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3）
临近半夜，她被一阵突兀而来的怪声吵醒。
这时间白猫已经出去玩了，不知道跑去哪里。
萧如是起初并未在意，只是这阵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要故意把她吵醒，引她出去一般。
不过这声音响了足足有五分钟，床上的那人也没有动静。
萧如是转个身，抬手盖在眼睛上，自动屏蔽音源，睡得很安详。
“……”那声音顿了顿，又继续响。
萧如是侧躺在床上，拿枕头捂住耳朵，显然是无视了那怪声。
那阵声音却没有一点想要放弃的意思，无论她怎么样也盖不住，反倒愈渐炸耳无奈，萧如是只能摸着黑爬起来。
萧如是坐起来，发现是那是有人拍打着窗户发出来的声音。
她抬眼看去，只见窗外出现一个诡异的白影，不断拍打着窗，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干涩的眼睛由于在半夜醒来，朦胧的像是遮上一层模糊的纱布，肖似干涸的枯井，却又流不出泪，只能看见窗外忽而飘忽的白色衣角。
白影慢慢爬高，在透明的窗纸上露出那张惨白的脸。
诡异的白影悬挂在窗外，此刻正贴在窗户上紧紧凝视着萧如是。
那是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漆黑的一片，腐烂的脸上裂开一道龟裂的裂口，就好像用剪刀剪开，血肉翻涌，蛆虫蠕动。
她空洞的眼睛看向萧如是，还在不断地击打着窗户，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啪、啪、啪”
她一折头，敲击的声音突然止歇。紧接着，脖子就像被拧断般软塌塌地垂下来，那颗头失去支撑挂在软绵绵的脖子下，朝萧如是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萧如是面无表情掀开被子，转身倒下：“傻比吧。”
“……”
可是为什么她真的出来了。
“……”萧如是看着站在门口的自己，寒风凛冽，遭受寒冷的夜风吹打，而敲击窗户的那只鬼影早已消失不见。
她短暂的陷入沉思，思考她为什么会出来。
萧如是安慰自己，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来都来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幽静寒冷的院子内，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关上门走出去，浑然不觉门后猛地出现了一个白影，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咯咯笑起来。
半夜的炊事房刚关门，从里走出来个打灯笼的丫鬟。
丫鬟是这里最迟走的，她看着漆黑的四周，手里的灯更显得昏暗了，她不由得打个寒颤。
丫鬟胆战心惊地走在回去的路上，阴冷的风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她一路穿过院子，走的很快，没一会就跑到走廊了。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突然眼前一阵阴风刮来，吹的走廊两侧的花瓶碎一地，丫鬟手里的灯也猛地被吹熄。
黑暗的四周如同食人鬼的巨口，叫嚣着要吞噬一切
丫鬟心里一惊，整个人都像是松鼠害怕的发起抖来。
没有了灯光的照射，四周一片昏黑，丫鬟几乎举步维艰。她还没走完这条走廊，突然听见前面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疑惑地走过去，离那声音越来越近。
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响起。
清脆又诡异。
她抬起头，一个黑影倏地在墙顶上掠过，速度极快，就好像是无法捕捉的影子爬来爬去。
黑色弥漫过来，覆灭了微弱的火光。
丫鬟尖叫一声，熄灭的灯笼掉落在地，瞳孔张大到极点。
萧如是走在院子中，四周很黑，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就好像有无数双漆黑的眼睛藏在黑夜里，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萧如是缓缓往前走，脱离屋子昏暗的烛火，慢慢的被一片黑暗吞没。
耳边只有那诡异的风声，就像临死前的歌谣，枫叶沙沙动，猛然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向下望着萧如是。
四周甚至安静的有些阴森，萧如是直往前走，只觉越来越奇怪，她隐隐觉得这里很古怪。
她往前看，突然在树林内看见两个人影。
他们打着灯笼，圆润的一点红光在黑暗中就好像火炬灼眼，他们好像在交谈着什么，传来叽里咕噜的低语声。
萧如是小心地蹲在树后面藏起来，朝那边看过去。
她心想：“大半夜的不睡觉，是人是鬼？在这里干什么呢？”
她屏住呼吸，只听见前面窃窃私语的交谈。
“昨天的人都送过去了吗？”
“放心，都送过去了。”
“那就好，对了，府里最近多了些不该来人，最好小心点。”
“好。”
话毕，萧如是便能感觉到两个人步伐匆匆离开。
听那声音，应该是一男一女。
既然没被发现，她也不准备多逗留。萧如是小心翼翼猫着腰，摸着原路返回，浑然不觉她刚离开的树后猛然站着一个人影，正转动空洞的眼睛目送她离开。
她弓着背穿梭在黑暗中，四周实在黑的诡异，静得可怕。
她走了好一会，发现怎么样都无法走出这片树林。她心中暗道不好，莫不是中了鬼打墙？
