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见了
萧韵转头，常贝躬着身子站在他右侧。
见他的目光看过来，常贝半抬头，眼中存有疑惑，“殿下有何事吩咐？”
“蜜饯。”
常贝面露尴尬，“殿下，皇后娘娘说颜侯夫人吩咐过，这药吃过后不能再用其他食物，喝水也不行。”
萧韵忽然便不做声了，视线转回面前黑乎乎的汤药，浓郁的苦涩味道从碗里飘然而出。
无声的拒绝！
常贝不忍心见自家殿下这副模样，劝道，“殿下，您快些喝了吧。”
长苦不如短苦。
“毒害皇子是什么罪名？”萧韵忽然问道。
常贝一愣，“啊？”
萧韵身体略微后倾，拉开自己与药碗之间的距离，靠得如此近，他的鼻间已经满是那难闻的药味。
“殿下安心，张太医看过药方，抓药熬药又是太医院的药童一手经办的。熬好送来之后，由奴才看着，期间并未经过第三个人手。”常贝解释道，“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奴才绝不让殿下再出任何差错。”
当初那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民间大夫早已被拖出去砍了头，自那以后，皇后娘娘便命他们看好大皇子殿下。
知道常贝误解了他的话，萧韵皱起眉头，眉峰隆起，清雅的面容浮现出愁苦。
“殿下？”常贝第三次提醒。
“拿本书来。”
既然躲不过，那服药过后能转移些注意力也是好的，萧韵如是想。
“殿下，皇后娘娘吩咐奴才，看着您服药后卧床歇息，五日内您不能靠近书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萧韵忍不住咬牙。
脑海中忽然闪过林依的那双狡黠有神的杏眼，一时间，萧韵的瞳孔不易察觉的收缩了一下，表情有些愕然。
那女人是故意的！
阴郁的脸彻底黑了，他身份贵重，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在他面前耍心机，她竟然敢戏耍他？
“殿下，药要凉了。”
不等常贝第五次催促，萧韵深吸一口气，嘴角挑起一抹笑，但笑意并未触达眼底。
端起玉碗，张嘴仰头，脖颈扬起一道硬朗又紧绷的线条，喉结滚动，身后流水般的墨发随着他的动作向下滑动，落在腰间，单单是喝药的动作便让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吸引力。
常贝微张着嘴，殿下怕苦，每次太医院送来汤药，他都要提前拿些蜜饯备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殿下喝药如此干脆利索。
这位侯爵夫人果然有些本事！
放下碗，萧韵紧闭着唇，一言不发，生怕一张嘴好不容易喝进去的药就全都吐出去了。
唇齿间，舌头下，从舌根延伸到食道，落入腹中，一路苦下去。
宫女提前整理床铺，为萧韵更衣服侍他就寝。
隔日清晨用早膳时，萧韵的食欲好了不少。
他昨夜并未睡好，只觉得满嘴苦味，就连夜里做梦都会梦到御膳房送来的膳食瞬间变成苦瓜铺满整桌。
见萧韵破天荒的用了两碗清粥，吃了些清爽小菜，常贝高高兴兴地命人去回禀皇后娘娘。
颜侯夫人果真医术了得，只一剂药，殿下厌食的毛病都给治好了！
用完早膳，例行的苦药再次被端了上来。
一想到接下来的五日餐后都要喝这苦到极点的药汤，萧韵闭了闭眼。
人生无望！
皇后娘娘得信，早膳都未用完，立即放下玉箸便要前去承德宫。
宣德帝下了早朝，前脚踏进未央宫，只瞧见皇后步履匆匆迎面而来。
“何事这般匆忙？”宣德帝在看到皇后脸上的笑时，一早在朝堂上积攒的烦闷心情消散不少，语调轻缓起来，“什么事能让梓童如此高兴？”
皇后屈膝行礼，面上笑容不减，“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皇上今日怎地这么早便过来了？”
往常时候，宣德帝从前朝回后宫也是回自己宫内用早膳。
