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九五之尊众人称，风谲云诡暗潮涌
中军帐内，车骑将军尔朱兆与平南将军贺拔胜带领十几名兵卒将皇帝元颢，西阿王元庆，魏临淮元彧，安丰王元延明押进帐内。
皇帝元子攸看到元颢后，立即从座而起二目圆睁怒视不语。
元颢等四人早已失去往日风采，双膝跪地磕头哀求道：“望请陛下，大将军手下留情保此残命！”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看着元颢轻蔑鄙夷道：“膏粱竖子，何德何能竟敢自立为帝？”
元颢知晓此乃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嫉妒之语，自己手铸金人四次不成，不敢违背天意登基称帝。但是如今为保性命，平息其醋海波涛，所以元颢颠倒黑白道：“小人一时糊涂听信陈庆之妖言蒙蔽心智，犯下弥天大错。”说着亦又双手用力狠狠抽打脸颊以示认错，身后其他三位王爷也随之而行。
皇帝元子攸怒火难平，着实想将这四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但是残存理智告知自己，眼下可用之人屈指可数少之又少，况且经此一战，更加壮大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在大魏中势力。若不将其铲除，自己定会被其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皇帝元子攸尽力回复平静，侧身对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恭敬有加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纵然犯下万般过错，终究同宗同族。故请大将军高抬贵手，留其尔等性命。”
在场众人听闻此语，皆呆若木鸡舌桥不下。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睁大双眼看着皇帝元子攸惊讶说道：“若非元颢心生不轨，陛下胞弟焉能命丧黄河？”
皇帝元子攸听闻‘胞弟’二字，刹那间眼前再次浮现胞弟始平王元子正残死之状，不禁雷霆震怒瑟瑟发抖。但是他又快速握紧双拳，强装镇定回复道：“逝人已去，生者如斯。”
元颢四人看到一线生机，立即侧身磕头不止哀求认错道：“小人定当痛改前非悔过自新。”
皇帝元子攸向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再次开口恳求说道：“望请大将军法外开恩。”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先是看了一眼这四人，后又心中暗自说道：“仅凭眼前四人能与元子攸滋生何事？与其斩杀正法，会给世人留下言说残杀宗室，何不顺水推舟成全皇帝元子攸？”
想到这里，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点头说道：“既然陛下已开金口，本大将军岂有不从之理？将这四人削其爵位以及所有官职，软禁宫中不得离开半步。”
四人喜从天降重获新生，连连磕头拜谢圣恩。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略有心烦地单手一摆吩咐道：“来人，将这四人带离大帐，严加看管。”帐内几名兵卒行礼称是，将这四人带离中军大帐。
这时，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笑容满面地看着子侄车骑将军尔朱兆高兴说道：“虽非抓获陈庆之，但却活捉一众叛逆，且又不损一兵一卒。甚好。”随之又对皇帝元子攸说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褒奖赏赐？”
皇帝元子攸委曲求全陪笑说道：“从未领兵之人，亦不知晓军中事宜，岂能妄下言论？故而一切皆由大将军做主便可。”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满意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眉欢眼笑地对车骑将军尔朱兆开口说道：“封爵颍川郡开国公，同时兼任汾州刺史。”
汾州刺史尔朱兆激动万分地抱拳行礼说道：“多谢叔父。”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笑逐颜开乐乐陶陶，然后他又对平南将军贺拔胜说道：“贺拔将军辅助兆儿劳苦功高，因此进封为武卫将军。”
武卫将军贺拔胜抱拳行礼恭敬说道：“末将拜谢大将军。”
与此同时，前将军贺拔岳高傲自大地看了一眼站立一旁的晋州刺史高欢。晋州刺史高欢别无他法，只好将脸转向一侧。
