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浮花浪蕊无礼法,鸟尽弓藏走狗烹
散朝之后,皇帝元诩太后胡仙真返回后宫各回其殿。
贵人潘外怜看见皇帝元诩走进殿内,立即起身行礼说道:“陛下。”
皇帝元诩一边摆手一边回道:“免礼平身。”
贵人潘外怜行礼谢过起身,见其蹙眉敛额,所以关切询问道:“不知陛下因何忧愁?可否讲与臣妾?”
皇帝元诩刚想开口,但又止住不言。
贵人潘外怜不敢追问,拿起桌上一盘鲜枣对皇帝元诩轻声细语道:“鲜枣安神,以免陛下思虑过度无法安眠。”
皇帝元诩看着眼前贵人潘外怜花容月貌亦又待人体贴入微,不禁回想起昔年母后胡仙真亦是如此对待父皇以及自己,可是如今却对那杨白花言语轻佻。
就在这时,一名宫人走进殿内行礼说道:“启奏陛下。高阳王殿外求见。”
皇帝元诩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宣其觐见。”
那名宫人行礼称是恭敬退出。贵人潘外怜也随即行礼说道:“臣妾先行告退。”皇帝元诩再次点了一下头。贵人潘外怜再次向其行礼,恭敬离开殿内。
倏忽之间,高阳王元雍走进殿内,拜行大礼恭敬说道:“微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元诩礼貌有加地点头说道:“皇叔免礼平身。来人,赐座。”高阳王元雍再次行礼谢过,谦逊低调欠身而坐。
皇帝元诩询问道:“不知皇叔此时进宫,有何要事禀奏?”
高阳王元雍有意支支吾吾道:“这……”随后又看了一眼殿内众多宫人婢女。
皇帝元诩立即心领神会,摆手吩咐道:“暂且退下。”殿内众人行礼称是,躬身离开殿内。
高阳王元雍这才拱手行礼开口说道:“陛下现已年近十五,足以亲自处理朝政事宜。况且太后任人唯亲,竟然破格提拔初出茅庐少不更事的杨白花为辅国将军!若是置若罔闻束之高阁,不日太后便会如同秦国宣太后芈八子一般,国之政事皆从其弟魏冉,芈戎。
大魏从此改换门庭另立门楣!因此恳请陛下即刻下旨严禁太后行为举止,更不许其垂帘听政染指朝权。”
皇帝元诩犹豫不决踌躇不定地说道:“这……”他还没有说完。从殿门处传来一声“届时皇叔便可因为陛下年幼无法驾驭满朝文武,趁机大权独揽,做这大魏无冕之君!”
二人快速寻声望去,只见太后胡仙真与广平王元怀,清河王元怿以及武烈将军刑豹武毅将军伊甕生以及众多兵卒闯进殿内。
皇帝元诩霎时脸色骤变,忐忑不安地询问道:“母后意欲何为?”
太后胡仙真先是不悦地看了一眼皇帝元诩,而后径直来到高阳王元雍面前怒目而视道:“宣太后着实任用魏冉,芈戎,但却更是任用公子悝,公子芾!因何皇叔只言半句?”
高阳王元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就在这时,广平王元怀借机讨好奉承太后胡仙真行礼说道:“我等虽然贵为皇室宗亲,但却亦应遵守天尊地卑君臣之礼。岂能为满一己私欲,挑拨离间陛下太后母子关系?”
高阳王元雍破釜沉舟垂死挣扎反驳说道:“正因本王尊重陛下恪守不渝臣子本分,方才进宫冒死进谏!”
太后胡仙真侧身对清河王元怿询问道:“不知王爷如何看待此事?”
清河王元怿义正辞严耿直回道:“谏言谗言虽只一字之差,可是含义天渊之别截然不同。若是君主有失德行,身为人臣理应规劝补救。但却焉能趁机为己谋取私利?”
