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2）
次日一早，趁着天色微亮，光景正好。
三人在路人的指引下与不懈的问路中，找到了那中书府。
中书府在整个上京城偏上的地带，名号比较响亮，找到也不难。萧如是站在大门口前，抬手敲了敲门。
油亮的大门刷着深红色的漆，上面有两个经典的狮子头。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下人，他看见萧如是几个人的时候先是愣了愣。
随后他迅速想到什么，居然凭空掏出一张悬赏令来看看。
他拿着那张悬赏令和萧如是那张脸放在一起，萧如是冲着他尬笑，他来来回回比较了十来遍，这才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激动地往后跑，同时大喊：“逍遥上仙来了！逍遥上仙来救我们了！”
没一会，就浩浩荡荡冲出来一批人，声势烜赫地迎接几人。
他们看向萧如是的眼神，居然都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仰慕。
从门口往里看，两侧站满一行整齐有序的下人，气势恢宏。接着，就有一个人急匆匆地人群里快步走出，急不可耐地赶来：“快，快让我看看，逍遥上仙在哪？”
萧如是看向那个人走来，步子又快又急，还险些摔倒。
这中书姓谢，看起来年纪没有太大，下巴上却留着一簇长长的胡须，看起来像个小老头。他步履匆忙走过来，身后跟不少人，浩浩汤汤的走成仆人大队。
“敢问，哪位是逍遥上仙？”他指指三个人，言行举止都很像个小老头。
萧如是举手：“实不相瞒……是我。”
“好……好……”谢中书激动的手都在颤动，一掌就打在了旁边的小仆人脑门上，“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招待逍遥上仙和她的朋友进来好好款待！”
那小仆人委屈地抱住头：“哦……哦……”
谢中书立马讪笑着叫几人进来：“逍遥上仙，快请进。”
中书府内的环境清幽，走进去是一条鹅卵石铺在一起的小径，两道栽的有茂密的杨树，枝叶繁茂，宽阔的草坪上绿意盎然，四周是忙碌的丫鬟下人，几十平米内都是生机勃勃的绿色。
这气势加上这待遇，萧如是环顾四周一圈，默默深吸一口气。
她一路上说上两句话不到，在他人看来，高傲仰起头，别人问她，她也只会点头摇头，一笑了之，慢悠悠地说出“天机不可泄露”这句经典名言。
下人都有些抓耳挠腮，想上去搭话却又望而止步，见这位高冷的上仙不由心里打起退堂鼓，心道如此高深莫测的模样，一定是什么世外仙吧。
谢中书一路上不时侧头偷瞄她，看她是个刚长毛的小丫头，还有些不放心。不过见她一脸神秘莫测的模样，一看便是个世外高人，又在暗地里给她树立了长生不老的形象。
嗯，找对人了。
几人跟着谢中书一路走到堂屋大殿，谢中书热情、赐座，他叫退屋里丫鬟，只剩下萧如是三人。
萧如是目落几圈，发现这中书府倒真是清幽，案台上香蕈飘起一缕白烟，干净的檀木家具简约俭朴，摆放的整齐有序，反倒有点归隐山林的隐逸。
“来，上仙请喝茶。”谢中书屈尊降卑给他们亲自斟茶，姿态放的低，看来是真心实意的有求于人。
林寻真遮住嘴小心翼翼凑到萧如是耳边：“萧师姐，我从刚才进来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啊？”
“……”
萧如是神色严谨地咳了咳：“那倒没有，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一定要装的高深一点，得像个世外高人才对得起咱们这身份，世外高人的标配是什么？高傲冷漠不说话加天机不可泄露。”
“学着点。”萧如是慈祥地拍拍他肩膀。
“原来是这样。”林寻真托着下巴，十分认真地思考着她的谆谆教诲，看来是真的相信了。
裴南意：“……”
谢中书见礼遇差不多，便回到自己椅子上，扶着额头直叹息：“上仙，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萧如是迅速坐正，敛色入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不必有所隐瞒。”
谢中书抬眼看向他们，竟满眼都是疲惫，显得苍老许多：“前些日子，我们府上平白无故失踪了些下人，我起初并未多疑。后来，有个下人在后花园里除草的时候挖出了一具尸体，后来我们府上就开始隔三差五有人遇害……”
萧如是皱了皱眉：“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的呢？”
谢中书摇头，面色发黄，目光沧桑：“起初我也是那么想的。直到后来有一回，我……”
说到这的时候，他睁大了眼，眼眶里尽数被恐惧给掩盖，就好像是回想起那一天：“我……我亲眼看见一个……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在天顶上爬……抓……抓着一个丫鬟就……把她吃了。”
他目光空洞地指着天花板，手指不断发抖。
“吃人？”萧如是又皱了皱眉，她看向林寻真，林寻真也点头，“一般吃人的只有低级的冤魂和魔物，一般只要高级一点的都是直接吸的精魄。”
这个萧如是知道，之前在忘情峰遇见书生那会看到的那个吃人的就是很低级的小鬼。
“那应该不会太难搞吧？”萧如是悄咪咪问他。
“应该是。”林寻真也悄咪咪回答她。
那就好！
萧如是松了口气，朝谢中书说：“既然这样我们今晚就留下来看看，如果是要吃人的话，你让下人安排晚上都别出门了。”
谢中书连忙抽回心绪，激动地朝他们弯腰拱手：“好……好……我这就去给各位安排房间。如果各位上仙能够替我解决这件事，我中书府一定会重赏！”
一听酬劳，萧如是便立即打起精神，挽袖擦掌。直到谢中书走后，她才放松下来，往后一瘫，躺在椅上，浑然没了刚才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