就在这时，大哥武毅将军宋子仙与二哥武烈将军郭元建扶着定州刺史侯景走进中军大帐，帐内众人见定州刺史侯景殷红鲜血布满全身，且其左胸伤势颇重，所以无不吃惊直视。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焦虑不安询问道：“发生何事？”
定州刺史侯景只好以退为进，挣扎拜行大礼回复道：“末将有罪，末将未奉大将军之命擅自做主渡过黄河抓捕陈庆之……”他还没有说完。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心急如焚询问道：“陈庆之现在何处？”
定州刺史侯景愁眉锁眼如实回道：“原本即将将其活捉，但却被逆贼羊侃阻拦将其救走。”
前将军贺拔岳难掩笑意，讥讽嘲笑道：“不知将军几人与那羊侃周旋，竟然受伤这般严重。”
二哥武烈将军郭元建生气说道：“事发突然，只有我等与羊侃对峙。若是换做寻常，定可大胜而归。只是今日先是渡过黄河，亦又遭遇山洪，故而这般结局。”
前将军贺拔岳不屑一顾道：“山洪？”
二哥武烈将军郭元建恼羞成怒道：“七千大梁骑兵无一例外命丧山洪之中，连那陈庆之为求自保，伪装僧侣仓惶逃命。”
听闻这番言语，汾州刺史尔朱兆心怀感激地看了一眼武卫将军贺拔胜。武卫将军贺拔胜明白其意，面带微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汾州刺史尔朱兆心中暗自说道：“此前素来不喜高欢之流通过阴谋诡计获得胜利。如今看来，当真是自己目光短浅井底之蛙。”
与此同时，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见定州刺史侯景伤势颇重，所以开口说道：“虽然未将陈庆之抓捕带回，但却剿灭七千大梁骑兵，也算功劳一件。但却又因未从军令擅自行动，故而不可进封官爵，赐其兵卒一万作为薄奖。”
定州刺史侯景虽然心存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拜行大礼道：“末将拜谢大将军。”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先是点了一下头，然后志得意满洋洋得意道：“叛逆现已抓获……”他还没有说完。
突然一名兵卒快步走进帐内抱拳行礼，后又双手奉上书信道：“启禀大将军，此乃肆州刺史所写书信。”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单手接过书信仔细阅览，顷刻之间脸色大变火冒三丈用力拍打面前桌案大声怒喊道：“难道世人皆可称帝！唯独本大……”他没有说下去。
汾州刺史尔朱兆担忧询问道：“不知堂兄告知叔父何事？”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气急败坏道：“匈奴贱人万俟丑奴竟在关陇自称天子，国号大赵，年号神兽，定都于高平。”
皇帝元子攸原本稍稍平复的思绪再次紧张难安，他忧心忡忡地望着柱国大将军尔朱荣。
这时，晋州刺史高欢快步上前抱拳行礼争抢说道：“末将愿领兵前往关陇，平定反叛活捉万俟丑奴。”但是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却一言为发。
前将军贺拔岳见此情景，顿时明白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内心想法，所以抱拳行礼说道：“启禀大将军，既然此事乃是肆州刺史察觉告知，便应由尔朱天光将军带领兵卒剿灭叛贼。”
鹰扬将军宇文泰也随之附和抱拳行礼说道：“末将附议。”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这才微微一笑，侧身对皇帝元子攸说道：“子侄天光，可担重任。”
皇帝元子攸明知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正在逐步加强自己掌控权力，蚕食大魏万里江山。但是奈何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强颜欢笑道：“尔朱族人人人文武兼备，区区匈奴定当轻而易举将其平灭。”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心满意足地点了一下头。
这时，汾州刺史尔朱兆看了一眼晋州刺史高欢，前将军贺拔岳以及鹰扬将军宇文泰三人，心中暗自说道：“若非贺拔胜进献良策，恐怕此时我便如同侯景一般，不但身负重伤，亦又被人嘲笑暗讽。因此何不施以援手，帮助其兄贺拔岳？”
想到这里，汾州刺史尔朱兆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说道：“叔父，为保万无一失，何不再派前将军贺拔岳协助堂兄？”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也不愿让晋州刺史高欢继续增长实力，但又不愿再令贺拔兄弟风光占尽独占鳌头，所以笑着点头说道：“贺拔岳与宇文泰二位将军即刻点兵十万前往肆州，听从肆州刺史指挥调遣。”
