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叹枭雄魂落异乡,贺明君苦尽甘来
次女尔朱英洛手持托盘走进厅内,来到父亲柱国大将军尔朱荣面前,先将托盘放在桌上,后又取出一碗灵芝茯苓汤双手奉上恭敬说道:“这碗灵芝茯苓汤最能令人宁心安神,望请父亲品尝。”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单手接过汤碗,喝了两口点头夸赞道:“英洛与你母亲如出一辙毫无二致,皆是这般体贴入微贤良淑德。”
话音未落,北乡公主元清冬快步走进厅内,先是看了一眼夫君手中汤药,而后不悦开口说道:“若无他事,暂且退下。”
次女尔朱英洛立即向二人行礼恭敬说道:“父亲,嫡母,英洛告退。”说完躬身退出大厅。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将手中汤药放在桌上,心急如焚询问道:“情况如何?”
妻子北乡公主元清冬有意夸大其词道:“陛下终日厮守英娥,未曾离开前往他处,且又从未私自召见朝中文武。足以见得,此人并无谋害夫君之心。”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却犹豫不决道:“可是方才殿内那几名朝臣着实神色慌张形迹可疑……”他还没有说完。
北乡公主元清冬不满说道:“夫君言外之意乃是为妻谎话连篇胡言乱语?”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急忙摇头陪笑说道:“为夫怎会心存此等邪念?”
北乡公主元清冬依旧不悦说道:“河阴之事,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试问何人不心有余悸谈虎色变?再者,尔朱世隆胆小如鼠,因此略有风吹草动,便疑神疑鬼杯弓蛇影。夫君岂能信其言语!”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没有言说半字。
北乡公主元清冬继续说道:“夫君何不趁英娥尚未生产,以在府中为其焚香祈福为由不入皇宫。同时派人暗中打探是否有人果真企图谋害夫君?”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欢喜愉悦点头说道:“夫人真乃女中诸葛也!为夫着实不知如何报答?”
北乡公主元清冬趁机含笑说道:“他日大事已成之时,夫君定要册立菩提为储入主东宫。”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那是自然。菩提既是长子亦乃嫡亲,储君之位非其莫属。”
北乡公主元清冬这才乐以忘忧心满意足地笑着奉承讨好道:“多谢陛下垂怜爱护。”一句话哄得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志得意满哈哈大笑。
三日之后,显阳殿。皇帝元子攸正在聚精会神阅读《史记》,武卫将军贺拔胜站立一旁。
这时,一名宫女脚步匆匆神色慌张地走进殿内行礼说道:“启奏陛下,皇后娘娘已然开始生产。”
皇帝元子攸立即放下手中《史记》,对武卫将军贺拔胜说道:“随朕同行。”武卫将军贺拔胜行礼称是。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椒房殿,还未走进殿内便已清楚听到皇后尔朱英娥撕心裂肺哀嚎惨叫。
皇帝元子攸侧身对武卫将军贺拔胜吩咐道:“暂且留在此地。”武卫将军贺拔胜行礼称是,宛若雕像伫立不移。
皇帝元子攸大步走进殿内,径直来到内殿,看到皇后尔朱英娥面如白纸豆大汗珠布满脸上,身上其双手用力抓紧黄锻锦被,五官更是痛苦地扭成一团。皇帝元子攸断定其果真即将生产临盆,于是上前两步柔声细语道:“朕即刻派人去请国丈入宫,一来安稳皇后之心,二则商议立储之事。”
皇后尔朱英娥强忍剧痛,努力睁开双眼宽慰含笑道:“多谢陛下。”
皇帝元子攸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走出椒房殿。他对武卫将军贺拔胜故意大声说道:“皇后临盆在即。即刻前往告知国丈以及上党王二人入宫,商议立储之事。”与此同时,他又向其使了一个眼色。
武卫将军贺拔胜明白其意,抱拳行礼点头称是迅速离去。
皇帝元子攸站在台阶之上,抬头仰望碧落天宇当空苍穹,低声自语屈原《九歌·国殇》最后两句:“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将军府,柱国大将军尔朱荣亲自将药碗放在妻子北乡公主元清冬手中温柔说道:“夫人,吃药。”
北乡公主元清冬接过药碗先将汤药忍苦喝下,然后亦又咳嗽几声开口说道:“许因为妻年岁已长,竟在此时卧病在床。”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一边将药碗放到一旁,一边安慰其说道:“人食五谷稻米,焉能无疾而终?”况且郎中已然言说,无需几日便可恢复如初。”
话音未落,一名侍从走了进来行礼说道:“启禀大将军,武卫将军言有急事望求召见。”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快速点头说道:“请其来此。”那名侍从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屋内。
北乡公主元清冬立即紧张不安道:“贺拔胜鲜少入府拜见,不知发生何事?”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抚慰其说道:“能有何等大事?大魏诸地绝大多数已在为夫之手,况且城内亦有五万兵卒轻骑五千,何人胆敢造次生事?”
