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厦将倾猢狲散，急流勇退保自身
次日破晓，大地笼罩银白轻纱，晨曦初照隐约可见，金鸡刚刚唤醒沉睡百姓，但在中军大帐内上至大将军下至兵卒，无不春风得意喜笑颜开。
大将军尔朱荣居中而坐，其他数位将领依次站列两排。大将军尔朱荣喜气洋洋笑容可掬道：“巧破南阳俘虏兵卒五万多人，高将军侯将军功不可没。”
威烈将军高欢抱拳行礼扬眉吐气道：“多谢大将军夸奖。”
都督贺拔岳不屑地将头转向一侧。与此同时，中郎将侯景抱拳行礼说道：“启禀大将军，若无高将军足智多谋，末将断然不能轻易破城。”
大将军尔朱荣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饶有兴致地向威烈将军高欢询问道：“不知高将军因何断定李神轨定会开城投降？”
威烈将军高欢如实回道：“末将曾派人探听李神轨，得知此人出身商户之家。商人欲壑难填唯利是图，所以断定李神轨不会为国捐躯慷慨就义。待其认为后路已有，放松警惕之时，突然偷袭南阳，令其措手不及，便可轻易攻城略地。”
宣威将军慕容绍宗频频点头称赞说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计甚妙！”
大将军尔朱荣亦是认同地笑着说道：“本大将军赏罚分明，即刻进封高将军为厉威将军，且与侯将军赏赐白银三千黄金百两。”
厉威将军高欢与中郎将侯景欢喜拜谢。但是都督贺拔岳则嫉贤妒能醋海翻波，心中暗自说道：“高欢侯景白衣出身，而其官职竟然与我不相上下，且又深受大将军尔朱荣与宣威将军慕容绍宗赏识青睐。长此以往，我与兄长难以独占鳌头。需寻良机，先发制人。”
这时，大将军尔朱荣又开口说道：“二位将军一夜辛苦，返回帐内休息去吧。”厉威将军高欢与中郎将侯景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大帐各回其所。
厉威将军高欢走进自己帐内，看见心腹扫寇将军尉景，扫虏将军段荣以及扫难将军蔡俊图整齐划一抱拳行礼道：“恭喜将军，荣升高位。”
厉威将军高欢淡然一笑道：“仅从六品而已，何谈高位？”
扫寇将军尉景则摇头说道：“慕容将军也仅正六品……”他还没有说完。
厉威将军高欢快速向其使了一个眼色，扫寇将军急忙止住不言。厉威将军高欢压低声音说道：“隔墙有耳，不可大意。”
扫寇将军尉景向其拜行大礼真挚恳切地说道：“末将定无下次。”厉威将军高欢这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这时，扫难将军蔡俊图打破沉闷，抱拳行礼说道：“将军，侯景入城之后私吞财物占为己有，亦又阶跃赏赐宋子仙，郭元建以及索超世。”
原本三人认为厉威将军高欢定会恼怒生气，谁知厉威将军高欢静谧从容说道：“正因如此，方可放心用之。”
三人不明所以，百思莫解。
厉威将军高欢耐心解释说道：“汉高祖刘邦喜好奢华又喜美色，因此带兵攻破咸阳时，便要留宿秦宫。但因樊哙张良极力劝阻，依从人言退军灞上，且又约法三章深得民心。
所以项羽谋臣范增曾言‘刘邦身在沛县时，贪财好色无恶不作。现今入关，财物不取美色不近。可知其志，谋取江山。”
扫难将军蔡俊图茅塞顿开恍然大悟道：“正因侯景喜好钱财，可知此人胸无大志。”
厉威将军高欢点头说道：“侯景所却有过人之处，日后定可助我成事。”随后眉开眼笑嘴角上翘。
都城洛阳，皇宫椒房殿。太后胡仙真躺在右将军徐纥怀中，坐在一旁的左将军郑俨拿起盘内一颗葡萄放入太后胡仙真嘴内。太后胡仙真轻佻地抚摸其手，刚想开口说话。
这时，一名禁军快步走进殿内，抱拳行礼说道：“启禀太后，此乃八百里加急密函。”左将军郑俨起身走下台阶单手取过密函，再又转身来到太后胡仙真面前双手恭敬奉上。
太后胡仙真依旧躺在右将军徐纥怀中，漫不经心地打开密函快速阅览。刹那间，太后胡仙真惊坐起身面如白纸。
左将军郑俨急忙询问道：“太后，不知发生何事？”
太后胡仙真火冒三丈恼怒喊道：“这个李神轨，竟然全军溃败！”
左将军郑俨心中暗自窃喜，但却表现一副忧虑万状关怀备至道：“不知李将军现在何处？末将即刻带兵接应。”
