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五）
这味道有点儿像之前玉面书生身上所出现的味道，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不过他们曾是被交易了魂魄，将死之人才会有的味道，而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等她多想，谢中书已经找上她。
他见着有些憔悴，一夜间白了不少头发，目光中都是无穷无尽的紧张和惊恐，颤声问：“上仙，这究竟是怎回事啊？怎么又有人死了啊？”
萧如是摇摇头，看起来也很无奈：“我昨晚在府里四周都找了一圈，的确遇到了东西，不过没有看清。”
谢中书长气一叹。
他看起来实在有些焉，萧如是揉了揉眉心，心想着安慰他一下算了：“我已经说过了晚上不要出门，那丫鬟不听话也怨不了谁。”
谢中书满脸忧愁，面色凝重，眉头就未松开过：“上仙，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如是思索片刻，道：“我再看看吧，这几天让人切记千万不要出门了。”
谢中书连忙应答。
出门时候，萧如是正好遇见刚起床的林寻真，白猫同他一起，想来又是昨晚一起跑哪去喝酒了。
不过她没看见裴南意的人，好像一大早就不见了。
萧如是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哟，昨晚睡的怎么样？看来二位睡的挺不错的啊。”
林寻真一摸头顶：“是挺不错的哈。”
白猫打个哈切，一个旋转跳跃就躺回她肩上。
萧如是揉得眉心发红，看向林寻真：“你出去帮我件事。”
“啊？”林寻真睁开朦朦胧胧的睡眼，一脸疑惑，“什么事啊？”
跟林寻真打完招呼后，萧如是回到屋子里，心里已经有了苗头。
她在府里转了几圈，都没有遇见裴南意。
自从昨晚起，裴南意就消失不见了，好像凭空蒸发般，不知道去了哪里。
萧如是一路弯弯绕绕，走过曲折的小径，路旁梨花清香，最终停在了裴南意的门前。
隔着一扇门，她仰头，好像通过木门望见了其中的人，没有立即敲门，静默地伫立了许久。
披散的乌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如绸缎般铺开。
她犹豫半步，伸手小心在门上轻叩。
过了一会，屋内没人开门。
萧如是轻叹声，在门外踟蹰，最终心一横猛推开门。
空荡荡的房间内，被褥整齐的叠放在床上，窗台上还摆放着一盆将近枯死的山茶花，风吹起落地的帐帘，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昨夜残留的淡淡香蕈。
人呢？
萧如是站在站在屋中央，四下寻不见人。
背脊一阵凉风忽而灌进脊椎，她蓦然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萧如是走出门，心中莫名堵塞，恰好撞见行色匆匆的下人。
下人低着头，径直往前赶，以至于没看见萧如是，将她撞得一个踉跄。
抬头见是萧如是，他连忙哈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萧如是站稳，往后朝他跑的方向看去：“那不是刚死过人吗？你怎么还往那跑？”
下人不答话，道完歉便匆匆离去，搔着后颈子往前走，像是很赶时间。
她眉皱得都快拧在一块。
“听说没有，昨晚上有个宗门被血洗了！”
“早就知道了，消息传得可大了，听说是栾雨阁分脉下最大的宗门了呢！”
“谁啊！这么嚣张！”
“不知道，据说还在追查呢！”
萧如是下意识朝讨论的人看去。
她随后收回目光，快步向中堂内走去。
“上仙。”谢中书见萧如是进门，连扣下手中账本，捏了捏眉心。
他那张憔悴的面容上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示意萧如是坐下。
“大人，我此番前来，是想问一下，关于令府的邪祟，她生前是府里的人吗……或者是你认识吗？”
闻言，谢中书沉默一阵，他长气一叹，目光陷入短暂的踌躇。
“是……”
萧如是凝眉思索，仔细问：“您方便说一下吗？”
谢中书抓紧袖子，目光不安地往地面望去，回忆起来：“她……她原本是一个村子里来的，是咱府里的姑娘。哦……哦，她还有个妹妹，也是一起的。”
“姐妹俩本来跟着我做事，后面不知怎的闹了矛盾，我在中间不好掺和啊，就让她们私底下解决。后来我听说好像是姐姐对妹妹动手了怎么的，妹妹被打进了医馆。后来……”他语气一顿，“后来没过几天那丫头就失踪了，再找到的时候，尸体已经凉了。”他叹出一口气，眼神因为害怕不断闪躲着。
听谢中书说完，萧如是接道：“这么说来，是跟她妹妹有关？”
