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瞒天过海掩人目,弥天大谎欺人谈
次日夕阳西下,渲染天际云彩鲜红似血。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率领一行人等浩浩荡荡来到都城洛阳城门之下,领军将军尔朱世隆,武卫将军贺拔胜,抚军将军元显恭以及城内所有文武百官皆按官位品级站立两旁,谦卑恭顺迎接柱国大将军尔朱荣。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坐在马上,俯身环看这些朝臣,仿佛看到自己登基称帝之后,这些人等时时刻刻朝夕如此向自己拜行君臣大礼。所以,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志得意满忘乎所以。
这时,领军将军尔朱世隆来到其面前抱拳行礼说道:“陛下已在显阳殿内备好酒宴,为族兄接风洗尘。”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洋洋得意的点了一下头,然后趾高气昂目空一切地催马走进城内。但是朝中文武百官却步行尾随其后。
与此同时,陈留王元宽看到眼前景象,刹那间回想起《左传引谚》‘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辅车相倚,唇亡齿寒。高下在心,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民之多幸,。国之不幸,非宅是卜,惟怜是卜,狼子野心。老将知而耄及之,臣一主二,无过乱门,室于怒市于色。唯食忘忧,民保于信。’
一炷香后,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在众人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之下走进皇宫来到显阳殿。
皇帝元子攸走下台阶,亲自来到柱国大将军尔朱荣面前含笑说道:“国丈一路辛苦,快快入席就坐。”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见其亲自迎接自己,且又态度极其顺从,所以身心愉悦地抱拳行礼说道:“多谢陛下。”于是二人走在前方,其他人等跟随左右。
大家走进殿内,分宾主官位入席坐好。皇帝元子攸双手举杯,笑容满面地对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说道:“国丈,请。”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北海王元颢双手举杯,满脸陪笑道:“若无大将军胸襟宽广海纳百川,元颢早已魂断他乡。故而以此杯中美酒,以表小王致诚敬意。”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眉飞色舞地又饮下一杯美酒。
随后,城阳王元徽双手举杯,溜须拍马奉承说道:“此前大魏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幸有大将军四处征讨平定叛逆贼匪,方有今朝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因此本王代替大魏子民,拜谢大将军!”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被其夸赞的沾沾自喜飘飘欲仙,不假思索地喝完第三杯美酒。
就在这时,领军将军尔朱世隆突然看到坐在对面的几位朝臣额头之上豆大汗珠源源不断滚落下来,眼神之中存有些许惶恐不安思绪不宁。
所以,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心中暗自说道:“普通宴席而已,这几人为何这般紧张慌乱如坐针毡?难道果真如那妇人所说,今日宴席之上有人打算刺杀族兄?可是在此情景之下,应当如何提醒告知?同时令其相信自己所言非虚?”
沉思片刻,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微微一笑对城阳王元徽开口说道:“纵然族兄劳苦功高,但却依然有人心存不满。否则中书侍郎邢邵宁可自断其命,却不敢言何人欲打算谋害大将军?”
此言一出,原本那几位紧张不已的朝臣不约而同吓得跌落手中酒杯亦或筷子。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乃久经沙场之人,仔细观察几人神色顷刻之间断定尔朱世隆信中内容并非妄言,于是下意识地单手握住腰间宝剑。
皇帝元子攸无有闲暇斥责那几位朝臣,而是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地稳住柱国大将军尔朱荣。他从容不迫含笑说道:“邢邵对朕出言不逊,故朕对其言说待等大将军返回都城之后,定会重重处罚绝不轻饶,故而携带家眷畏罪潜逃。后因事情败露性命不保,临死之时故意栽赃嫁祸陷害于朕,恶语中伤离间朕与国丈。”
武卫将军贺拔胜立即帮衬说道:“回禀大将军,末将已将此事调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再者,何人胆敢刺杀大将军?”
陈留王元宽故意失态大声笑道:“岳父乃是大魏肱股之臣架海金梁,遭人嫉妒憎恶亦在情理之中。”说着,他又双手举杯对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恭敬说道:“岳父大人,请。”
但是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则依旧不安道:“族兄一路赶来,跋山涉水栉风淋雨。何不改日再来拜见陛下?”
皇帝元子攸着急说道:“若是国丈身体疲倦,可在宫内休息安眠。”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再次环看四周,虽然看似平静无奇,但却依旧觉察殿内气氛有些诡异,所以起身抱拳行礼说道:“后宫乃是陛下居所,臣子岂能在此安歇?本大将军择日再来拜见陛下。”
未等皇帝元子攸开口回复,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带领所行人等匆匆忙忙离开显阳殿。
看到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等人走后,躲在殿后的散骑侍郎杨侃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来,双眉紧锁懊悔不已道:“天赐良机,但却这般错过。”然后又上前一步来到那几位朝臣面前生气斥责道:“若非尔等露出破绽,此刻那尔朱荣已成刀下亡魂!”