她躺的随意，扯了扯裴南意：“裴小弟，你觉得呢？”
少年没说话，目光直直看向前方，萧如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看这府里鬼气也不重，估计也是个普通的小鬼，解决应该不难，得快点搞完拿钱走人。”
谢中书给几人安排好房间后，就匆匆离开，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裴南意望着前方道路两旁的一株杨树，微微笑道：“鬼气的确不重，不过其他的，就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
裴南意笑着摇头。
萧如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并没再问。
“话说，从进来就只见这中书一人，他没有老婆吗？”她望着门外，突然好奇地问。
裴南意：……
你关注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你是过来捉鬼的，还是过来游玩的？”他挪过眼，不忍直视般。
“这不是好奇嘛。”萧如是撑着膝盖拖着下巴思索。
“好奇什么？”他嗤笑一声，“人类的爱情？”
“我说，你能不能别总是关注这种乱七八糟的问题？”
“……”说到这个问题，萧如是突然看向他，带着好奇问，“那……裴小弟，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她揣着手，将希冀的目光投向裴南意。
少年转头轻巧瞥过她一眼，手指轻点敲打在扶手，发出细微的哒哒声，悠悠答道：“在我看来，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生出最恶劣的欲望罢了。”
他抬手，在空气中虚无地一抓，就好像要抓住什么，“低俗又脆弱，一触即破。人类的本质，本就是欲望的化身，不过是他们给自私自利披上的一层见人的外壳。”
“……”
无药可救。
“哟。”萧如是坐直，用审视的目光扫量眼前这人的上上下下，酸揪揪说，“这么说，这个人类也就包括我了？没想到我在你眼里这么不堪啊。”
随后，他敲打着扶手的动作忽而一顿。
短暂的安静过后，他笑了一声，眼角舒展开，将到口的话语打磨，模棱成他主观意识下，最喜欢的一个答案：
“你不一样，你比他们要可爱。”
﹡
萧如是循着小道回屋时，恰听见从不远处传来的哀嚎声。
女子叫得悲惨，她不禁绕过门，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我没有偷橘子，我没有偷，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那是个长相清秀的姑娘，不过这时她头发散乱，身上也脏，显然是挨了打。
她被拖到大门口，绝望地拉住那人哭喊，死死拽住对方的手不愿被扔出去。
那仆人挠挠后颈，厌恶地将她踢出门，反手准备关上门：“滚！”
女子连忙爬起，冲上去想要重新抓住他，脸上被泪水哭花：“我真的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不要赶我走！”
她哭得凄惨，脸上也全是血痕子，萧如是顿步，决定去看看，便走上去问：“这是怎么了？”
那仆人一见是她，便连忙换了副嘴脸，挂上笑脸朝她点头哈腰：“这个女人偷了中书从江南地带来的橘子，正要将她赶出去。”
闻言，女子抬起头来拼命否认，她头发凌乱，目光也有些空洞：“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
“橘子？”萧如是蹙了蹙眉，“偷了一个橘子，应该不至于这么狠吧？”
她看向那女子，浑身被打的不轻，红一块紫一块的都是淤青。
仆人一叹气，搔了搔后颈的位置：“上仙有所不知，那橘子是江南特产的淮橘，个大鲜美，几年都难有收成，中书这一筐是费尽心思才求来的，本来想贡敬给皇后的。”
萧如是没听进去，反而注意到他瘙痒的动作。
刚才她便发现，这仆人从一开始就在不断重复挠着脖子，好像那里真的奇痒难耐，这让萧如是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是有什么怪病？
她看着那女子，实在是可怜，便叹了声气：“你们要赶她走我也无法干涉，你先下去，让我来处理吧。”
“这……”那仆人搔搔后颈，犹豫一会，最后还是答应了，“好吧……”
仆人走后，萧如是拉着女子的手起来。女子抓住她发抖，苦苦哀求：“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求你了！我出去就再也没有住的地方了！”
萧如是拍了拍她，语气无奈：“我不是这里的人，你也不归我管，他们要赶你走我也没有办法。”
“我……我……”女子颤抖，不断地流泪，“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
萧如是安抚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愣了愣，后知后觉回答：“罗素……”
萧如是拍着罗素的后背安慰她，递给她一袋子东西：“罗素是吧，这是路上裴小弟给我买零食的钱，没多少，就这么点。我没用过，你拿去吧，出去好好找个工作好好吃饭。”
她塞给罗素，罗素捧在手心，手有些抖，抬头不敢置信看向她，随后才颤颤巍巍说出几个字：“谢……谢你。”
罗素离开后，萧如是满心疲惫回到屋里。
中书府占地面积大，萧如是连碰好几次壁才找着房间，伸了个懒腰，耐不住困意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