耳边忽而吹来一阵凉风，萧如是猛地回头，身后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好像有一个影子靠近她的耳朵轻轻吹出凉气。
一眼望去，幽深的树林隐没在凄冷的黑暗中，如同吃人的幽林深不见底的巨口。
萧如是下意识地想要加快步伐，赶紧走出去。
没一会，她身后居然传来踩碎枯枝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踩断树枝发出咯吱声，正在迅速朝她逼近。
萧如是抬腿就跑，身后那脚步声不断加快，迅速向她靠近。
有什么东西在追她！
急速奔跑中，萧如是无法看清眼前的路，她突然注意到眼前有一个昏暗不清的人影，竟然给萧如是的感觉很熟悉，不由得眼睛睁大了些。
萧如是居然想都没想就跑过去，同时大喊：“裴南意！”
只见天地沉寂的黑暗深渊之中，屹立着一个高挑的人影。
闻声，他明显一怔。他转过头，随着动作摆动的发尾光点粼粼，就好像能够刺破黑暗，碎裂黑夜，透出一束光。
他看过来，萧如是奔向他，好似四周的黑暗都顿散，好像天光大亮，又好像脚下之地万物复苏，带来微弱的曙光，令万物疯长，万物生辉。
萧如是梨花带雨跑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裴小弟你怎么才来！”
少年又是一顿，浑身自上而下的一阵电流涌过。
萧如是骂骂咧咧躲到他身后，抓着他的衣角探出头，指着那个追她的黑影就柳眉倒竖：“裴小弟，他欺负我！”
“你怎么才来？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欺负我！”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脑子内一阵天崩地陷。
好奇怪。
萧如是还在指挥着，眼前那人突然转过身，她猛地撞上去，撞上了他。
撞上去时硬邦邦的，事实上，那是对方的胸膛，她又再次撞了个满怀。
萧如是一动，便又再次撞了上去。
“……”
她正在心里骂自己蠢，眼前的那个人突然伸出手就将她揽住。
那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萧如是第一时间往后看，脚步声消失不见，追她的那个黑影也凭空蒸发，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刚才追她的人是谁？难不成这中书府内还有其他人？
会是谁呢？
裴南意陷入沉默。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来，在寂静无边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在对方灼热的体温中格外刺痛，似水缠绵，如风刮骨，以至于将他的整个躯体笼罩，缠绕着他，缠绵悱恻，好像要把他搅碎。
那阵奇怪的感觉再次出现，澎湃得好像野兽要将他吞没。
气氛之中陷入一阵有始无终的沉默。
萧如是抿着唇，紧张得下意识捏紧对方腰侧的衣服。
完了，他怎么不说话？该不会这就生气了？
完了完了。
眼前漆黑，完全不能看见对方，那双冰凉的手臂，传来他周身淡淡的气息。
寂静之下，谁也没有动，竟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萧如是紧绷身子，默默闭上眼，已在心中念起了草字诀。
草草草草草草…
黑暗的环境之中，本就显得不清，那微弱的暧昧气息却被无限放大，赤裸裸暴露出来。
怀中人的体温传过来，温水般流入心口，充斥胸腔。
忽而，那阵温度变得极其烫人，好像在他胸前烧起的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在作疼。
对方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立即像触电一样猛地抽回手，将萧如是推开。
萧如是被猝不及防往后一推，身子后仰，后退着踉跄几步，险些没站稳一头栽倒。
裴南意一怔，下意识伸出手去抓她，却在即将触碰之际，再次愣住，手臂悬在空中，顿了下来。
萧如是扶住身侧一棵树，恼火起来：“裴南意！”
“……”
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脸，他身上淡淡的凉气却萦绕四周。
他侧过步子，再转过身，又撇过头，带着寒凉的声音幽幽传来：“有什么用，这都站不稳？”
说完，他下意识捏了捏拳。
“离我远点。”
“……”
萧如是沉下脸，朝他靠近一步，一刀直入：“你在害怕什么？”
裴南意双手捏得更紧，下意识往后退，显得有些错乱。
又看出来了？
她为什么总是这么聪明？
她欲要再走进一步，被裴南意呵停，他又往后急退。
“别过来！”
萧如是暗默不语。
她止步，先是惊愕，旋即明白了过来。她似乎是揣摩到了裴南意的心思，在心里反复打磨、权衡后，略微有些惊讶，放低声小心翼翼问：
“你为什么不想靠近我？”
萧如是不再靠近，耐心地问。
裴南意攥紧双拳，一直未松开过，转过头不去看她。
所以——
究竟是为什么？
萧如是和他保持距离，不去触碰他的底线，也不去逼他，慢慢地想要理清楚。
他捏紧的拳松开。
裴南意闭上眼。
“你总是这样。”
总是能保持好分寸，不动声色的拨弄，聪明到进退自如，最后全身而退。
林间寒风一吹而过，吹起萧如是的衣裙随风欲去。
她抬手摁住快被吹乱鬓发。
“如你所见，我尊重你的一切，不靠近你，离你远点。”
“但我会试着接近你。”
裴南意松下的手再次握紧。
夜风刺痛皮肤，吹动乌发。
夜幕中的人各持一方，隔着一段距离站在林子两侧，中间的风呜呜灌着，周遭陷入沉寂，谁也没再说话。
他偏头，目光望着一片黑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