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败不旋踵全军殁,踌躇不决赌天意
都城洛阳,皇宫椒房殿。太后胡仙真无有往日兴致欣赏歌舞,宠爱年轻俊美男子,而是此任何时候都虔诚无比地跪在佛像面前,不断地诵读佛经。其胞妹胡仙梅跪在一旁,愁思茫茫忧虑无际。
这时,一名侍从走进殿内行礼轻声说道:“启禀太后,左将军郑俨派遣家仆数人以及右将军徐纥尸体……”他还没有说完。
太后胡仙真迅速起身惊讶说道:“速速宣尔等入殿。这名侍从行礼称是,毕恭毕敬退出椒房殿。”
倏忽之间,十几名家仆抬着右将军徐纥尸体走进殿内,刚想拜行大礼。
太后胡仙真一边摆手说道:“无需多礼。”一边快步来到尸体面前仔细打量查看,断定此人果真乃是右将军徐纥,所以生气质问道:“何人胆大妄为,敢取徐纥性命!”
其中为首一名家仆行礼回道:“回禀太后,右将军怂恿我家将军与其一同换衣携财逃离都城,故被我家将军就地正法。但因我家将军被右将军砍伤颇重,故而无法亲自前来面见太后。”
太后胡仙真再又仔细看了一眼右将军徐纥尸体之上那套下人衣服,横眉怒目大发雷霆道:“好个徐纥!哀家平日厚待与你,你却忘恩负义,竟弃哀家不顾!”
说完抬起右脚用力地踹了右将军徐纥尸体一脚,随后转身对那名家仆命令道:“告知郑俨府内养伤,待等日后哀家定当重重封赏。”十几名家仆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大殿。
太后胡仙真思虑片刻,又对两名宫人吩咐道:“急命广平王元怀,尚书令于忠进宫商议退敌之策。”两名宫人行礼称是,快速离开椒房殿。
这时,胞妹胡仙梅忐忑不安地来到长姐太后胡仙真面前,忧虑万千蹙眉说道:“长姐。”
太后胡仙真既是安慰胞妹,也是宽慰自己道:“小小尔朱荣,能兴起何等风浪?”
胞妹胡仙梅虽然知晓此乃妄语,但也别无他法用力地点了一下头便是认同。
太后胡仙真亦又转身来到佛像面前,双膝跪地磕头礼拜。
半柱香后,方才那两名宫人返回殿内,恭敬行礼面露难色道:“太后。”
太后胡仙真起身,看到无有广平王元怀以及尚书令于忠,立即不悦问道:“二人因何不来?”
两名宫人异口同声如实回道:“称病卧床,无法入宫。”
太后胡仙真勃然大怒道:“放肆!尔等竟敢无视哀家,藐视皇权!”
话音未落,一名浑身鲜血副将疾速跑进殿内,未曾行礼呼吸急促地说道:“启禀太后,都城四门皆被叛贼攻破!”
太后胡仙真听闻此语,瞬间眼前漆黑一片瘫倒在地。幸被胞妹胡仙梅扶住,并且失声喊道:“长姐!长姐!”太后胡仙真这才恢复意识,缓缓睁开双眼。
胞妹胡仙梅手足无措六神无主道:“不如乔装潜逃,或许可保性命。”
但是太后胡仙真摇头不止起身说道:“哀家不甘心就此度过余生!”
胞妹胡仙梅皱眉说道:“可是朝中大臣闭门自保,亦又无有将领率兵反击,且今城门已破……”她还没有说完。
太后胡仙真失声喊道:“自从哀家入宫之后,无有一事不用性命作赌!冒死生子如此,斩除高氏如此!而今亦是如此!”
然后她命殿内众多宫女侍从道:“速将陛下以及宫内所有嫔妃召集至椒房殿。”众多宫女侍从行礼称是,从命照做。
太后胡仙真来到胞妹胡仙梅面前,眼眶湿润哽咽说道:“若是长姐此次赌输,便劳烦胞妹为长姐收尸。”
胞妹胡仙梅泪流满面摇头说道:“长姐!”
太后胡仙真再又侧身命令那名副将说道:“护好哀家胞妹。”那名副将行礼称是,来到胞妹胡仙梅身旁。
胞妹胡仙梅双手抓住太后胡仙真的右手哭喊道:“长姐与我同去!”
