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杀人不如诛心
宣德帝知林依忽然入宫定是有了进展，立即命御驾前去侯府接人，并命昌鹿在永延宫中备下新鲜水果和茶点。
林依刚踏进永延宫，便瞧见宣德帝早已令昌公公在殿中摆了一把椅子。
不等林依行礼，宣德帝道，“免礼，快坐。”
明明知道林依可能会带来好消息，但宣德帝仍是耐着性子与林依闲话两句家常。
“朕看你脸色不太好，这些日子为了韵儿辛苦你了，先用些茶点。”
老侯爷随先祖马上打天下，战功赫赫！
颜暮云为他在外拼杀，他娶的夫人又为他的儿子殚精竭虑，旁人只看到正阳侯府朱门显耀无限风光，却不知这显赫的泼天富贵其中蕴含了多少凶险。
“臣妇无事，谢皇上关怀。”
“你自己也有身孕，整日接触药草可对胎儿有所伤害？”
“臣妇自身便是大夫，无论是接触何种药草，身边都已做好防护，并无大碍。今日入宫，是臣妇对大皇子所中之毒有了猜测。”
宣德帝正襟危坐，挺直腰背，“是什么毒？”
林依解释道，“臣妇试验过多种毒草后发现，大皇子的毒大约是蛇毒与其他毒物调制而成的混毒。”
蛇毒……
提到蛇毒，与林依想法相似，宣德帝几乎立即便想到宣州的山林地形。
他颔首，喃喃道，“你说的不错，宣州山路崎岖，除了产墨外，有毒的蛇虫也很多！”
“被掺在墨条中的蛇毒含量较低，臣妇以为下毒之人的目的，不是想杀人，只是想诛心！”
“诛心？”宣德帝抬眼看着林依，黑眸之中，陡然寒潭万丈，“诛谁的心？”
“臣妇只是猜测。若非如此，臣妇实在想不通，那人既然已经有能力打探到宣怡墨是皇上只赏赐给大皇子的，又有本事在墨中动手脚，那这么多年来他为何不直接下死手？寻常人想要害人，一定会找准时机寻求一击毙命的，只要加大墨条中的含毒量，何愁大皇子还有命在？”
林依不卑不亢，抬起脸来，正视宣德帝。
她只是在分析萧韵中毒一事的奇怪之处，至于真相如何，是否是她猜测这般，她不确定。
而且，就算是她猜中了，下毒之人到底想诛谁的心，她又不是当事人，自然不知！
无论是明着下手，还是暗中陷害，都是同样一个道理，那就是拖得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萧韵从六岁到成年至今，十几年来，暗害他的人却一直拖着不下狠手，不肯直接痛快地杀了萧韵，除了诛心，她实在想不到第二种解释。
没有责罚林依说话放肆，她的话让宣德帝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宣德帝道，“可是朕派人暗中查过宣怡墨的官坊，里面的工人全都身家清白，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在知道宣怡墨有毒之后，宣德帝立即派人前去宣州暗查。
宣州的墨闻名天下，加之又是往京都送的贡品，所以制墨的工坊是官坊，里面的工匠都是经验老道的制墨匠人。
前去调查的人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工匠，宣德帝有心想将所有工匠全部抓起来拷问，又怕操之过急让贼人提前察觉到风声，反倒害了萧韵。
林依无话可说……
在墨条里下毒的人已经得手了十几年，又怎会轻易的只被调查一番就浮出水面，宣德帝是关心则乱，遇到萧韵的事，他便有些着急，失了往日里的冷静，睿智。
“那毒中含有几种毒？”
“臣妇不知。”
关于这点，林依也确实不知。
首先，有太多种蛇毒在减毒之后，都能使人身体虚弱，宣州之地蛇类广布，范围太大，很难精准缩小范围，将毒素确定在某一种蛇类身上。
其次，蛇毒本身就已经很棘手，再加上其他毒素混合，想要一一甄别其中的毒再研制出解药实在是难上加难！
“若朕将所有毒蛇都抓了让你查验呢？”
“或许可行，但此举太过明显，只怕仍旧会打草惊蛇。”但林依话风一转，“臣妇听闻宣州的山林之中多山匪恶人，或许皇上可以剿匪为名，派人调查一番。”
宣德帝点头，“朕会考虑。”
林依只他拳拳爱子之心，又担心他太过着急想要找到凶手而行事急躁，便又补充了一句，“皇上细思，宣州多毒物不假，但那人既然持续不断地给大皇子下毒，那么每次制墨之前还要特意去山上抓蛇显然不太现实。据臣妇猜测，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人一直养着用来下毒的毒蛇，所以若皇上发现有人在家中养蛇，那定要让人多多留意。”
“你说的有理！”
