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喜修好碧血丹心,悲分离阴阳两隔
接连两日,飙勇将军陈庆之纵容所带大梁七千骑兵在大魏都城洛阳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城内百姓终日生活在恐惧惊怖之下,而皇帝元颢则不分昼夜地沉迷于后宫之中,纸醉金迷挥霍无度,穷奢极侈酒池肉林。
飙勇将军陈庆之身在府内搜抢而来大魏名家典籍。
突然,副将宋景休和鱼天愍快步来到飙勇将军陈庆之面前抱拳行礼说道:“将军。”
飙勇将军陈庆之放下手中书籍平静问道:“何事?”
副将宋景休回道:“尔朱荣带带领近三十万兵卒急速赶往洛阳。”
飙勇将军陈庆之依旧从容淡定地点了一下头,起身说道:“待本将军进宫告知陛下,而后定夺如何应敌。”
虽然强敌近在咫尺,致使两位副将手足无措如坐针毡,但当看见飙勇将军陈庆之这般反应,却又莫名其妙地对其深信不疑,所以二人再次行礼称是躬身退离。
后宫,显阳殿。皇帝元颢衣不遮体躺在两名美女怀中,身旁另有几位佳人宫娥或是为其捶背,亦或从果盘内取出水果放在其口中。殿内中央更有数名身着薄纱艳丽舞姬轻歌曼舞。
皇帝元颢一边单手轻抚身旁一名如花似玉倾城美人,一边开怀大笑忘乎所以。这时,一名侍从走进殿内行礼说道:“启奏陛下,陈将军殿外求见。”
皇帝元颢急忙应答说道:“速速请其殿内相见。”那名侍从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大殿。随后,皇帝元颢单手一摆吩咐道:“暂且退下。”殿内所有美人宫娥行礼称是,躬身退出显阳殿。皇帝元颢亦又拿起一件外衣快速穿好。
飙勇将军陈庆之在那名侍从引领之下来到显阳殿,未曾踏入殿内,便已闻到浓重脂粉以及酒味扑面袭来。飙勇将军陈庆之不禁双眉紧锁,心中暗自说道:“如此昏君,大魏命数焉能久矣?”同时亦又走进殿内,刚要抱拳行礼。
皇帝元颢急忙阻拦说道:“陈将军无需多礼。来人,赐座。”飙勇将军陈庆之谢过坐下。皇帝元颢陪笑询问道:“将军此时进宫,不知有何要事?”
飙勇将军陈庆之语气平缓开口说道:“尔朱荣集结三十万兵卒急赴洛阳。”
皇帝元颢听闻此语,吓得瘫倒在长椅上,脸色骤变呼吸急促大声惊呼道:“三十万!”
可是飙勇将军陈庆之却仍然镇定从容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
皇帝元颢见其这番言语,便略微安心落意地试问道:“看来将军已有破敌之策?”
飙勇将军陈庆之点头回道:“陛下带领皇室宗亲御驾亲征行至黄河沿岸,作为行军大本营。而在下则带领七千骑兵渡过黄河,占据地理优势驻守中郎城。双方互为呼应,定可转危为安。”
皇帝元颢面露难色不悦说道:“朕需御驾亲征?”
飙勇将军陈庆之面沉似水生气说道:“昔年三国时期夷陵之战,曹魏东吴两国君主皆亲赴战场鼓舞士气,反观蜀汉刘备沉溺于新建府邸中,致使关羽被杀荆州丢失。”
皇帝元颢别无选择,只好胁肩谄笑道:“一切依从将军之言。”
飙勇将军陈庆之碍于对方毕竟乃是一国君主,所以抱拳行礼说道:“陛下无需忧愁多虑,本将军定会以少胜多扭转乾坤。”
皇帝元颢频频点头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将军仅凭七千骑兵便令朕进入洛阳登基称帝,其能力溢于言表。”
飙勇将军陈庆之见其已然同意,因此起身说道:“若无他事,先行告退。”说完转身离去。皇帝元颢将头抬起,环看殿内雕梁画壁古玩珍宝长叹一声,而后低头不语默而不言。
大梁,皇帝萧衍正在后宫殿内跪在佛像之前虔诚诵经。这时,中护军夏侯亶走进殿内,看见皇帝萧衍未曾诵完经文,所以垂手侍立。
良久之后,皇帝萧衍放下手中经卷,亦又磕头三次,随后起身询问道:“何事?”