太后胡仙真一边放开其手,一边挤出些许笑容道:“长姐定会如同以往一样,有惊无险平安无虞。”随后又看了一眼那名副将。副将心领神会,不顾身份体统拉起胞妹胡仙梅向外走去。
胞妹胡仙梅嘶声裂肺地哭喊道:“长姐!”太后胡仙真泪流不止恋恋不舍地看着胞妹胡仙梅渐行渐远。
这时,三岁皇帝元钊以及宫内数十名妃嫔来到椒房殿。因为众人已经知晓都城被破,所以人人惶恐不安惧怕忧愁。
太后胡仙真直言不讳单刀直入开口说道:“现今大魏正历浩劫,尔等若保性命便从哀家之法。”
在场众人行礼齐声说道:“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胡仙真来到桌旁,从果盘内取出一把短刀深吸一口气,举起短刀斩断青丝秀发。
众人惊诧喊道:“太后!”
太后胡仙真倔强说道:“大魏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平民百姓,无不信奉佛教。故而我等削发为尼,那尔朱荣定会留下我等性命。待等各地宗亲王爷忠臣将领带兵入京,擒拿反贼尔朱荣,我等便可枯木逢春重见天日。”
说着她又挥舞短刀斩断一缕青丝,将其扬向空中,任其肆意散落飘零,如同自己命运一般何去何从不能自主。
步兵校尉尔朱兆虽然年少,但却宛若西汉骠骑将军霍去病一般马踏匈奴撞阵冲军,身后三万兵卒受其鼓舞,勇往直前亦如鹘入鸦群,因此这支队伍一马当先冲向皇宫。
步兵校尉尔朱兆环看四周,确定尔朱世隆以及贺拔兄弟没有带兵赶到,所以狂喜大笑高举宝刀率军冲向皇宫。
突然,皇宫宫门大开,从内走出近百名尼姑,其中为首中年尼姑右手竟然还领着一名白衣男童。
步兵校尉尔朱兆立即停下喊道:“来者何人?”
太后胡仙真强装镇定回答道:“告知尔朱荣,速来迎接太后陛下以及众位嫔妃。”
步兵校尉尔朱兆从未见过太后胡仙真皇帝元钊,所以心存疑惑地上下打量太后胡仙真。
太后胡仙真生气地大声斥责道:“放肆!”
步兵校尉尔朱兆不悦回道:“不管身份真假,皆乃手下败将,还敢如此嚣张!来人,先将这些人等悉数押回营内。而后进宫,搜寻玉玺。”身后众位兵卒齐声称是。太后胡仙真则被吓得面如白纸魂飞天外。
半个时辰之后,大将军尔朱荣居中坐在大帐之内,喜笑颜开地先对都督贺拔岳和其兄长镇远将军贺拔胜以及族弟直斋将军尔朱世隆称赞道:“三位将军攻破城门包围皇宫,行为处事严谨周密,甚好。”
再又眉欢眼笑地看着子侄步兵校尉尔朱兆欣赏夸奖道:“兆儿虽然初次领兵征战,但却风驰电挚兔起鹘落。不但擒获太后幼帝,更将玉玺寻回营内。”
说着,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贪婪地抚摸桌上玉玺,随后又将头抬起笑着说道:“需得重重奖赏四位将军。”
这时,都督贺拔岳抱拳行礼说道:“为主分忧,理所应当。”
大将军尔朱荣含笑地点了一下头,满意回道:“暂且升迁四位将军官位一级,黄金百两白银五千。待等大势已定,另行封赏。”四位将军行礼谢过。
这时,厉威将军高欢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说道:“昔年项羽进入咸阳之后,纵兵屠城,火烧秦宫,搜集财宝。亦又分封十八路诸侯,自己却又离开咸阳返回江东。致使汉阳刘邦日益强大,最后功败垂成乌江自刎。
但若当初听从良言之见,身在咸阳自立为帝,何来日后惨淡结局?然今大将军亦是面临相同境遇,故请大将军自立称帝。”说着双膝跪地拜行大礼。
此番言语一出,在场众人反应各不相同。步兵校尉尔朱兆心中暗自说道:“叔父亲子年幼,若是果真登基为帝,我定封王无疑。”想到这里,他立即抱拳行礼说道:“侄儿附议高将军之言语。”
族弟直斋将军尔朱世隆心中暗自说道:“现今太后胡仙真皇帝元钊以及传国玉玺皆在族兄手中。若是荣登九五,我便凭借这股东风飞黄腾达不可限量。”想到这里,他也随之附和。
大将军尔朱荣本就贪婪无餍,况且何人能够抵抗至高无上皇权魅惑?所以不假思索情不自禁地笑着点了一下头。
但是表弟宣威将军慕容绍宗却皱眉行礼说道:“与其改朝换代,何不另立新帝?”
