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清高自赏
林依忽然间愣住，掌心向下覆盖在肚皮上，肚子里的小家伙似有回应般，顶起了林依手下的肚皮，十分亲近地与林依做了一次互动。
点翠进屋换水，见林依坐在床头呆滞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忙凑过去，紧张地上下打量她，“夫人，可是又不舒服了？”
点翠因林依马车出事担惊受怕了好几日，待林依好些了，便让孙嬷嬷熬煮药膳送去各院，如此养了一段时间，点翠的精气神儿又回来了。
“没有。”林依抬起头来，笑道，“是宝宝动了。”
她松开手，将裙子拉平，只瞧着薄薄的衣衫下，圆鼓鼓的肚皮微微蠕动。
“呀，真的动了！”
点翠头一次见到胎动，惊讶地声音招来了玉楼。
两人蹲在床边，四只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依被衣衫遮盖的圆肚子。
玉楼好奇，“夫人，宝宝这样动，您疼吗？”
林依摇头，“不疼。”
不仅不疼，亲眼见到胎动反而有一种新奇感！
她是第一次怀胎，无论背过多少医学理论，看过多少视频和影像资料，可真当有个娃娃在自己肚子里翻身，踢腿，伸胳膊，那种幸福感觉与书本上冰冷的字体组合全然不同。
“快让太祖母瞧瞧！”
门外传来老太君欢喜的声音。
点翠和玉楼都在内屋守着林依，外间无人，老太君一脚踏进屋内，吴嬷嬷跟在身后，笑着劝道，“老太君您慢些，莫要着急。”
林依身体不适回府，老太君自然要看探望，可还未进门便听到了主仆之间的对话。
玉楼点翠自然站起身来行礼。
老太君在床边坐了，笑眯眯地看着林依，声音不复方才的响亮，带着几分慈祥，“快让太祖母瞧瞧，太祖母的小心肝动了？”
“嗯，祖母，他会动了。”林依脸上含笑，因孕期圆润的下巴为她增添了不少母性的慈爱美，眸中闪烁，一颦一笑皆动人。
老太君拍拍林依的手，想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最后只道了一句，“你和孩子都好，祖母便放心了。”
自古忠君爱国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林依屡次入宫为的是大皇子。
老太君虽心疼她怀着身子在皇宫与侯府之间来回奔波，但她终究不敢说“不必为大皇子费心”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与皇家打交道，原本就是身不由己，林依也只是笑笑，“老太君可要摸摸，这会儿他应当是醒着的，从方才就一直在动。”
老太君伸出手来，轻轻覆在林依的肚子上，“来，太祖母的小心肝，让太祖母摸摸。”
老太君的手刚碰上林依的肚子，温热的掌心就被轻顶了一下，老太君立即笑地不见眉眼，“你们都快来瞧瞧，这孩子打小就聪明！知道太祖母疼你，是在跟太祖母玩呢是吧？”
众人听着老太君的话，都跟着齐笑起来，围绕着林依的肚子好一阵稀罕。
出了东院院门，老太君笑着嘱咐吴嬷嬷，“让曹管家通知府上所有人，伺候夫人要尽心，若是谁出了差池，也不用来回我，直接发卖了！”
正阳侯府已经有太多年没有添丁进口了！
原本作为颜暮云的遗腹子，他就吸引了全京都的目光，再加上林依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这种瞩目程度更是京都城里的头一份！
只是……
方才还挂在老太君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眉宇间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愁绪。
一声哀叹！
她只是老了，不是傻了，若说从前没有看清云儿假死的用意，眼下看了这么多她也算明白了。
越是吸引旁人目光，林依和腹中的孩子就越像个高高竖起的靶子一样。
从她入府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暗害经历了这么多次，若不是她有些本事，只怕早就被那些人给生吞活剥了，哪还能有命？
“苏大人那边可有进展？”
“只查到了马鞭被人用了毒，但究竟是谁给陈大忠下的毒目前还没有消息。”
“你安排两个人手，旁的不用做，专门盯着府上谁有心留意东院的消息，若发现有人反常及时来报。”
“是，老太君。”
扫帚清扫地面，唰唰声不断，石砖缝隙中的细小草屑被带起，连带着些许灰尘浮在洒扫丫鬟裙边。