有了线索，那便有查明事实真相的机会。
但是“诛心”么……
这个词让宣德帝的心往下沉了沉。
忽然，宣德帝长舒了一口气，笑道，“韵儿最近难得耍了脾气，不若你再去承德宫瞧瞧他恢复的如何？”
去见萧韵？
林依干笑，“是。”
去往承德宫的路上，林依坐在轿中，她属实没想到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萧韵心眼那么小，到现在还在记恨她说的那些话。
她还以为只要自己不出现，过段时间萧韵定会忘了。
有些头疼！
承德宫内依旧绿树环绕，树杈上不知缘何多了一个精致的鸟笼子，林依抬头望去，一只漂亮的，通体微黄的鸟儿正在里面蹦来蹦去。
“常贝见过颜侯夫人！”
常贝见到林依眼睛都要射出镭射光了，林依被他激动的模样吓了一跳，隐约觉得心头不安，她现在抗旨回府还来得及吗？
常贝十分殷勤地引着她进殿，在踏进内殿前，林依停住了脚步，常贝转头看她，“夫人，怎么了？”
“本夫人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可能要先行回府……”
“颜侯夫人既来了，不来看看本殿的身体恢复的如何吗？”
一声清润悦耳的声音截断了林依的话头。
常贝扯着嘴角笑了笑，向内殿伸手，“夫人，请。”
林依看了他两眼，深吸一口气，抬脚往殿内走去。
萧韵靠在床头，方才大约是躺着的，如今坐起时，黑发如瀑，散落在胸前。
美人便是美人，病中也同样惹人怜爱。
“常贝看座！”萧韵吩咐道，“这几日颜侯夫人入宫，怎地不再来本殿宫内？”
“臣妇怕打扰殿下养病。”
萧韵声音拖长，漫不经心道，“是么……”
林依不想在此多待，说话语速加快，“看殿下的脸色带着些许红润，身体定有好转，殿下继续按照臣妇的方子吃药便是。”
“哦？是么，我还盼着颜侯夫人为我点上一盏长明灯，添一把香油钱呢！”
掀起眼帘，林依与萧韵对视，心下知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不过，有一点让她很是欣慰，萧韵不再消沉，脸上也多了几分生气。
但她并不想拿自己来换他的开心快乐。
林依立即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哎……”
见林依捧着肚子，口中痛呼，萧韵瞬间急了，后背倏地挺直，神色紧张，“你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常贝！”
“来人，来人呐！”
一阵兵荒马乱，林依被安置在承德宫的偏殿之中。
宣德帝和皇后娘娘纷纷赶来，张太医被宣来为林依诊脉。
张太医起先认为林依只是个好大喜功的人，可没料到她真的查出了大皇子体虚的病因。
萧韵中毒之事是秘密，整个太医院只有他知晓，本以为这么多年来他没有查明萧韵中毒，宣德帝定会罢免了他的院首之位。
可更出乎意料的是，宣德帝只说林依为他们说了好话，念在太医院上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只罚俸两年。
此时，张太医摸着林依的脉搏，半晌不出声。
因为，他怎么摸都觉得林依的脉象稳定，若是胎像有问题，那脉象也会如实反应才对，为何摸脉时却显得一切正常？
第一次诊断正常，张太医觉得是不是自己又一次诊错脉了，他屏着呼吸再探第二次。
第二次还是正常，张太医已经十分不自信了，额上隐约有冷汗冒出。
他猜测是不是自己已经老了，即便宣德帝还信任他，命他做太医院院首，可他也力不从心了，不若告老还乡，还能体面些……
张太医的想法杂乱无章，都已经想到告老还乡了。
“张太医？”
这次的把脉时间尤其的长，皇后娘娘忍不住出声问道。
谁家女子有孕不是安心待在府上养胎，偏林依有孕，却还要为萧韵的身子往返侯府与皇宫之间，这份情，做母亲的她领！
张太医抬起头，林依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老太医一愣。
“颜侯夫人无事，只是劳累过度，需要多加休息。”
张太医帮林依打了掩护，当日林依回府后，不仅带了一车赏赐，宣德帝还准许她在府上歇息几日。
等她休息好了，萧韵心头的气也该消了吧，林依默默的想。
为医者行事太不容易了，林依边感叹边摸摸自己的肚皮，称赞道，“宝宝今天表现很好！”
忽然，林依掌心下，突出了一个鼓包，腹中孩子有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