“朕还未用早膳，原想着与梓童一起。”
帝后二人站在院中，夏日清晨的风还带着丝丝凉爽之意，远处的蝉鸣阵阵，鸟鸣声幽。
“臣妾正要去承德宫看望韵儿。”
“韵儿怎么了？”
提到萧韵，宣德帝不自觉紧张几分，他三个儿子，两个出宫建府，只有这个身娇体弱，缠绵病榻，令人放心不下，只得放在身边看顾着，方便太医为他调养身体。
“皇上莫急，韵儿好着呢，常贝命人来报，晨起韵儿用了两碗粥。”
“昌鹿，摆驾承德宫，朕陪你一道去。”
只是多吃了一碗粥，便让帝后同时喜悦，传闻中大皇子受尽帝后宠爱，所言非虚。
承德宫中，萧韵用完早饭，服过药，躺在床上歇息。
这个时候是最难熬的。
经过一晚的休养，此时的萧韵毫无睡意，无书可看，百无聊赖下越发觉得口中的苦味浓烈难忍。
殿外传来昌鹿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萧韵便要起床参拜，被踏入屋内的宣德帝一把止住，“你歇息便是。”
他重武，其他两个儿子武功都不弱，只有萧韵瘦瘦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风一吹便要倒了的模样。
可萧韵自小聪明伶俐，品性高洁，生得又好，平日懂得努力上进更是让宣德帝不由自主地偏疼他几分。就算在病中，他的功课学术也是样样不落，得到太傅多次夸奖，只是越夸奖，越显得他……实在可惜。
自未央宫到承德宫的路上，皇后已经将林依为萧韵诊治一事告知了宣德帝。
“服药过后可觉得舒坦些？”宣德帝问道。
刚问完话，宣德帝便也闻到了停留在内屋中的苦涩药味。
萧韵听出宣德帝言语间的期盼，但他已经习惯从满怀希望到失去希望，直至绝望。
“只服了两剂药，还未有感觉。”
“也是，是朕心急了。”宣德帝道，“朕听说你晨起膳食用得不少，还以为是汤药的功劳。”
萧韵脸色一僵，细算起来，确实是那汤药的“功劳”。
关于这点，那位颜侯夫人功不可没！
萧韵刚服过药，谨遵医嘱准备歇息，因此宣德帝并未在承德宫停留。
皇后本意想留下，但又考虑到林依的嘱托，只好吩咐常贝要看着萧韵歇息，便同与宣德帝一道离去。
离开承德宫，二人并未乘坐轿撵。
宣德帝在前，皇后微微落后他半步，再往后，昌鹿与冷嬷嬷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远缀在两人身后。
“日后，朕会时常来看韵儿，韵儿身子弱，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谢皇上体恤，臣妾只是盼着韵儿能够好起来，但也怕结果不如人意。臣妾请颜侯夫人入宫为韵儿诊治一事，已命宫中众人三缄其口，不得外传。”
“便依着你的意思办。”
宣德帝理解皇后的想法，每次太医改良方子，他也对萧韵充满期盼，只念着，万一这次药对症，萧韵的身体见好呢
可无数次的希望过后失望又会再次袭来，况且，林依时常入承德宫，只怕这事也瞒不了多久。
长乐宫。
贵妃身旁的得力大宫女名叫妙兮，为贵妃奉茶，“娘娘，今日皇上下朝之后先是去了未央宫，而后又与皇后去了承德宫看望大皇子殿下。奴婢还听闻，从承德宫出来，皇上和皇后都未乘轿撵，二人路上闲庭信步，似乎是在谈论什么重要事情，昌鹿和冷嬷嬷只能带着宫人远远地跟着。”
比起皇后的举动，宣德帝的行踪才是后宫女人们关注的重点。
“他们说了什么？”
妙兮摇头，“距离太远，听不到。不过，颜侯夫人两次入宫，都被皇后带着去了承德宫。”
“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再漂亮又能做什么，不必管。”
贵妃摸了摸涂着粉嫩蔻丹的指甲，自从皇后生辰，皇上对皇后表现出亲近之意后，便少来她宫中。
她年纪小，是宣德帝的一众妃嫔里年纪最小也是长得最好的，虽说宣德帝入后宫本就次数不多，但五次里总能有两次是来她宫里的。
男人，总是喜欢如花的女人，她娇俏又会撒娇，床笫间舍得下脸面，而皇后会什么？