大将军尔朱荣疑惑不解地询问道:“表弟何出此言?”
宣威将军慕容绍宗诠释回道:“处死太后皇帝易如反掌,但是各地依旧被那元氏皇室宗亲所镇守。若是冒然称帝,各个宗亲王爷定会打着‘保护皇室’名义,先将我等处决,而后自立为帝。届时不但天下大乱,大将军也会背负千古骂名。”
这时,都督贺拔岳先是看了一眼志在必得的厉威将军高欢,再又看了一眼徘徊不定犹豫不决的大将军尔朱荣,心中暗自说道:“若是大将军果真称帝,高欢便有拥立之功,加之此人羽翼渐丰,日后定成朝廷重臣。我虽无缘登基为帝,难却难容他人,尤其寒门子弟凌驾之上。”
想到这里,他快步上前抱拳行礼说道:“自成武帝李雄,汉光文帝刘渊各自中原建国。百余年内,前凉,成汉,前赵,北凉,西凉,后凉,前燕,后燕等前后出现十六个国家王朝。但却都是国运甚短,戛然而止。究其原因,皇室宗亲无不心存异念称帝为朕。因此大将军切莫贻人口实!”
话音未落,中郎将侯景快速上前抱拳行礼说道:“无限风光尽在险峰之中,若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怕是刘邦终生久留沛县无所作为!况且天赐良机,焉有不受之理?”
大将军尔朱荣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先是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面前传国玉玺,再又看了一眼表弟宣威将军慕容绍宗以及都督贺拔岳,左思右想迟疑再三,最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不如手铸金人,窥探天意?”
厉威将军高欢吃惊地望着大将军尔朱荣脱口而出道:“此等大事岂能这般儿戏?”
大将军尔朱荣顷刻变脸生气说道:“秦始皇铸十二金人以震天下,前燕慕容儁得知冉闵手铸金人失败之后,方才信心十足发兵灭国。再者,大魏立国以来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手铸金人’,以其成败决定女子可否立为中宫之主。”
厉威将军高欢知道自己方才言语过失,所以急忙挽回补救抱拳行礼道:“高欢出身卑微,因此不知‘手铸金人’竟有如此奥妙,故请大将军海涵见谅。”
大将军尔朱荣这才由阴转晴地摆手说道:“不知者不怪。”厉威将军高欢再次行礼,恭敬退回原位。
大将军尔朱荣环看帐内众人,几乎分成两派意见,唯有子侄虎贲中郎将尔朱天光从头至尾不言半字,所以他侧身对其说道:“确保公正,便由你来筹备‘手铸金人’各项事宜。”
子侄虎贲中郎将尔朱天光毕恭毕敬,抱拳行礼退出大帐。
大将军尔朱荣亦又吩咐说道:“诸位暂且各自返回帐内,待等本大将军‘手铸金人’之后,再行定夺他事。”帐内所有将军向其抱拳行礼,井然有序退出大帐。
中郎将侯景低声安慰厉威将军高欢说道:“占卜之法,实属无稽之谈,你我全当看戏杂耍便是。”
厉威将军高欢却冷笑说道:“尔朱荣与那杜洛周,葛荣大同小异如出一辙!”
中郎将侯景轻蔑不屑道:“管他尔朱荣也好,杜洛周及葛荣也罢。只要我等精心经营自己兵卒,便可在这世间安身立命谋求发展。”
厉威将军高欢轻叹一声,然后单手轻拍一下中郎将侯景左肩含笑说道:“幸好有你在侧。”
中郎将侯景开心欢喜道:“将军可愿与我回帐共饮美酒?”
厉威将军高欢轻轻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