。一个时辰之后，领军将军尔朱世隆看到武卫将军贺拔胜仍旧未见踪影，心中不免有些懊恼自语说道：“难道贺拔胜果真归顺元子攸？”
话音未落，一名骑兵飞奔至其面前，翻身下马抱拳行礼恭敬说道：“启禀将军，现今都城洛阳城门紧闭，且无任何异样。”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勃然大怒生气叫喊道：“奚毅！贺拔胜！尔等竟敢诓骗本将军！”然后侧身对大行台郎中司马子如充满歉意道：“方才本将军错怪与你，切莫心存芥蒂。”
大行台郎中司马子如急忙抱拳行礼谦卑有礼道：“将军，二人此举亦可表明洛阳城内缺兵少将，何不以借为大将军报仇为名重返洛阳？既可名正言顺攻打都城，亦可堂而皇之独掌朝权？更可登基称帝另立朝代？”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刹那间眼神中充满无限野心与贪婪，狂喜难耐赞同说道：“此计甚妙！”随后，他对安西将军尔朱度律，平北将军尔朱仲远吩咐说道：“你二人带兵两万径直前往都城洛阳，而我则统兵三万从北中城进入洛阳。两路大军汇合都城之下，共同攻打杀入皇宫！”
安西将军尔朱度律和平北将军尔朱仲远不约而同心中暗自生气说道：“领军将军尔朱世隆乃是防范都城内那些兵卒将领集中一处进攻对峙。先让我等与其对抗，而其便可坐享其成。”虽然心知肚明，却因自己根基尚且未稳，只好强颜欢笑行礼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