她只能空占着那个位置，她已经老了！
贵妃是右廷尉申屠博简的本家侄女名为申屠秀，她父亲是申屠博简的三弟。
申屠秀的父亲旁的不行，唯独在生孩子这方面特别能干。
府上有一位正妻，五位姨娘，六位妻妾共为他生育了七个女儿，其中以正妻的独女申屠秀最为漂亮。
所以，她被申屠博简选中送入了宫中。
“本宫最近是不是胖了些，也黑了些？”
皇上不来总是有原因的，申屠秀便发现最近她好像长胖了不少，细腰手捏有肉。
夏季气温刚升上来，皇后便命人给各宫送了不少酸梅汤，在冰凉的井水中镇过，酸梅汤透着
丝丝凉意，喝起来既开胃又爽口。
她自己也觉得，有了酸梅汤，每日膳食都能多用不少。
申屠秀暗了暗眼神，没想到皇后竟然用这种方式争宠。她胖了，丑了，皇上的宠爱自然也就淡了，端的是一条歹毒计策！
妙兮道，“娘娘体型匀称，肌肤胜雪，只是如今至夏，烈日炎炎，总免不得会晒些。”
申屠秀坐正身子，“妙兮，你且偷偷与本宫大伯父传信……”
皇宫如何，林依并不关心。
府上绣娘将为范雅缝制的第一套劲装已经完工，林依派人送去了将军府。
原本想邀范雅入府，可自从宫中回来之后，林依便觉得有些疲累，每日睡的时间也长了些，她懒懒散散的躺在床上，浑身乏力。
大约真的是皇宫宫门到未央宫的路太长了，一日之内的来回让她有些吃不消。
翻了个身，林依舒服地叹了口气，趁眼下肚子还未完全鼓起来，她还能痛快的翻身，倘若后期肚子再大些，说不得翻身起床都要靠旁人帮忙。
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丝滑的触感让林依逐渐迷失。
睡意朦胧间，她突然想到萧韵吃药时的模样。
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敢当着她的面嫌弃她，质疑她，养在深宫大院里的皇子不食人间疾苦，不得不让她称赞一声勇气可嘉！
经此事后，倘若他还不知悔改，那五日后的药方，她定让他知道世间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迷迷糊糊中林依又睡了过去，待她睡醒，已过午时。
点翠送来范雅的回礼，是一整套漂亮精致的茶盏。
“夫人，孟夫人说，茶盏是旁人送她的，借花献佛送给夫人。”
想起那日范雅豪爽的用大海碗喝药膳的模样，林依便知道送这礼给范雅的人定是没安好心。
满满的讽刺！
这套茶盏内共有六只杯子，大小只有她手掌的一半大，普通人用着还好，可范雅高壮，习武之人又寻求痛快，用此杯喝茶，不解渴也就算了，只怕还会很憋屈。
点翠笑道，“孟夫人大约是看到夫人平日里惯用的餐具茶盏，才送这样一套杯子过来。”
“送去库房。”
“还有一样东西，夫人。”点翠将茶具收起，端来一个锦盒，“将军府的人说，这是送给夫人防身用得。”
锦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匕首，与林依从烟暮云私库中暗藏的那把匕首不同，这把匕首更加小巧，更像是特意为女子打造的。
刀柄处嵌了一颗猫眼石，不同角度看过去，猫眼石显露的花样纹路也不同，看起来既漂亮又神秘。
这把匕首应该是范雅真正想送她的东西。
“收起来。”
日升日落，林依为萧韵开的药方五日为一疗程，当林依带着胡嬷嬷再次乘马车入宫时，流清早早在宫门口等着，身后跟着四个轿夫和一顶别致小轿。
林依错愕，她的待遇提升得这么快？
轿子很稳，抬轿的四人都是宫中经验老道的轿夫，胡嬷嬷和流清跟在轿边。
一路畅通无阻入了未央宫，皇后见着她，便是亲亲热热地告诉她，萧韵这几日用膳很好。
林依纳闷，她的汤剂中并没有健胃消食的作用，况且汤药本就见效慢，怎么会如此迅速地看到效果？
皇后先是感激了林依一阵，便再次带她去了承德宫。
承德宫内依旧绿树成荫，蕴含生机，只是踏入殿内，林依发现原先放在平头案上的摆件清一色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