中护军夏侯亶行礼回道:“启奏陛下,现有一人自称羊侃,言说来自大魏,恳请面见圣上。”皇帝萧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中护军夏侯亶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大殿。
片刻之后,羊侃跟随中护军夏侯亶走进殿内,双膝跪地扣头拜行大礼道:“羊侃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萧衍低头说道:“朕曾记得你乃大魏边疆重臣。因何只身前来?”
羊侃对答如流道:“羊侃先祖羊续乃是东汉南阳太守,只因祖父羊规原为宋武帝刘裕部下,故而身陷北方直至今朝。家父羊祉终生之愿便是南归江东,临终遗愿亦乃命我寻找良机重返故乡。
羊侃原本可将族兄亦同带回,可惜竟被侯景阻拦未成,且又被其偷袭,手下兵卒未能带回一人。但请陛下宽心,无需多久,羊侃定会重建部队讨伐大魏。”
皇帝萧衍一言不发,只是仔细再次打量羊侃,只见此人身材高大魁梧,虽已年过四旬但却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与此同时,羊侃见皇帝萧衍没有任何回复,所以饱含深情诵读道:“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皇帝萧衍惊奇说道:“将军竟然通晓《楚辞》?”
羊侃郑重其事地回复道:“春秋战国,世人无不朝秦暮楚,只为名利权贵放弃故国。然而屈原毕生只为楚国不离不弃,最后不惜以身殉国。
羊侃资质平庸,文不能写出《离骚》,《招魂》,《九歌》,《天问》。武不能为国联齐抗秦称霸天下。但却有其赤诚爱国之心,纵然痛失妻女形单影只,但为心中‘香草美人’,一切皆是值得。”
皇帝萧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终于开口回复道:“将军这番慷慨陈词,着实令朕倍感欣慰。可却终究口说无凭,恕朕难以信任。”
中护军夏侯亶认为羊侃应会放弃,但是结果则截然相反。羊侃反问道:“若是羊侃做出能令陛下信任信任之事,便可留在大梁?”
皇帝萧衍点头称是。羊侃如获至宝拜行大礼道:“多谢陛下。”说完起身退出大殿。
中护军夏侯亶见羊侃走远之后,抱拳行礼询问道:“陛下不愿留下羊侃?”
皇帝萧衍摇了一下头,实言相告道:“羊侃文武兼备,乃是当世不可多得之人才,故而忠心尤为重要。”
中护军夏侯亶再次抱拳行礼奉承说道:“陛下圣明。”
皇帝萧衍则转身来到金佛面前,双手合十诚恳行礼道:“拜谢佛祖赐弟子一员良将。”
次日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黄河之上,波光粼粼水光潋滟。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站在河岸边看着眼前美景心旷神怡悠然自得。
这时,突见两名兵卒抱着两坛美酒步伐匆匆,因此大声说道:“站住。”
两名兵卒不敢怠慢,止住脚步行礼说道:“大将军。”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生气问道:“未到用餐时间,何人便要饮酒两坛?”
其中一名兵卒面露难色如实回道:“车骑将军。”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皱眉继续询问道:“兆儿近来日日如此饮酒?”