就在这时,武卫将军贺拔胜走进屋内抱拳行礼恭敬说道:“启禀大将军,皇后娘娘已然生产,故而陛下召请大将军以及上党王入宫,商议立储之事。”
北乡公主元清冬焦灼难耐询问道:“皇后娘娘状况如何?”
武卫将军贺拔胜行礼回道:“末将离开皇宫之时,皇后娘娘尚未诞下龙嗣。但请公主放心,所有御医皆在椒房殿内。”
可是北乡公主元清冬先是咳嗽几声,然后挣扎起身打算离开病榻。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急忙阻拦说道:“夫人有恙在身,还是安心留在府内养病为好。”
北乡公主元清冬摇头说道:“英娥初次生产,为妻着实放心不下。”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安慰其说道:“为夫在其左右,亦又有何忧虑?”说完侧身对屋内一名侍从命令道:“速请上党王。”那名侍从行礼称是,躬身离开屋内。
这时,北乡公主元清冬依旧不放心地叮嘱道:“让菩提与夫君一同进宫。”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本想拒绝,认为尔朱菩提一则年幼,纵然进宫能做何事?二来,菩提终究乃是男丁,进入皇宫实属不便。但是看到妻子北乡公主元清冬这般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因此点头应允,亦又吩咐另外一名侍从道:“去请大公子。”
那名侍从行礼称是,从命而为。
北乡公主元清冬双手合十虔诚祈祷道:“信女元清冬拜求佛祖以及诸位菩萨,保佑小女英娥母子平安。”
一炷香后,显阳殿。中书舍人温子昇走进殿内拜行大礼。皇帝元子攸点头说道:“爱卿免礼平身。”
中书舍人温子昇行礼谢过起身。随后,皇帝元子攸又对殿内所以侍从宫人吩咐道:“暂且退下。”众人行礼称是,有序退出大殿。
皇帝元子攸从衣袖之中取出一道圣旨对中书舍人温子昇说道:“此乃赦免尔朱族人以及追随尔朱荣将领之圣旨。”
中书舍人温子昇上前几步双手接过圣旨,但却忽然看到皇帝元子攸毛发倒竖如坐针毡,所以知其所想劝解说道:“陛下切莫失色,以防令尔朱荣察觉,再次借口逃脱。”
皇帝元子攸深吸一口气,解释说道:“朕亦不想如此局促不安,只是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刺杀尔朱荣,不由自主忐忑不安。”
但中书舍人温子昇态度坚决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尔朱荣逆天行事滥杀无辜,因此此次插翅难飞劫数难逃。”
皇帝元子攸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朕已做好准备,爱卿放心离去,一切准备就绪。”
中书舍人温子昇见其恢复如初,这才放心地行礼称是退出大殿。中书舍人温子昇一边向宫外走去,一边将这道圣旨放进衣袖之中。
就在这时,突听前方传来一声“不知陛下下何旨意?”中书舍人温子昇抬头一看,不禁心胆俱裂震惊恐慌,因为说话之人竟是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其身后随行有其长子尔朱菩提,女婿陈留王元宽,上党王元天穆,武卫将军贺拔胜以及百名精锐兵卒
。中书舍人温子昇努力平息呼吸节奏,从容淡定行礼回道:“赦文。”
上党王元天穆好奇询问道:“未有灾祸降临大魏,陛下因何下发赦文?”