高阳王元雍二目圆睁冲冠眦裂地盯着清河王元怿。可是清河王元怿视若无睹,继续依理说道:“皇室宗亲应以楚国屈原为楷模,虽是王室贵族,可却志向高远忠君爱国,举贤任能修明法度。既便备受排挤诽谤,流放汉北沅湘,依旧初心未改。”
太后胡仙真惊奇诧异地看着清河王元怿,心中暗自说道:“久闻清河王元怿为人耿直刚正不阿,毫无皇室贵族骄奢淫逸傲慢浮夸,且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再又仔细端详清河王元怿,虽然相貌远不及年少俊俏的杨白花,但却骨格不凡丰神迥异,尤其美须髯浮于胸前,宛若关公在世。
与此同时,高阳王元雍背城借一负隅顽抗地转身拱手行礼道:“微臣恳请陛下圣意裁决。”
太后胡仙真厉目而视道:“陛下。”
皇帝元诩终究年少,未曾言说半字,却先紧张焦虑气喘吁吁。
广平王元怀拱手行礼道:“恭请陛下严惩高阳王元雍,以儆效尤整肃朝纲。”
高阳王元雍怒发冲冠暴跳如雷地单手一指广平王元怀大声斥责道:“究竟何人为己谋私?”
话音未落,太后胡仙真怫然不悦赫然而怒道:“放肆!念你曾有功于陛下哀家,剥除所有官职,即刻返乡了此余生。”
高阳王元雍咬牙切齿冲冠眦裂地叫骂道:“恩将仇报翻脸无情,得鱼忘筌兔死狗烹。枉你整日顶礼膜拜焚香礼佛,佛祖焉能容你这般胡作非为?”
太后胡仙真勃然大怒,对武烈将军刑豹命令道:“速速将其拖出宫内赶出都城!”
武烈将军刑豹抱拳行礼从命而为,不留任何情面地将高阳王元雍拖出殿内。
清河王元怿侧身凝望高阳王元雍,不禁双眉紧锁沉默不语。倒是广平王元怀再次拱手行礼道:“元雍如此以下犯上,太后仍然留其王位,足以见得太后宽宏大度菩萨低眉。”
太后胡仙真这才转阴为晴地说道:“若无他事,二位王爷便各自回府吧。”
广平王元怀,清河王元怿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大殿。太后胡仙真又对武毅将军伊甕生说道:“暂且退下。”武毅将军伊甕生行礼称是,躬身带领众多兵卒退出殿内。
这时,皇帝元诩将头抬起不满生气道:“母后竟然派人监视儿臣?”
太后胡仙真对答如流从容不迫道:“若非如此,焉能铲除元雍?”
皇帝元诩皱眉说道:“皇叔立有大功,不应对其如此刻薄。”
太后胡仙真恼怒回道:“正因其立有大功,方才这般居功自傲奢求无度。若是日后再立功勋,难保其图谋不轨欺君罔上。到时皇儿便如同那汉献帝一般处处受人牵制傀儡终生!”
皇帝元诩将头低下,不发一言。
太后胡仙真拉起皇帝元诩右手,看似抱诚守真隳胆抽肠道:“母后含辛茹苦养育皇儿,牵肠挂肚无微不至。故而不许他人欺辱皇儿更不可威胁皇儿九五之尊!”
皇帝元诩听闻此番言语,感动备至眼眶湿润地自责说道:“皇儿不孝,未曾理解母后良苦用心。望请母后降罪责罚!”
太后胡仙真将其揽入怀中,温柔说道:“母子连心,母后岂能责怪皇儿?只是日后莫再轻信他人妄言绯语,致使你我母子情份生疏。”
皇帝元诩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太后胡仙真则满意地微微一笑。
于府,车骑将军于忠正在厅内品尝美味佳肴。一名家奴走了进来行礼说道:“启禀将军,左,右卫将军司马府外求见。”车骑将军于忠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那名家奴行礼称是,躬身退出大厅。
须臾之间,左,右卫将军司马郑俨,徐纥来到厅内,二人拜行大礼恭敬说道:“末将拜见将军。”
车骑将军于忠这才放下手中白玉雕花筷,侧身询问道:“有何要事?”