兵卒点头说道:“车骑将军每日狂饮,大醉之后亦又痛哭不止。”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轻叹一声,然后吩咐道:“将酒送回,备些滋补参汤送给车骑将军。”两名兵卒行礼称是,躬身离去。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转身走向车骑将军尔朱兆所在营帐。
车骑将军尔朱兆双手举起酒坛狂饮,直至坛中酒尽,再将酒坛随手一扔,高声叫喊道:“来人,再拿几坛美酒。”
但是帐内帐内没有一名兵卒应答。车骑将军尔朱兆生气地单手一拍桌子,然后起身想要出手打人,却突然发现叔父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站在其身旁。他努力地睁大朦胧双眼仔细观看,果真是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刹那间清醒惊讶道:“叔父!”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抬起右手轻拍其肩膀,语气柔和道:“兆儿,何苦这般自暴自弃?叔父甚是心疼。”
此言一出,车骑将军尔朱兆瞬间眼眶湿润哽咽说道:“当日侄儿不该放有元颢,否则何来今日之祸?”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宽慰其说道:“若是元子攸安分守己,不写那封书信交于元颢,今朝你我叔侄已在都城洛阳把酒言欢痛快畅饮。”
车骑将军尔朱兆眼泪夺眶而出委屈说道:“叔父!”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柔声细语继续说道:“只是日后切记不可意气用事负气斗狠,冒然兴兵失守城池。”
车骑将军尔朱兆用力地点头说道:“兆儿定当牢记此次教训,断然无有下次。”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这才欣慰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车骑将军尔朱兆又说道:“元子攸现已心怀不轨,不知叔父如何处置?”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回道:“暂且留其性命,待等平定战事之后,寻一理由将其废黜亦或处死。”
车骑将军尔朱兆赞同说道:“皇后娘娘若是诞下皇子,便可拥立此子为帝。但若诞下公主,也可找寻元氏幼子过继给皇后娘娘。”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欣喜感慨道:“纵然饮酒过量,亦又灰心丧气意志消沉,但却仍旧心系叔父。”
车骑将军尔朱兆一边单手拭去泪水一边呜咽说道:“兆儿自幼丧父,若无叔父照顾看护,焉能平安长大?”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将其抱入怀中安抚其说道:“你虽叔父子侄,但在叔父眼中你与亲子无有差别。”
车骑将军尔朱兆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心中暗自悔恨自己当初心存私念欲夺叔父之位,更因私念争夺军功,酿成今日大祸。
所以,车骑将军尔朱兆暗下决心,自己这条性命毫无保留献给叔父,终其一生只为其一人做事。
一夜无事,朝阳东升。炊烟袅袅,平静宁和。
突然一声刺耳铜锣打破这片安谧清静。众位将军士卒全部跑出帐内,询问发生何事?几名放哨兵卒焦急万分大声喊道:“陈庆之在河对岸绑起一人,言说乃是陛下胞弟始平王元子正。”
此言一出,不远之处传来痛心疾首一声“胞弟!”在场众人回身望去,原来是皇帝元子攸。
皇帝元子攸不顾君主形象,拼命向营外跑去。一些将军兵卒怕其发生意外,所以护其左右一同跑向黄河岸边。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将领兵卒飞奔来到中军大帐,告知柱国大将军尔朱荣。
皇帝元子攸一路飞奔来到岸边,隔河遥望看见胞弟始平王元子正已被人绑在木桩之上,身旁放满柴草。皇帝元子攸捶胸顿足失声呼唤道:“胞弟!”
始平王元子正看到兄长后,悲痛万分满腹委屈涌上心头,哭泣喊道:“兄长!”与此同时,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带领众多将领兵卒赶到河岸。
皇帝元子攸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柱国大将军尔朱荣面前,企求伏乞道:“恳请大将军救回胞弟。”
未等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开口回复,飙勇将军陈庆之在两名副将宋景休和鱼天愍保护之下站在队伍前方高声喊道:“如若尔等即刻退兵返回六镇,陈某定当放回元子正。”
车骑将军尔朱兆勃然大怒,单手一指飙勇将军陈庆之大声斥责道:“痴人说梦!岂能将大半疆土拱手让给尔等小人!”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低头俯视皇帝元子攸说道:“陛下当真只因胞弟让出大半江山?”
