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失去生命中的光
张太医前脚刚踏进太医院，后脚又被常贝哭着请了回去。
宣德帝站在殿内大发脾气，茶盏都碎了两个，残渣碎片散落满地，一地狼藉。
“朕和皇后走时人还好端端的，怎地又昏了过去！张缈，你是如何看的诊！”
不久前张太医还信誓旦旦的说萧韵脉搏跳动比以往强劲了不少，转头人却又在书房门口昏迷过去。
宣德帝从未连名带姓的喊过张太医，显然人已盛怒。
张太医噗通一声跪地，前身趴伏，连连请罪，“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实则张太医只是为萧韵把脉，就连林依的药方他都不曾换过，此番属实是无辜受累，若非林依身体不适，此时跪在此处的便是她了。
这点，不光张太医心中不甘，就连皇后也知道，张太医无过。
不若让林依再行入宫？
帝后二人虽有心想到林依，可林依已经出现小产的征兆，若是不好生休养，只怕腹中孩子会出事。
即便地位尊崇如宣德帝也不敢让一个有小产风险的妇人再入宫为萧韵诊病，何况，那还是颜暮云的孩子。
颜暮云替他在外厮杀，九死一生，身为君主，他若连他的妻儿都保护不好，岂非愧对长风。
萧韵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皇后娘娘泪眼婆娑，“皇上，还是先让张太医瞧瞧韵儿吧。”
宣德帝眼中尽是冷霜，“韵儿再出丁点儿差池，太医院……”
“皇上！”
皇后用帕子擦掉两颊的眼泪，急忙打断宣德帝即将出口的话。
宣德帝胸膛起伏不定，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太阳穴附近青筋暴起，看上去有些狰狞恐怖。
他长舒了一口气，掩住眼底的深寒和恼意。
若萧韵的身子总是那般便也算了，可刚有了几许希望，眨眼间又被打破，宣德帝的心就像被人狠狠锤了一记又扔进了油锅。
“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看大皇子！”
张太医灰溜溜的爬起来，在床边跪着为萧韵把脉。
“回皇上，回皇后娘娘，大皇子的脉象又……有些杂乱之状，与从前病症反复时极为相似。”
太医院为年幼的萧韵调理身体，多年过去，各种药材搭配试过无数种，可每次刚见效果，萧韵的身体又会再次恢复原样。
萧韵的身子就便好比一个四处漏洞的木桶，再好的药灌进去，也总是会从其他洞里流出去，十分药效，能有一两分起到作用便是顶好的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颜侯夫人的药方效果好，没想到大皇子的身子见好也只他们多了那么几日而已。
想必并非是那莫名其妙加重剂量的黄柏功效！
“反复……”
宣德帝和皇后的心同时沉了沉，关于萧韵的身子状况，两人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反复”。
林依的药在萧韵身上起效后，二人还以为是太医院无能，如今想来，是萧韵的身子实在是已经破败不堪了。
宣德帝只觉得有些手脚无力，向后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昌鹿赶忙伸手虚扶了他一把。
他紧蹙着眉，单手扶额，消极无望的情绪占据了宣德帝的整颗心，衬得一向挺直的身形都有些佝偻，他声音低缓，字字都透着一股悲观无奈，“大皇子在书房做了什么？”
常贝红着眼眶，跪地答道，“回皇上，殿下只写了些大字，出门前殿下还与奴才说笑，出门后便倒地不起了。”
常贝的话令皇后心疼的无以复加，拉着萧韵的手，瞧着他紧闭的眼眸，哭道，“母后多次与你说过，没人逼你看书写字，你怎地总是不听！”
张缈跪在床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萧韵的情况他再熟悉不过，即使略微好转，但太医院那么多年都束手无策，仅凭一个粗懂医术的女人便能治好，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一介女流，只不过运气好些，得了个金疮药的方子，便真觉得自己可以为皇子诊病了，那将他们这些钻研医术的太医置于何地？
贪天之功，却无实力，出现这等结果乃是必然！
萧韵悠悠转醒，眸中没有焦距，皇后娘娘拽着他的手，心疼地喊他，“韵儿，你醒了！”
“母后……”
看清眼前人，萧韵记起他好像在出书房时昏了过去。
“颜侯夫人叮嘱你要卧床，你非不听，好孩子，往后别让母后再为你担心了。”
萧韵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即便面无表情，他的那张精致的脸依旧是处处充斥风流韵味。
望着头顶的床幔，萧韵情绪平缓，语气冰冷，话中好似被一种已经参透世间万物真谛的想法所浸染，“若是什么都不能做才能换来一副健康的身体，母后，这样的康健孩儿不需要。”
身为父母，宣德帝和皇后自然是了解萧韵的脾气和志向的，他勤勉恭谨，才华横溢，品性正直，若非被身体拖累，他才应是三位皇子中最亮眼的那个！
这样的孩子，不是一个“可惜”能够形容的。
皇后再也忍不住，她站起身来，压抑着哭声，转身出了内室。
无论皇后地位有多高，能带给她多少荣耀和尊贵，在萧韵眼前，她总是一个满心爱怜的母亲。
那是她的孩子，看着萧韵一次次病倒，常年与汤药相伴，就像有人拿了一把钝刀子在她心头上一刀又一刀的割她的心，刀锋所到之处，满目鲜血淋漓，让她痛不欲生。
宣德帝轻声叹气，萧韵这般模样，身为父亲，他如何还敢当着这个孩子的面在他心口上再划上一刀？
宣德帝将张太医宣出殿外，询问他后续治疗之法。
床边瞬间安静下来，萧韵瞪着一双冷静的眸子吩咐常贝，“把那柄玉骨扇砸了，从今往后，本殿都不想再看到它。”
“殿下……”
不能否认，林依给了他希望，如同多年来照进他阴云密布世界中的一束明亮耀眼的光。
可谁料这束光是残忍的，无情的！
一个生如夏花的绚烂人生，一个失去目标漫长的且碌碌无为的人生……
萧韵闭了闭眼，遮住眼中最后一点光亮。
为何上天要对他这般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