拎着扫帚的丫鬟率先开口，“继夫人有胎动了，老太君去了一趟东院，转头又给继夫人送了好多赏。”
手中端着水盆的丫鬟接道，“继夫人果真不一般，明明是个商户之女，却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从前，即便是大少爷的母亲，也从未得到过老太君这等宠爱。”
“这如何能比，你也不出门打听打听，满京都的人哪个不知咱们继夫人才是帝后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再说，即便原夫人再怎么尊贵，也早已是个罪臣之女，大少爷的嫡子之位是用她的命换来……”
“住口！”
听到小丫鬟们的闲谈，颜静厉声呵斥。
她立在廊中，一身湖绿色的宽袖丝综裙衬得她脸色白嫩，亭亭玉立。
一双漆黑的眸子此时正冷眼瞧着院子里打扫的两个丫鬟，显得眉目之间有些凌厉，“谁准你们在这儿搬弄主子的口舌是非！”
侯府规矩，下人间不得妄议主子。
“静小姐，奴婢不是有心的。”
“求静小姐饶了奴婢们这一次吧。”
颜静冷声道，“府里的规矩都忘了不成？你们二人各罚两月月银，若是再有下一次……”
“掌嘴！”身后忽然传来王姨娘的声音，颜静回头，“姨娘，您怎么也出来了？”
在下人面前，颜静不能称王姨娘为娘，只能称作“姨娘。”
王姨娘看了颜静一眼，眸中神色不明，她又重复了一次方才说过的话，“让你们掌嘴，没听到么？”
两个小丫鬟暗地里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地开始掌嘴，轻声的皮肉接触响起。
王姨娘抿着嘴角，沉下脸来，“拿着侯府的俸禄，背后却学人嚼主子舌根做长舌妇！李德，去东院禀告夫人，便说府上出了两个刁奴，是打发着卖了还是撵出府去，全凭夫人处置！”
“求王姨娘开恩，饶过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小丫鬟们一听要将她们送去东院便拼命磕头，只两三下，额头就红了一块。
王姨娘站在颜静身边，丝毫没有因她们求情就轻易放过，再次重复道，“掌嘴！”
小丫鬟这次不敢再不情愿，抬起手来一下又一下的往自己脸上扇，下手之狠，力气之大，只听见满院子的噼里啪啦声，二人生怕慢一些或者打轻了会被王姨娘送去东院。
王姨娘转身，“静儿，你跟姨娘来。”
颜静一直跟王姨娘学静心，学规矩，学琴棋书画，举手投足间颇具大家闺秀的风范，但王姨娘对她方才的处置很不满意。
房门关严。
王姨娘蹙着眉头，“娘平日里教你的东西你全忘了？”
颜静看着她的脸色，声音软了几分，“没有，娘，女儿记得您说过一切事物要按照府中规矩行事。”
“那也要分时候！大少爷是下一任正阳侯，咱们院中的人捧高踩低，若是让其他院里的人听到，等侯爷丧期过了，你嫁了人，可还要侯府这个娘家撑腰了？”
“可是，娘，她们毕竟是咱们院中的人，按规矩罚月银便也是了，掌嘴是不是有些惩罚过重？”
王姨娘叹气，自从继夫人入府，他们府里何曾守过规矩，明明还在侯爷丧期，但皇后生辰还不是邀请了老太君和继夫人入宫参宴。
可见，她往日里守的规矩只是看定规矩的人是谁罢了。
“娘从前一直让你谨言慎行，遵守规矩，是因为你出身低，即便娘是皇上赐给侯爷的，到终究是妾室。但你瞧瞧，继夫人是商户之女，却已经是皇上亲自下旨封的安平郡主，你要学学继夫人的管理家宅的手段！她能在府上迅速在站稳脚跟，凭的可不是以德服人，照章办事。敢对继夫人下手的人哪个得了好下场？现在全府上下谁人对她不是毕恭毕敬，尊敬有加！今日你若不能立威，往后那些下人便会欺负到你头上来。”
王姨娘语气严厉，“这点，不仅在咱们院里，日后你嫁了人也一样！娘从前只让你跟着规矩办事，当下却觉得恩威并施才是治家之道。”
颜静点头道，“娘，我知晓了。”
“常姨娘是打定主意巴结继夫人了，往后你也勤快些去东院请安或者把你写的有风骨的字拿给继夫人看看。”
颜静咬咬唇，脸色为难，“娘，继夫人是商户之女，她能看得懂女儿的字么？”
“静儿！”王姨娘双手下垂，眸色凌厉，她本就是宫中女官，气势全开时，远胜其他官宦人家的夫人们。
“继夫人是侯府嫡母，按照年纪来看，她与你差不多大，可她能全靠自己走到如今，你还觉得她不如你吗？”
王姨娘反思自身，她一味的让颜静追求规矩，克己守礼，反倒让她养成了清高自赏的毛病。
这样的性子有朝一日真的嫁给旁人家做妇，可否能在后宅之中安稳地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