二人欢天喜地行礼说道：“末将遵命。”
但是晋州刺史高欢却郁郁寡欢黯然神伤。
与其一样愀然不乐愁山闷海者还有皇帝元子攸，他心中暗自愁闷道：“尔朱荣本就手下猛将如云，而今尔朱兆亦又改头换面，行事不似之前张扬跋扈容易出错。若是日后尔朱兆再次掌控都城洛阳，绝无可能再次发生元颢为朕偷传信件之事。”
这时，定州刺史侯景突然猛咳几声。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立即说道：“元颢一事已然平定，侯将军稍作休养，便可带兵返回驻地。”定州刺史侯景行礼称是。
随后，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又对晋州刺史高欢吩咐道：“高将军亦可返回驻地。”
晋州刺史高欢欢喜而来但却空手而归，虽然怨言满腹，但却不敢言说半字，只好行礼称是。
勾月悬空，薄雾朦胧。皇后尔朱英娥一边手扶高耸小腹，一边低声吟诵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这时，身后传来一名男子之声“月出照兮，佼人僚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皇后尔朱英娥回身看去，原来是皇帝元子攸，她没有按照宫规拜行大礼，只是莞尔一笑道：“陛下。”
皇帝元子攸早已习以为常，来到其身旁，故意做出宠爱备至含笑一指夜空弯月说道：“皇后便是那轮皓月，而朕是这诗经之中《月出》思念成疾之人。”
皇后尔朱英娥不但年少且又少慧，故而被这番甜言蜜语说的神魂颠倒如梦如醉，脸颊绯红笑着说道：“陛下。”
皇帝元子攸顺势将其揽入怀中。正当二人情意缠绵悱恻之时，皇帝元子攸故意轻叹一声。
皇后尔朱英娥将头抬起关切询问道：“不知陛下因何叹息？”
皇帝元子攸虚情假意惺惺作态道：“元颢等人已然伏法，料想不日便可返回都城洛阳。只是想到你我夫妻二人又会两处分离，故而甚是愁苦烦闷。”
皇后尔朱英娥蹙眉说道：“堂兄秉性着实急躁，只是陛下……”她没有说下去。
皇帝元子攸明白其意，立即信誓旦旦言之凿凿道：“历经元颢一事，朕已知晓皇室宗亲断然不可信之。唯有依靠国丈，方可天长地久。现今惟愿与皇后朝夕相伴，他日教养你我爱子，此生足矣。”
皇后尔朱英娥信以为真欢喜说道：“既然如此，臣妾即刻去找父亲。”
皇帝元子攸装模作样抬起右手轻轻抚摸皇后尔朱英娥脸庞宠溺说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皇后尔朱英娥低眉垂眼桃羞杏让般地含笑不语，转身离开帐内。
皇帝元子攸见其走远，顷刻之间收起方才柔情似水，取而代之目露凶光冰冷直视皇后尔朱英娥离去背影。
晋阳，中军大帐。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坐在桌旁，长子尔朱菩提拿起酒壶倒满一杯美酒双手恭敬奉上有礼说道：“父亲。”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单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刚要开口说话。
长女皇后尔朱英娥走进帐内。尔朱菩提立即起身行礼说道：“长姐。”
皇后尔朱英娥先是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又向父亲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行礼说道：“女儿拜见父亲。”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含笑点头说道：“快快坐下，以免动了胎气。”
皇后尔朱英娥笑着坐下，且又开口询问道：“因何不见两位幼弟？”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开怀大笑道：“如今已是四位幼弟。”
皇后尔朱英娥惊喜地看着父亲。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眉欢眼笑道：“方才下人前来禀报，妾室刚刚诞下两名男婴。”
皇后尔朱英娥高兴说道：“枝繁叶茂，如此甚好。不知父亲欲给两位胞弟取何佳名？”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思索片刻后说道：“为父次子名唤尔朱叉罗，三子名唤尔朱文殊。不如四子取名尔朱文畅，五子亦唤尔朱文略。”
皇后尔朱英娥疑惑说道：“文畅，文略，皆有‘文’字。难道父亲希望两位幼弟弃武从文？”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感慨万千道：“此前为父认为身为契胡族人，理应如同兆儿一般勇敢无畏蹈锋饮血。但是见闻高欢侯景巧破劲敌大获全胜，不禁心悦臣服甘拜下风。”