中书舍人温子昇急中生智应对回复道:“陛下言说赦免轻罪囚徒,可令佛祖垂怜保佑皇后娘娘以及皇嗣平安无虞。”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听闻此语,情不自禁嘴角上翘。这时,陈留王元宽向岳父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行礼说道:“看望皇后娘娘乃重中之重,岳父大人不如改日再叙?”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对中书舍人温子昇单手一摆。中书舍人温子昇向其行礼,然后迅速离开皇宫。
这时,武卫将军贺拔胜暗中看了一眼陈留王元宽,但却未言半字。
一行人等浩浩荡荡来到椒房殿前,皇帝元子攸快步上前含笑说道:“国丈。”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未曾拜行君臣大礼,只是草率抱拳行礼询问道:“陛下,不知娘娘现在如何?”
忽然,从殿内再次传来皇后尔朱英娥一声惨叫。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焦急万分道:“御医如何言说?”
皇帝元子攸一一应答道:“产婆言说皇后因是初次生产,故而多需时辰方能诞下龙嗣。”然后又转身对一名侍从吩咐道:“将为首御医叫来至此。”那名侍从行礼称是恭敬离去。
须臾之间。一名花甲年迈御医来到众人面前拜行大礼。皇帝元子攸对其说道:“速将皇后状况如实禀告给大将军。”
这名御医点头称是恭敬回道:“现今娘娘并无大碍,故请大将军安心落意。”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这才略微安心地点了一下头。
皇帝元子攸谦卑恭顺地对柱国大将军尔朱荣陪笑说道:“依照眼下情形,皇后暂时不能诞下龙嗣。不如移步明光殿……”他还没有说完。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立即摇头说道:“英娥身陷苦楚,为父焉能前往他地?”
皇帝元子攸着急说道:“可是……”他还没有说完。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坚定不移道:“陛下无需多言。”
武卫将军贺拔胜暗中焦躁不安,但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抱拳行礼恭敬说道:“天气炎热,陛下此举乃是担心大将军身体而已。”
可是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却充耳不闻,目不转睛地看着椒房殿。皇帝元子攸因为过于焦躁,几颗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时,陈留王元宽见此情景,心中已然猜测大概事件,因此行礼说道:“若是岳父大人亦如母亲一样偶染病疾,对于我等来说乃是天塌地陷。不如小婿停留在此,皇后娘娘若有任何事宜,定会即刻前往一一告知。”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先是仰面看了一眼烈日当空,然后又低头欣慰地对二女婿陈留王元宽说道:“方才为父还对你执意进宫略有不满,此刻看来幸好有你在侧。”
陈留王元宽急忙拱手行礼谦卑奉承道:“大魏本就以孝治国,况且岳父乃是大魏肱股之臣。小婿唯有尽心竭力照顾岳父,方能安心享受太平盛世。”
一番言语说的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心花怒放神采奕奕。皇帝元子攸趁机显示俯首帖耳之状,恭敬有加地笑着说道:“国丈,请。”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满意地看了一眼两位爱婿,然后满面春风怡然自得地离开椒房殿,向明光殿走去。
众人行至殿前之时,武卫将军贺拔胜向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抱拳行礼恭敬说道:“启禀大将军,不如末将带领这百名兵卒留在偏殿,随时听候大将军所差遣?”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不假思索地点了一下头。武卫将军贺拔胜行礼称是,带领百名兵卒走向偏殿。
皇帝元子攸毕恭毕敬再次开口说道:“国丈,殿内请。”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带领长子尔朱菩提和上党王元天穆三人走进殿内。众人分宾主落座。几名身材魁梧高大侍从先向几人奉上茶水,然后站立一侧。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与上党王元天穆没有任何察觉,但是年仅十四岁的长子尔朱菩提含笑拱手行礼说道:“陛下殿内侍从似乎此寻常侍从魁梧高大?”