谢中书忙点了两下头。萧如是继续说：“如果照您这么说，女鬼很有可能是被她妹妹杀死了，那么她留在府里很有可能就是报仇，她那个妹妹呢？你知道么？”
这句话，谢中书没立马接上，他低头沉默着，有意无意捏住食指。
萧如是不再多问，拍衣起身，走到门口时，她停下一步，回头朝身后的谢中书望去。
他恐慌失措望着地面，忧愁地抓着愁白的枯发。
昨夜追击她的黑影人又是怎么回事？
是那女鬼的身后之人？
一个只能靠吃人生存的低阶野鬼，嚣张得意了许久，她身后的人又会是什么？
又会是谁在暗地里操控这一切，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么想着，萧如是不知不觉走得很远了。
……
雨淅淅沥沥飘下来。
雨声噼里啪啦拍打在窗棱。
木窗雕花上落下的雨滴迸溅开，细密的水珠跳入房里，将桌角染湿。
继那晚的突然离开后，裴南意又走了。
他再没出现过，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般。
那晚戏剧性的争吵距离现在，已有两日了。
这两日里，裴南意没有在中书府出现一次，萧如是日日候在他的房里也没有等到他的人影。
萧如是并没有戳穿他什么，她说的很对，因为他原本就什么也没有。
一场恰遇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
上京城最为热闹的大街上。
道旁最拥挤的一家茶馆，直至晌午馆内正挤得火爆。
人熙熙攘攘围在一堆，酒杯碰撞的声音交错入耳，从木楼的四面八方传来洪亮的高谈阔论。
这间茶馆向来生意兴隆，里内的说书先生也讲得好，生动精彩，时而掩着扇模仿出各种逼真的拟声，妇孺老少都爱来听。
直至正午的时候，从茶馆外走进来个高挑绰约的少年。
少年束着高马尾，发尾垂落至腰际，白色丝绸发带翩翩欲舞。
茶馆里正说的热闹，前方传来一片的惊叹声，吵杂的嗡鸣的声音几乎淹没了四处。
里面挤得火热，很少人注意到这个走进来，略显得突兀的少年。
这少年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袍，暗沉的黑色纹路似乌云流淌其间，手上的腕带沾着零零星星血迹，被利落扯下。
他步伐缓慢，闲情逸致迈进来，与这里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听说书的姑娘丢下正值高潮的故事，频繁回头望过来，看着这突然走进来的一个人，惊愕了目光，以至于没能及时挪开眼，被那人冷冷扫过一记眼色。
姑娘吓得连忙收回目光，继续投入精彩的说书中：“好看是好看，怎么这么凶…”
裴南意沉默地走过，当做没有听见，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指骨间方才杀人后残留下的血迹。
没日没夜的屠戮，他有些累，但很奇怪，他一点也不想休息。
他抬头摁了摁鼻梁骨，抬头望去说书人的方向。
先生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他正讲得兴致，脸上绘声绘色，吸引了台下众人的目光。
“今个儿……故事就到这里，若想知后续如何，请待下回分晓！”说书先生一挥袖，手中折扇啪一声在掌心合上。
台下传来众人的一片唏嘘，说书先生笑呵呵走下去，却刚好被个人拦了下来。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出他一个头不止的少年，面色俊冷挡在路上，不禁问：“小郎君，你这是如何？”
裴南意沉默后回答：“不知可否问先生一些事。”
说书先生捋了捋下巴上的胡茬，笑呵呵道：“好，好，想问什么问吧，咱们边走边说。”
裴南意同着说书先生一道，缓慢走到茶楼上：“先生，我最近……”他想了想，思考许久，才抿紧唇问，“如果……如果一个人并没有做什么，但我不知为何不愿见她，是怎么回事？”
说书先生一拧眉，抚着胡茬略作沉思：“不愿见啊……一般是讨厌一个人的现象。”
裴南意步子一愣。
果真，他还是讨厌萧如是的吗？
路上他听说了，这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是知道得最多的。
他低下头，落下的头发盖住脸色，又听他问：“那如若是不敢呢？”
说书先生一听他这话，神色一愣，捋着胡茬的动作顿下来。旋即他明白过来，恍然大悟，笑呵呵看向裴南意。
“小郎君，这怕不是情根萌芽。”
裴南意并不明白，短暂吃惊后反问：“先生什么意思？”
说书先生笑着不再说话，向前跨大步错开裴南意，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