左卫将军司马郑俨毕恭毕敬回复道:“方才高阳王元雍已被武烈将军刑豹强行拖出都城。”
车骑将军于忠目瞪口呆舌桥不下。良久之后,他才惊恐问道:“可知是何缘由?”
左卫将军司马郑俨如实回答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话音未落,车骑将军于忠手中那副白玉雕花筷霎时间跌落在地,紧张不安慌乱焦灼道:“高阳王元雍乃是皇室宗亲,其结果尚且如此!那本将军亦会是何结局?早知如此,当初着实不应……”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力握紧双拳。
左卫将军司马郑俨,右卫将军司马徐纥先是眼神互换,随后向其抱拳行礼道:“正因末将担忧将军安危,所以前来进献良策。”
车骑将军于忠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着急说道:“速速言明。”
右卫将军司马徐纥开口说道:“试问将军,在那后宫之中太后最恨何人?”
车骑将军于忠茅塞顿开醍醐灌顶道:“高溢。”
右卫将军司马徐纥点头回道:“太后娘娘碍于天下悠悠之口,不能将其处死以泄多年心中愤恨。若是将军暗自将高溢人头送予太后。太后自然畅快淋漓冁然而笑。加之将军不似高阳王元雍那般手中无有兵权,太后定会继续倚重将军。”
车骑将军于忠连连点头称赞说道:“素日认为你二人空有一副好皮囊,但今看来大错特错。你二人即刻秘密前往金墉城,暗中带回高溢人头。事成之后,定有重赏。”
左卫将军司马郑俨和右卫将军司马徐纥欢喜愉悦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大厅。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一轮明月飞彩凝辉。忠武将军杨大眼正与爱子辅国将军杨白花在花园内比武切磋。
这时,一名下人快步走了过来行礼说道:“启禀二位将军,府外几名宫人求见。”
二人立即止住停手。忠武将军杨大眼开口说道:“速速有请。”那名下人行礼称是恭敬退出。父子二人也将手中兵器交给两旁侍从家丁,且又快速整理衣衫。
片刻之后,几名宦官来到父子二人面前行礼说道:“小人拜见二位将军。”
忠武将军杨大眼含笑说道:“诸位免礼。”几名宦官谢过起身。忠武将军杨大眼询问道:“不知诸位前来有何要事?”
其中为首一位宦官回复道:“传太后口谕,召辅国将军杨白花入宫觐见。”
辅国将军杨白花皱眉说道:“深夜入宫面见太后,怕是有些不妥。”
那名宦官却立即说道:“此乃太后口谕,难道将军抗旨不成?”
忠武将军杨大眼急忙圆场陪笑说道:“正因如此,定有要事相商。”随后又快速看了一眼爱子辅国将军杨白花。
因为辅国将军杨白花因羞愧难当,故而未曾将太后胡仙真轻浮于己告知父亲。所以,辅国将军杨白花只好无奈点头说道:“父亲所言,甚是有理。”然后,他便于这几名宦官离开杨府向皇宫走去。
辅国将军杨白花在宦官带领下走进椒房殿,刹那间惊恐万状瞠目结舌。只见殿内悬挂朱绡红沙香气弥漫,太后胡仙真不到未着朝服而且衣着艳丽薄纱露肩。辅国将军杨白花立即快速将头低下,面红耳赤忸怩不安。
太后胡仙真微微一笑,妩媚柔情道:“来人,赐座。”
辅国将军杨白花这才意识到自己未曾拜行君臣大礼,所以手足无措如坐针毡地抱拳行礼吞吞吐吐道:“末将,末将拜见太后。”
太后胡仙真娇媚笑道:“将军请坐。”
辅国将军杨白花再次抱拳行礼谢过坐下。
这时,太后胡仙真摆手说道:“进来。”话音未落,两排衣着媚俗纱裙貌美舞姬走进殿内。
太后胡仙真目不转睛直视辅国将军杨白花含情脉脉道:“哀家亲写佳诗一首赐予将军。”
辅国将军杨白花不敢抬头,涨红脸颊抱拳行礼道:“多谢太后。”
太后胡仙真莞尔一笑,再次单手一挥。各种乐工立即奏乐,两排舞姬齐声唱道:“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秋去春还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
辅国将军杨白花赧颜汗下无地自容,汗流洽衣积羞成怒,双拳紧握眉头亦锁。
不多一时,曲停舞罢。太后胡仙真起身,款步姗姗来到辅国将军杨白花面前,眉目传情暗送秋波道:“将军认为此首佳作如何?”