太后胡仙真摆手蹙眉道：“他已被反贼侯景所斩杀。”
右将军徐纥强忍内心狂喜，起身抱拳行礼说道：“太后放心，末将与兄长坚守都城保护太后。”左将军郑俨也随之行礼。太后胡仙真所悬之心这才略微安稳。
谁知这时又有一名守城兵卒疾步如风快速进入殿内，抱拳行礼焦灼不安道：“启禀太后，大事不好。反贼尔朱荣现已带兵包围都城。”
太后胡仙真立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守城兵卒面前忐忑惶恐询问道：“可知兵马人数？”
守城兵卒实言相告道：“目测约有十三，四万。”
太后胡仙真吓得倒退两步，恐慌自语道：“城内所有兵卒不过六万有余……”她没有说下去。
右将军徐纥不知应做何等应对，所以抬头看了一眼左将军郑俨。
只见左将军郑俨全然一副大义凛然舍我其谁之状，双膝跪地表情严肃地抱拳行礼道：“太后圣心垂青，郑俨无以为报，甘愿率兵驻守城门，与尔朱荣决一死战！”
右将军徐纥素来深信郑俨，因此跟随效仿扣头三次。
太后胡仙真感激涕零热泪盈眶，亲自双手扶起二人感动备至道：“城内兵卒任你二人调遣，待等平安度过此劫，哀家定当重重有赏。”二人行礼拜谢，躬身退出椒房殿。
太后胡仙真双手合十，虔诚祈祷自语道：“佛祖保佑哀家，众位菩萨庇护哀家。”
与此同时，左将军郑俨低声说道：“速回我府。”右将军徐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二人骑马快速离开皇宫，径直来到郑俨府邸。府内几名侍从急忙上前牵马侍奉。
左将军郑俨对一侍从吩咐说道：“速命管家将府内所有金银细软送往书房，此外备些下人衣服。”那名侍从行礼称是，从命照做。
而后，左将军郑俨又侧身对右将军徐纥含笑说道：“书房，请。”右将军徐纥不明缘由满头雾水地点头跟随。二人来到书房后，左将军郑俨又命令房内十几名侍从道：“暂且退下。”十几名侍从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屋内。
右将军徐纥看见终于四下无人，立即着急问道：“不知兄长有何良策破解困境？”
左将军郑俨压低声音说道：“此次不同上次，尔朱荣来势汹汹，都城洛阳朝不保夕，大魏亡矣！”
右将军徐纥睁大双眼震惊说道：“所以我等如何应对？”
左将军郑俨表情凝重地说道：“为防太后寻求自保，用你我二人谋求平安，只能携财远走。”
右将军徐纥摇摆不定地说道：“如若大魏败亡，太后懿旨自然无人听从。只是太后果真会将你我送予尔朱荣？”他的眼光存有些许期待。
可是左将军郑俨态度坚决地否定说道：“昔年汉景帝重用晁错，令其从内史一跃成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但当‘七国之乱’慑动朝廷之时，听信袁盎之言为保安宁平息叛乱斩杀晁错。
而今你我之才远不如晁错，况且太后为保手中权力可杀亲生骨肉！……”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皱眉长叹一声。
右将军徐纥这才下定决心点头说道：“兄长言之有理，只是着实难舍高官厚禄。”说着便从腰间拿起官符。
就在这时，管家身在门外行礼说道：“将军。”左将军郑俨点头说道：“进来。”管家带着十名手持托盘侍从走进屋内。左将军郑俨吩咐道：“放在桌上，而后退下。”众人行礼称是，毕恭毕敬退出屋内。
右将军徐纥上前两步，看到桌上十个托盘之内分别放有几身下人衣服以及贵重珍宝，所以立即转身问道：“兄长意欲何为？”
左将军郑俨愁眉苦脸地叹息道：“换衣携财，远走高飞。”说完便从托盘内拿出一身下人衣服放到右将军徐纥手中。
右将军徐纥犹豫不决道：“不如小弟返回府内，再取珍宝金银，以免日后不能风流如前？”
左将军郑俨坦然一笑道：“破城之时，就是大魏覆灭之日，届时定会天下大乱。若有太多钱财，反而易丧性命。”
右将军徐纥点了点头，随后立即更换衣服。而左将军郑俨并未如他一样快速更换衣服，反之步履平缓地从墙上取下宝剑，拔剑自语忧伤自语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