那几位朝臣吓得瑟瑟发抖,双膝跪地哀求说道:“微臣有罪,望请陛下海涵宽恕。”
皇帝元子攸先是瞪了一眼,然后又极不情愿地摆手说道:“恕卿无罪,免礼平身。”几位朝臣长处一口气,行礼谢过站立一旁。
城阳王元徽扼腕叹息道:“只好等待机缘,再次动手将其除之。”皇帝元子攸紧握双拳,皱眉不语。
少顷之后,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带领众人返回大将军府邸,亦又分宾主落座。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迫不及待抱拳行礼说道:“今日族兄可是相信小弟言语?那元子攸图谋不轨包藏祸心,应当尽早将其铲除,以免滋生他事!”
站在一旁的武卫将军奚毅却迅速抱拳行礼恭敬说道:“若是果真如此,何须委曲求全亲自出殿恭迎大将军?”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不悦说道:“如此袒护那元子攸,难道你与其暗中勾结谋害大将军?”
武卫将军奚毅生气说道:“经‘河阴一事’,世人无不传言大将军苛待皇室宗亲。若是毫无理由废黜君主,定会令大将军失去民心。日后岂能成就大事?”然后,他又转身向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拜行大礼诚恳言说道:“一路之上奚毅寸步不离,如何密联那元子攸?望请大将军明鉴!”
与此同时,同为武卫将军的贺拔胜侧目看了一眼武卫将军奚毅,心中暗自说道:“难道此人便是陛下言说那个神秘之人?”
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说道:“启禀大将军,陛下从未离开后宫半步,亦又鲜少召见朝臣。前些时日更是号令后宫众人减少铺张浪费,捐献金银棉帛赠予城内贫苦百姓,助其渡过旱灾无米之日。”
这时,陈留王元宽也随之起身,抱拳行礼恭敬说道:“岳父大人,小婿倒有一计,可以鉴别陛下真心与否。只是……”他故意没有说下去,而是看了一眼岳母北乡公主元清冬。
北乡公主元清冬瞬间明白其意,点头赞同说道:“由我进宫以探望皇后为名试探虚实,着实乃是上佳首选。”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虽然欢喜,但却仍旧心有不安地说道:“为夫即刻精挑细选千名兵卒……”他还没有说完。
北乡公主元清冬莞尔一笑,自信说道:“若是元子攸敢向为妻动手,今日夫君焉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反倒带上这些兵卒,令旁人心生疑虑。”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一切依从夫人之意。”
这时,武卫将军贺拔胜急忙抱拳行礼恭敬说道:“末将即刻命人准备车马,护送夫人入宫。”北乡公主元清冬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武卫将军贺拔胜快速离开厅内,来到府门之前对一名心腹兵卒低声说道:“速速告知陛下,北乡公主即刻入宫探望皇后。”
那名心腹兵卒行礼称是,飞身上马急速径直跑向皇宫。
半柱香后,皇后尔朱英娥依靠象牙雕饰牙床之上。这时,皇帝元子攸亲自手持托盘走进殿内,含笑柔声说道:“皇后生产在即,故朕亲自做了一碗燕窝莲子羹,但却不知味道如何?”
皇后尔朱英娥笑逐颜开高兴说道:“此乃陛下亲手所做,定是美味极佳。”说完便从托盘内双手取过那碗燕窝莲子羹,且用金勺细细品尝,最后将头仰起笑容可掬欢喜备至道:“甚好。”
皇帝元子攸高兴说道:“皇后喜欢便好。”但又顷刻之间忧愁苦闷道:“若朕能够日日这般照拂皇后,朕便知足别无他求。”说完眼眶湿润长叹一声。
皇后尔朱英娥急忙忙下手中汤药,起身焦急询问道:“陛下因何落泪?可否告知臣妾?”
皇帝元子攸惺惺作态满腹委屈,挑拨离间道:“听闻国丈已将次女尔朱英洛嫁给陈留王元宽为妻,故朕忧心忡忡难以安眠,害怕哪日被废黜,或被驱逐离开洛阳,亦或尸首异处,不能再看皇后容颜。”
言说至此,皇帝元子攸双手抱住皇后尔朱英娥,将头轻靠其肩,哽咽难鸣泣下如雨。
皇后尔朱英娥从未见过皇帝元子攸如此伤心难过,所以急忙劝慰其说道:“陛下切莫杞人忧天,父亲断然不会废黜陛下另立天子。”随后,皇后尔朱英娥恼怒气愤道:“再者,一介庶女,岂能母仪天下?”