皇帝元子攸止住不言。
晋州刺史高欢趁机说道:“昔年汉高祖刘邦与项羽两军对峙,项羽扬言烹煮刘邦生父。但是刘邦却答言‘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
定州刺史侯景也在一旁附和说道:“刘邦彭城大败,为保性命不惜减轻车重踹下爱子。故请陛下三思而行。”
皇帝元子攸泪流满面看了一眼晋州刺史高欢定州刺史侯景,后又再次仰望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恳求说道:“大将军……”他还没有说完。
车骑将军尔朱兆火冒三丈道:“无需多言。”
皇帝元子攸双目充血嘶声力竭道:“若你当初带走胞弟一同离开都城洛阳,岂会发生今日之事?”
车骑将军尔朱兆听闻此语,理亏心虚地低头不语。但是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则反唇相讥辩驳说道:“本大将军只命车骑将军护送陛下皇后,何曾言说王爷与其同行?”
皇帝元子攸顷刻之间由原来央求卑微之状变为无限愤恨,怒视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愤恨质问道:“故而无有他法解救胞弟?”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傲慢蔑视地看了一眼皇帝元子攸,随之将脸转向一侧。
就在这时,飙勇将军陈庆之回身命令道:“取火把来。”一名兵卒行礼称是。片刻之后,那名兵卒取来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来到始平王元子正身旁。始平王元子正吓得魂飞魄散惊惧失声叫喊道:“兄长救我!”
皇帝元子攸迅速回身看到眼前景象,心如刀割肝肠寸断,快步跑到河岸最边沿处,泪如雨下哭喊道:“胞弟!
飙勇将军陈庆之高声喊道:“陛下若再不下令撤兵,元子正便要焚烧在此化为灰烬。”
皇帝元子攸止住哭泣,深吸一口气,转身来到定州刺史侯景面前恳求说道:“久闻将军弓箭娴熟百发百中故请将军莫令胞弟痛苦上路。”
定州刺史侯景未敢回复,而是侧身回望柱国大将军尔朱荣。柱国大将军尔朱荣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定州刺史侯景这才抱拳行礼说道:“末将遵旨。”
然后皇帝元子攸转身再次来到河岸最前端,单手一指前方飙勇将军陈庆之,随后亦又环视四周,包括柱国大将军尔朱荣在内悲愤交加失声喊道:“百天竿头望九州,前人田土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更有收人在后头。”
飙勇将军陈庆之明白此首诗文乃是汉献帝刘协被迫禅位给魏文帝曹丕做作,暗中嘲讽曹魏虽夺大汉政权,但是亦有后人取代曹魏。现今皇帝元子攸诵读此诗,其意不但讲予北海王元颢,更是说给柱国大将军尔朱荣。
正当在场众人各自若有所思之时,定州刺史侯景快速取下身后弓箭,拉满弓弦,一支雕翎箭笔直飞跃黄河正中始平王元子正额头眉心,瞬间气绝身亡。
皇帝元子攸疾首痛心五内俱崩失声叫喊道:“胞弟!”说完昏厥倒地不省人事。
飙勇将军陈庆之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是这般结局,一时之间惊愕不语。但是身旁两名副将宋景休和鱼天愍急忙迅速喊道:“保护将军返回大营。”七千大梁骑兵前后簇拥飙勇将军陈庆之离开河岸。
柱国大将军尔朱荣也因双方隔着黄河无法交战,只好带领所有将军士卒以及这位昏倒皇帝元子攸离开河岸。
方才黄河两岸人山人海张袂成阴,少顷之间万籁俱寂鸦雀无声,仿佛万物静止不动,唯有滔滔江水向前奔驰,以及始平王元子正的鲜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