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六）
萧如是见状，也并未过多惊讶。她从墙上跳下来，不急不缓朝庞昭扯出个笑：“你知道我会来？”
庞昭冷笑一声，负手转过身：“我不仅知道你会来，我还知道你为何会来。”
萧如是稍作惊讶：“你调查我？”
庞昭不回答，往宫殿里走去：“我真没想到，还真的是你。”
见自己被发现，萧如是也不再伪装，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是啊，没想到你还活着呢，青竹道君。”
她一字一句吐出来，庞昭突然停下来，脸色漆黑地转过头，瞬间掐住她的喉咙：“要不是你们，我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萧如是被他掐着提起，已经喘不上气，她非但不害怕，还忍不住的发笑：“什么地步？我看你这日子不是过的挺好的吗？”
庞昭没说话，冷哼一声：“不急，我会慢慢折磨你的。你应该知道，今天你过来，就是有去无回。”
萧如是扯松领子松气：“哦，所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照理来说五百年前我就该挂了。”
庞昭冷眼瞥了她，沉声道：“本仙尊记得，五百年前你也用过这招。”
“是吧，很烂对不对？”萧如是叹了一口气，“我也觉得很烂，那谁非要拉着我用的。你看，最后被认出来还被整个仙门宗派追着满世界跑，最后还挂了，什么烂招对吧？”
“……”
说起“那谁”，即便不提名字，庞昭便怒从心起，盛怒下将萧如是掐过来，咬牙切齿：“你不提他便好，若不是他，我整个青竹观又怎会覆灭？他碎我三魂七魄，烧我焚城。哪怕天涯海角，我必诛之——”
果然，萧如是心道。她掀起眼皮，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那也是你技不如人。”
她说的很慢，以至于庞昭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这正好触及了他的逆鳞，庞昭额头上爆出青筋，脸色黑沉至极，掐着萧如是用力：“很好，既然你今天要求死，我便满足你。”
他铁了心要杀了萧如是。
然而就在这样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她仍是不害怕，如若知道是死路一条，萧如是又为什么会来呢。
随着喉管的收缩，欲要被对方掐裂，萧如是却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那笑有些诡异，声音颤抖地问：“青竹道君，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庞昭一顿，手中果真松了些：“等等，你……”
萧如是艰难地笑着，垂眸扫视他：“没错，那你还要杀了我吗？”
下一秒，庞昭破天荒地松开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竟开始大笑，“有意思，你的情根居然被人折了，那家伙对你如此执着，而你，你的情根居然折了，哈哈哈哈。”
见他笑得前俯后仰，萧如是从地上慢悠悠站起来：“没错，我的情根是没了。所以，我现在也不喜欢他了，而我前来，是有人要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庞昭愣神片刻，随后他勾起唇，露出脸上邪魅的笑容：“原来如此。多年前我曾与一位得道高僧相逢，他算到多年后将会有人助我完成夙愿。我倒是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你。”
萧如是没说话，他转过身，脸上笑意顿失，目光凌厉地剜向她：“可我又如何相信你？”
他的目光愈渐阴沉，萧如是不慌不忙地回答：“因为我也讨厌他。”
“如你所见，我的情根已经没了，所以我对他不可能有余情未了之说。相反，她一直把我关在魔域里，限制了我的自由，我不应当恨他？”
庞昭沉默片刻，因为的确如此，只要情根消失，那这个人将会变得无欲无求，不被情爱所束缚。
而他面前的萧如是，正是杀了裴南意最好的一把刀。
不仅会让他死，而且是痛不欲生的死。被所爱之人背叛，那种感觉一定不好受吧，血魔。
想到这里，庞昭便贪婪地舔舐着嘴角，神情愉悦几分：“你说的并没有错。既然你是来帮我的，那，你就替我杀了血魔。”