右将军徐纥换好下人衣服，不耐烦地说道：“兄长切莫吟诵《离骚》，你我现今比那屈原更加凄惨！”
左将军郑俨依旧手持宝剑向前两步点头说道：“贤弟言之有理。”突然，他向外大声喊道：“谁？”右将军徐纥顺声向外望去，谁知宝剑刹那间刺进其左胸，鲜血从嘴旁流了下来。
右将军徐纥震惊回身，直视左将军郑俨难以置信询问道：“兄长因何如此待我？”
左将军郑俨冷若冰霜道：“为求自保，贤弟莫怪。”说完双手用力将剑刺向更深处。
右将军徐纥既懊悔不已又怒火万丈地单手一指左将军郑俨咒骂道：“不得好，好死！”说完倒地身亡。
左将军郑俨疾速俯身从右将军徐纥身上沾满鲜血涂在自己脸上，随后故意大声高呼道：“叛臣贼子！快来人啊！”
少顷之间，十几名侍从飞身快步闯进书房，见到眼前情景无不目瞪口呆舌桥不下。
左将军郑俨惺惺作态单手捂着沾满鲜血的衣领气喘吁吁地说道：“徐纥打算更衣携财，弃城逃亡，现已被本将军就地正法。本应亲自将其献于太后，奈何伤势过重无法行走。故命你等将这徐纥尸体交给太后，并且禀奏太后本将军无法带兵守城。”十几名侍从行礼称是，从命照做。
待等十几名侍从离开书房之时，左将军郑俨如同风驰电挚一般快速换好下人衣服，亦又将托盘之内所有贵重珍宝放进一个包裹内背在身上。
而后环看书房心中暗自说道：“若是太后侥幸度过此劫，我郑俨自然还有东山再起之日。”想到这里，迅速溜出后院角门，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都城洛阳外，大将军尔朱荣居中坐在大帐之内，众位将军依次两旁站立。
都督贺拔岳大步上前抱拳行礼说道：“末将恳请带兵攻城。”其兄镇远将军贺拔胜也跟随附和。
素来争强好胜亦又年少轻狂心浮气躁的步兵校尉尔朱兆迅速抱拳行礼说道：“恳请叔父调兵与侄儿，侄儿定在两个时辰之内攻破洛阳。”
与此同时，野心勃勃的直斋将军尔朱世隆岂会错过此等良机，也是主动请缨毛遂自荐。
大将军尔朱荣看到大家争先恐后跃跃欲试，自然心花怒放笑逐颜开地点头说道：“甚好。”随之，大将军尔朱荣又着实为难，一方是骁勇爱将，另外一方则是族弟内侄，故而皱眉问道：“只是何人担当主攻？”
这时，宣威将军慕容绍宗抱拳行礼说道：“既然众位将军积极踊跃，何不不分主次，同时攻打四座城门？”
大将军尔朱荣频频点头含笑说道：“此法甚妙。两位贺拔将军攻打西，北二门。族弟世隆攻打南门，兆儿攻打东门。”
四人心满意足地笑着行礼称是。步兵校尉尔朱兆更是欢天喜地得意扬扬，因为东门乃是都城正门四门之首，重中之重意义非凡。
同时，直斋将军尔朱世隆内心不悦，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悄悄地看了一眼春风得意的步兵校尉尔朱兆。
这时，中郎将侯景难以忍耐，刚想出列请求带兵攻打都城，但被一旁的厉威将军高欢暗中拽住衣角，并且侧身向其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切莫行之。中郎将侯景虽然不明缘由，但却深信厉威将军高欢心机谋略，所以立而不语。
一炷香后，四名将军各自带领兵卒三万英姿飒爽斗志昂扬地向都城洛阳挺进。可是中郎将侯景只能驻足远眺望穿秋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站在一旁的厉威将军高欢单手轻拍其肩轻声细语道：“贤弟可知为何昔年仅凭一封无名谋反书信，汉高祖刘邦就将楚王韩信降为淮阴侯？”
中郎将侯景不解问道：“为何？”
厉威将军高欢耐心解释道：“因为韩信不懂收敛锋芒，致使同朝将领因其存在，显得一无是处无能无用。因此嫉妒怨恨，群起而攻之。
前两日你我已在南阳风光无限，若再攻破都城洛阳，功高盖主，岂是好事一桩？”
中郎将侯景闻听此番言语，茅塞顿开振聋发聩，由衷敬佩抱拳行礼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厉威将军高欢微微一笑，眺望远方都城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