话音未落,一名宫女走进殿内行礼说道:“启奏陛下,娘娘。北乡公主殿外求见。”
皇帝元子攸急忙快速拭去眼角泪水道:“朕留在此,多有不便,故而先行离去。”说完转身从后门悄然离去。
皇后尔朱英娥先是恋恋不舍地目送皇帝元子攸,然后又转身吩咐道:“恭迎母亲入殿。”殿内宫女侍从行礼称是,从命而为。
须臾之间,北乡公主元清冬在众人隆重迎接之下走进椒房殿。皇后尔朱英娥看到母亲后,喜笑颜开快步上前笑着呼唤道:“母亲!”
北乡公主元清冬仔细打量女儿,见其体态丰腴容光焕发,所以笑着点头说道:“看来陛下待你不薄。”
皇后尔朱英娥自豪骄傲道:“岂是不薄?陛下整日陪伴女儿左右,更会亲自下厨为女儿做吃食!”说着便拿起那碗燕窝银耳羹,放在母亲北乡公主元清冬手中欢喜说道:“恭请母亲品尝。”
北乡公主元清冬拿起金勺浅尝一口,欣慰含笑说道:“味道如何无关紧要,倒是陛下这番心意难能可贵。”皇后尔朱英娥一边将汤药放到桌上,一边拉着母亲的手坐在牙床上。
这时,北乡公主元清冬侧身对殿内所有宫女侍从吩咐道:“暂且退下。”众人不敢违抗,纷纷行礼躬身退出椒房殿。
而后,北乡公主元清冬开门见山低声细语询问道:“近日城内传言有人打算刺杀你父亲,你可知晓陛下是否幕后主使?”
皇后尔朱英娥震惊说道:“何人胆大包天,竟敢刺杀父亲!”然后她又摇头说道:“陛下从未离开后宫半步,整日或是在显阳殿内品读典籍,亦或陪同女儿散心解闷,焉能指使他人刺杀父亲?”
北乡公主元清冬不放心地追问道:“每日皆是如此?”
皇后尔朱英娥郑重其事点头说道:“关乎父亲性命攸关,女儿岂敢妄言乱语?”北乡公主元清冬这才放心地点了一下头。皇后尔朱英娥亦又开口说道:“听闻英洛已嫁给陈留王元宽?”
北乡公主元清冬点头称是。
皇后尔朱英娥负气不悦道:“难道父亲想让这个庶女入主中宫母仪天下?”北乡公主元清冬解释说道:“欲成大事,需留后路。若是元子攸心存二心,应需有人替其为帝。再者,元宽乃是元子攸之子侄。纵然他为皇帝,女儿依旧乃是大魏太后……”她还没有说完。
皇后尔朱英娥气愤填膺道:“成为太后亦又如何?那个庶女依旧可与女儿平起平坐!”许因过于激动,腹中胎儿动了一下,皇后尔朱英娥急忙快速双手轻抚高耸小腹,蛾眉倒蹙凤眼圆睁道:“只因民间传闻而已,父亲竟却断送女儿终身幸福!”
北乡公主元清冬急忙安慰其说道:“英娥,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
皇后尔朱英娥却依旧任性妄为忿忿不平道:“女儿只是不服,陛下全无反意,竟被如此对待。亦又这般轻易让那庶女荣登后位!”言说至此,皇后尔朱英娥立即抓住母亲右手似有顿悟道:“母亲,传言之事,许乃元宽所为。”
北乡公主元清冬诧异问道:“怎会是他为之?”
皇后尔朱英娥态度坚决肯定说道:“此事最大受益者何许人也?”北乡公主元清冬听闻此语,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皇后尔朱英娥继续说道:“母亲,英洛之母虽是卑贱妾室,但是她为父亲诞下四子尔朱文畅,五子尔朱文略。若是先立英洛为后,便可巩固这对母女地位,待等此二子长大成人,便是胞弟菩提最大障碍!”
北乡公主元清冬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皇后尔朱英娥赓续言说道:“父亲日后登基称帝,东宫太子之位定要只属胞弟一人矣。断然不可拱手赠予他人。”
北乡公主元清冬连连点头说道:“母亲知晓如何处理。”然后她又咳嗦一声。
皇后尔朱英娥关切询问道:“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北乡公主元清冬淡然一笑道:“无妨,只是一路颠簸些许不适。”
皇后尔朱英娥不放心地说道:“女儿即刻命令御医为母亲仔细查看。”
北乡公主元清冬欣慰地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女儿额头道:“终属亲生之子最为关切照拂。”
皇后尔朱英娥含笑说道:“母亲。”
北乡公主元清冬亦又开口说道:“母亲改日再来看你。”说完起身离去。
皇后尔朱英娥先是目送母亲背影,然后又看了一眼那碗燕窝银耳羹,最后双手轻轻抚摸高耸小腹,乐在其中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