一把刀子被他抛出，正巧落在萧如是手上：“此乃是吾从神魔交界，边界之地求来的灼凤刃，只要刺进血魔的心脏，他就必死无疑。”
这世界上，血魔除了他的血，本不该有弱点的。
可老天不会总让他这么一辈子下去，强大的人总是会惹的天的妒忌，神明不爱他，天恨他，更没有人会去垂怜他。当生出了心脏，那心，便是血魔最致命的弱点。
爱造就他的软弱，成为他不堪一击的死因。
萧如是拿着那把匕首，良久的沉默了。
她赌对了，系统的目的，就是让她去杀裴南意，用尽千方百计。
庞昭弯起的嘴角从未放下，那阴恻恻的笑，仿佛是已经想象到血魔惨死的模样，可见他是有多么的狠：“而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让萧如是去，无疑是最快最有效也是最安全的方法。同时，他不仅要裴南意死，他要让他死不瞑目，被所爱之人抛弃，被整个三界抛弃，最后痛苦的死去。
他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吧，庞昭贪婪地舔舔了舔嘴角，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如是。
如果说杀了裴南意是她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萧如是承认，有一瞬间她动了歪心思。
她必须承认，她如今对裴南意已经没有感情，哪怕是她记得从前的种种。
她并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人。
萧如是想不明白。没有时间让她更多的去想，她目前必须应付庞昭仙尊。
“好，我接受命令来帮助你，自然是不会推辞的。”她收下刀，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庞昭目光一寒，又将她给抓了回来。
只是一瞬间，他掰开萧如是的嘴，给她强行喂下什么，那个东西像糖果，是有些甜味的圆球状。
“明日我会安排人送你离开去魔域，自己慢慢想想吧。”
萧如是措不及防，掐着呛了好几下。
庞昭仙尊不可能完全信任她。
他给萧如是喂下的正是一种蛊虫，这蛊虫在萧如是身体里，只要她生出异心，庞昭便能立即感知到。
萧如是呛着没说话，目光暗沉的从墙上离开。
回到屋子后，萧如是坐下，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多出什么东西，应当是方才庞昭给她喂下的。
她瘫倒在椅子上，拔出那把匕首，放在了桌子上——她没有想过要杀裴南意。
哪怕生过异心，那也绝对不是让她杀了裴南意。不仅是她心里有一道无形的声音在呼喊着她，更重要的是，裴南意救过她，复活了自己，萧如是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不喜欢，就不代表着可以利用他。
感知到她这些情绪的系统旋即出现，一道红光在她脑海中乍现，像虫子般在她脑子里咬来咬去，传来骨骼碎裂的痛。
【警告！警告！任务者必须按照要求完成任务，强行违抗将会受到处罚！】
萧如是痛得在地上打滚，她掐紧衣袖，苍白的唇随之颤抖，狠狠握着拳，额间冷汗涔涔。
剧烈的疼痛使得她无法站立，将将站起，便猛朝一侧撞去，踉跄着撞上桌，只能扶着墙壁蜷缩。
沉重的吐息在胸腔中混乱，心口处变得浑浊一片，她紧咬住牙根不发出声音，每呼吸一下，胸口便会强烈起伏。
呼吸像被人牵了线一般急促，被折磨了许久之后，她在一片汗湿的地上醒来。
浑身湿漉漉的，汗湿的鬓发紧贴额角，伸手摸到被浸湿的墙角，浑身虚脱地爬起来，撑着桌子勉强不倒。她流了一身的汗，声音却是格外坚定：“不杀。”
话音刚落，那阵红光再次袭来，疼痛蔓延，将她摁在地面，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甚至身体开始抽搐。
“去你的，我说了不杀！你二逼啊！”
就这样，萧如是被折磨了整整一晚。
直到次日她从昏厥中醒来，她也依旧是那个答案：不杀。
清晨第一缕光亮起，庞昭派来接她的人早早地候在了门口。
萧如是扶着门框走出，来人接应她，领首的正是风摇。
风摇看见她，抬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完全让人无法联想到那晚接近怪物的恐怖模样。
萧如是冷冷扫过去，问他：“你究竟是谁？”
风摇笑着没说话，朝她恭敬地张开手：“请。”
萧如是没再多问，跟着这群人走在后，目前唯一的办法，只能等到这群人将自己送出去后趁机逃走。