皇帝元子攸心中暗自惊讶,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平淡无奇道:“这些侍从皆由此前汾州刺史尔朱将军精挑细选送入宫中,言说这些人等可以保证朕之安全。”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急忙为子侄汾州刺史尔朱兆辩解说道:“兆儿忠心护主,绝无他意。”
皇帝元子攸依旧笑容可掬云淡风轻道:“正因国丈以及其族人初心如磐奋楫笃行,大魏方能云程发轫培风图南。料想无需多时,亦可夺取大梁一统天下。”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骄傲自满洋洋得意地点了一下头。这时,城阳王元徽走进殿内向皇帝元子攸行礼说道:“陛下。”
话音未落,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城阳王元徽,平昌县侯郑先护,侍中李彧,济阴王元晖业,北海王元颢,魏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西阿王元庆,通直散骑侍郎李苗等一众人等猛然从殿内屏风后飞奔而出,蜂拥而上扑向柱国大将军尔朱荣。
上党王元天穆见势不妙,迅速起身向殿外跑去。唯独长子尔朱菩提奋力跑向人群,撕心裂肺叫喊道:“父亲!”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终究乃是久经沙场之人,虽被众人压在身上,但却拼尽全力推开人群,冲冠眦裂暴跳如雷地扑向皇帝元子攸,并且同时叫骂道:“元子攸!你敢……”他还没有说完。
皇帝元子攸早已从衣袖内快速取出一把短刀,双手用力刺进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胸膛上。柱国大将军尔朱荣一直认为皇帝元子攸软弱无能,可以任凭欺辱,所以着实没有料到他竟敢用短刀刺杀自己。
与此同时,殿内群臣纷纷取出早已备好的短刀匕首,不由分说向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身上,头上或砍或刺。一代枭雄如此草率了结。长子尔朱菩提抚在父亲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尸体上,泪如雨下大放悲声。
这时,城阳王元徽向皇帝元子攸拱手行礼说道:“陛下,若不斩草除根,定当后患无穷。”
听闻此语,长子尔朱菩提将头抬起,瑟瑟发抖胆怯地看着皇帝元子攸。
皇帝元子攸先是悲悯同情地看了一眼长子尔朱菩提,然后双眉紧锁深吸一口气,最后默然转过身去。
城阳王元徽明白其意,拿起沾满鲜血的短刀向长子尔朱菩提走去。顷刻之间,惨叫一声,长子尔朱菩提倒地身亡。
与此同时,武卫将军贺拔胜手提上党王元天穆的人头走进殿内。殿内所有人等立即双膝跪地齐声说道:“恭喜陛下,诛杀奸佞!”
皇帝元子攸眼眶湿润感慨万千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又对武卫将军贺拔胜吩咐道:“烦劳将军料理残局。”武卫将军贺拔胜放下手中上党王元天穆的人头行礼称是。
皇帝元子攸再又开口宣布道:“与卿同职的武卫将军奚毅乃是朕之人。凭此玉佩,便可令其信任。”武卫将军贺拔胜心中暗自惊诧,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双手接过玉佩退出大殿。
这时,一名宫女快步走进殿内,见到眼前景象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
皇帝元子攸厉声问道:“何事?”
那名宫女惊恐万状手足无措回复道:“皇后娘娘现已平安诞下皇子。”
皇帝元子攸点头说道:“众卿同朕前往椒房殿。”
在场众人行礼称是恭敬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