然后又单手轻轻地摸了一下长子尔朱菩提额头愧疚说道：“此前为父总是言语苛责，说你整日舞文弄墨诵读汉人典籍，全无男子血性。如今看来，当真是为父目光短浅孤陋寡闻。”
长子尔朱菩提立即摇头说道：“皆因菩提无用，不能力拔山兮气冲锋陷阵。父亲无有过错。”
但是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勇于承认错误道：“大梁陈庆之本是一介书生，但却险些灭我大魏。足以见得，将在谋，而非勇。”
皇后尔朱英娥趁机说道：“菩提已满十四，故而日后父亲定要提携重用。再者，终究是自家人，方能心无芥蒂和衷共济。”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先是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又皱眉问道：“此话弦外有音？”
皇后尔朱英娥开门见山开宗明义道：“堂兄镇守洛阳时，虽未曾苛待女儿，但却甚是苛责寡待陛下，言语之中充满谴责诋毁，亦又将陛下软禁于显阳殿内。”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警觉问道：“可是那元子攸让你前来暗语中伤挑拨离间？”
皇后尔朱英娥连连摇头否认说道：“陛下从无此意，只是女儿终日虽与陛下同住皇宫，但却不能相见。”
言说至此，她又单手抚摸高耸小腹愁眉苦脸道：“过些时日，腹中胎儿便会来到人世，女儿着实期望阖家欢乐笙磬同音。”
长子尔朱菩提不忍见到长姐忧愁寡欢，所以开口求情说道：“眼下大魏六镇安定，元颢一事亦又平息虽有匈奴万俟丑奴聚众闹事，但是儿子相信堂兄天光以及贺拔岳宇文泰定会马到成功，朝夕之间剿灭叛贼。
届时父亲便可安心率领大军班师回朝。既可镇守都城洛阳，令天下人不敢心生二意，亦可让陛下对父亲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此番言语一出，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喜出望外频频点头称赞说道：“我儿虽然年幼，但却行为处事丝丝入扣一丝不紊。真是天佑我尔朱荣也！”
长姐皇后尔朱英娥也是欣慰夸奖道：“再过几年，菩提定如高欢一般文韬武略足智多谋。”
长子尔朱菩提害羞说道：“长姐切莫言此话语，以免他人鄙夷嘲笑。”
皇后尔朱英娥则傲慢说道：“本宫倒要知晓何人胆敢嘲笑胞弟？”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看到儿女皆已成器倍感欣慰，且又想到皇帝元子攸孤家寡人不能祸乱生事，于是怜女之心油然而生，对帐内两名士卒吩咐道：“去请尔朱世隆与贺拔胜。”
两名士卒行礼称是，躬身退出帐内。
随后，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满眼柔情地看着女儿皇后尔朱英娥高耸小腹含笑说道：“女子生产命悬一线，届时父亲定当陪其左右寸步不离。”
皇后尔朱英娥欣忭欢畅高兴说道：“多谢父亲垂怜疼爱。”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笑而不语。
这时，领军将军尔朱世隆与武卫将军贺拔胜走进帐内，向皇后尔朱英娥和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拜行大礼道：“末将拜见皇后娘娘，大将军。”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点头说道：“免礼平身。”二人谢过起身，垂手侍立。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对族弟领军将军尔朱世隆说道：“为兄打算遣派贤弟与贺拔胜将军带兵三万，护送陛下皇后先行回京。”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喜从天降，再次拜行大礼乐不自胜笑逐颜开道：“兄长放心，族弟定当守好都城护好陛下皇后。”
就在这时，皇后尔朱英娥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微微一笑，亦又追加说道：“善待陛下。”
领军将军尔朱世隆行礼称是。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仍存顾虑地对武卫将军贺拔胜叮嘱道：“配合领军将军守好洛阳。”
武卫将军贺拔胜恭敬行礼说道：“：请大将军放心无虞。末将定当恪尽职守，不敢怠慢。”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这才安心落意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