辅国将军杨白花恼羞成怒愤恨不平心中暗自说道:“暂且不提先帝薨逝不久,新帝初登九五朝局不稳,且又刚刚经历高溢之事。理应辅佐新帝稳定社稷中兴大魏。岂能在此风花雪月醉生梦死?再者,我乃忠贞之臣,岂可这般对待?”
但因自己人单力薄,只好强忍心中无限怒火抱拳行礼道:“太后文采斐然,末将自愧不如。”
太后胡仙真抬起右手轻轻地放在辅国将军杨白花肩膀上,眉飞色舞面若桃花道:“若是将军喜欢,哀家便再赋诗一首。”
辅国将军杨白花快速向后退了一步,再次抱拳行礼道:“许因方才与家父园内练武着凉不适,故怕殿内失仪。恳请太后恩准末将即刻回府。”
太后胡仙真含笑说道:“也好。仔细思虑应当如何处之?良机稍纵即逝,宛若昙花一现。将军,且行且珍惜。”
辅国将军杨白花行礼称是恭敬退出大殿。太后胡仙真望其远离背影,情不自禁笑着说道:“终究年少,遇事慌乱。”
杨府,忠武将军杨大眼仍在花园内练习拳脚,突见爱子辅国将军杨白花脸颊绯红亦又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所以立即停下关切问道:“太后召你有何要事?”
辅国将军杨白花垂头丧气回复道:“父亲可否书房再言?”忠武将军杨大眼点了点头,二人快步来到书房,且有命房内所以下人奴婢全部退下。
辅国将军杨白花又不放心地再次来到门前四处张望,确定无人探听之后再又关好房门。
忠武将军杨大眼疑惑不解地问道:“不知发生何等要事?”
辅国将军杨白花羞愧万分扭捏汗颜低声说道:“太后欲让孩儿做昔日安平侯李奕。”
此言一出,忠武将军杨大眼惊恐万状脱口而出道:“太后竟同文明太后一般做出与朝臣安平侯李奕不耻只之事!”
辅国将军杨白花点头称是。
忠武将军杨大眼怒火中烧义愤填膺道:“六镇叛民尚未平灭,大梁亦又虎视眈眈。值此内忧外患国步维艰之际,太后竟却贪图享乐沉浸云雨!大魏焉能安存于世?”
言说至此,忠武将军杨大眼目不转睛直视爱子辅国将军杨白花问道:“对于此事,打算如何应对?”
辅国将军杨白花斩钉截铁态度决绝道:“若是孩儿贪图名利,早已留宿宫内,岂会返回府中?只是念及父亲半生征战沙场,几次险些丢了性命。日子刚刚平稳恬适,父亲可以颐养天年,且又加之府内上下近百人性命。故而不敢直接拒绝太后。推脱返回,与您商议对策。”
忠武将军杨大眼听闻此番言语,先是长叹一声,然后说道:“即刻遣散府内所有下人奴婢,你我父子二人离开都城,寻一僻静之所隐姓埋名。”
辅国将军杨白花行礼称是。恭敬退出书房。忠武将军杨大眼从桌上拿起父子二人将军官印,摇头叹息道:“大魏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