她是毫无退路的，就算是昨晚她不去找庞昭，很明显庞昭已经调查出了她，迟早也会找上自己。
所以对她来说，昨晚去找庞昭是一个明智之举。
一路护送到玉华派外城边界，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任务者必须按照要求完成任务】
被折磨一晚后，萧如是垂直腿边的拳捏紧：“知道了，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可下一秒，她却收到系统发出来的红色警告：
【检测到任务者内心意志抵抗，即将处罚！】
萧如是咬得牙龈出了血，强行压制下来，一股洪流冲撞在胸口，腾得钻入脑髓。
紧接着红光再次亮起，那种痛楚是萧如是无法承受的，她应声倒地，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那些护送她的弟子也被吸引了注意，疑惑地回头看着她。
随之而来的，她体内的蛊虫受到波动，开始在她身体里肆意冲撞，发出警告，同时向庞昭仙尊传达。
“啊！什么垃圾系统！”萧如是疼的恨不得去死了，浑身欲裂，尤其是当她现在感受到身体里中正爬动着一只子，她恨不得咬舌自尽。
那些人表情犹豫，冷眼旁观着，并不觉得她需要任何帮助，面面相觑讨论：“这……要不要去通知仙尊？”
“不用了。”一道雄厚的中年男音随即响起。
众人回头急忙跪下，严肃了许多：“仙尊！”
庞昭仙尊从天而降，背着手径直朝萧如是走过去。
而萧如是仍倒地不起，庞昭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没那么老实。”
他虚手一挥，折磨着萧如是的两种痛便随之而去。她浑身瘫软地倒下，再没了一丝力气，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庞昭走近，冷眼俯视着她：“呵呵，还想要逃吗？”
萧如是因为虚脱，整张脸都是惨白的，以至于笑起来时显得凄惨：“这都发现了？”
庞昭没有说话，邪魅一笑：“只要你答应我，乖乖去血魔身边杀了他，我就放过你。”
萧如是捏紧拳头，她知道她身体里的那只虫子在，她是没办法骗过庞昭的。
既然骗不了……萧如是仰天轻笑，艰难地站起来，险些没站稳一头栽倒：“我不答应你。”
庞昭脸色微变，手中出现一条鞭子：“看来得等你吃点苦头才行。”
那条鞭子萧如是认识，因为她在五百年前也挨过。
她呸的一声：“去你妈的，老子就不杀！”
“怎么？贿赂不成准备武力逼迫了吗？还是说，这个任务只有我能完成，你不得不选择我，所以准备想方设法让我去，不是吗？”萧如是摇摇晃晃地靠着树，笑了几声。
庞昭捏着鞭子的手越来越紧，继而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押进天牢！”
萧如是本以为他会抽下来，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谁知他突然来这么一个转变，令所有人疑惑不解：“你想干什么？”
那些人上前扣住萧如是，由于浑身虚脱，她根本无力反抗。
庞昭不傻，他知道萧如是的作用，远远不止如此。
他回头朝着萧如是冷笑：“你当我真的拿你没办法吗？只要你在这里，我相信，他会来的。”随后他便笑着转身消失。
萧如是想到什么，脸色难堪地朝他方向大骂：“去你妈的，你个猥琐的受精卵，二逼！你怎么这么诡计多端，不要脸！”
萧如是被强行押到玉华派里的天牢，这里关押着十恶不赦的妖魔鬼怪，跨进一步，便会踩在漆黑的水坑之中，脏乱的污泥散发出恶臭，污垢满地。
那些人粗暴地把萧如是扔进一间牢房，转身关上了门，临走前都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前一秒他们还要护送走的人下一秒就要关天牢了？况且他们天牢还没关过人。
于是他们拍了拍手，带着满脸疑惑离开。
萧如是听着足以震破耳膜的低吼声，从一摞草垛上半死不活地爬起。
牢房内关押着凶兽，一眼望去，奇形怪状的堆挤在牢门口。
它们闻到属于萧如是身上活人的气息，垂涎三尺地朝这边望过来，开始大面积的骚动，撞击牢门发出兵兵乒兵的声响，目光热烈又恨不得立马将铁门给撞破。
那些看向食物的目光集中在萧如是身上，她被盯得内心发毛，念着草字诀。
她屁股下只坐着一摞草，而她这间，可以说是十分肮漏差。
除去那剁草稍微干净些，满地流淌的脏水乌漆麻黑以及浮满污泥的黑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