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
他眼神有些迷茫,目光懵懂地望着眼前,语气有些申诉:“这是什么?”
“啊?”萧如是探出头,循着他的目光,从他的后肩看过去,“这不,草吗?还能是什么?”
她用手指在裴南意太阳穴戳了戳,将他头往一边推:“你傻了咋的?”
裴南意微一摇头,将萧如是往上颠,空出一只手在自己的胸口摁了摁。
有一种,好像被人揪了一把的酸胀。
“不,是这里。”
“?”
兄弟,你真傻了不成?
他抬手又在眉心轻点了一下,像是在探寻着什么,温润如风的笑再次扬起:“这样,我原以为是中了傀儡咒,看来不是。”
萧如是:“……”
不是,你傻逼吧?这里就你跟我两个人,谁给你下咒?
往后几日,萧如是便一直留在村子,整日吃喝玩乐,被村民们喂的白白胖胖,林寻真都感觉这几天的萧如是脸都吃圆了一圈。
热心的玉面书生和小姑娘将将回到城里,自己的所见所闻,修仙团队的光辉事迹被大肆宣扬,街里街巷传的沸沸扬扬,将萧如是吹得神乎其神,据说是动动一根手指,就把忘情峰上那座闹了几十年的鬼村给掰平了。
萧如是:“……” 别,我啥时候说过,我可不认账,别污蔑我。
于是不胫而走,一时间轰动整个上京城,人们都说啊,是那天上下凡游历的大罗金仙来拯救苍生了。
萧如是:……
哦,听说她姓萧,还给她取了个名号,叫什么……逍遥上仙?
这不,今天裴南意就拿了个什么东西给她看。
萧如是睡得正香,脸上一重,压来沉甸甸的东西,她竟感觉自己脸都快被压进枕头了。
见她还没有要醒的意思,那双爪子便泛痒得很,摁耐不住想在她那张脸上挠两把的欲望。
只见萧如是如电光火石般出手,已经提前抓住那只蠢蠢欲动的肥爪,满心疲惫地踹开白猫:“猫咪大人,都说了不要用这种方式叫醒我了。”
白猫“切”的一声,不屑一顾地仰起头。
“这是什么?”萧如是看见裴南意走过来,还在床上躺尸。
裴南意侧眸看她:“悬赏令。”
萧如是:“?”
不过这不是悬赏萧如是的,是悬赏萧如是去捉鬼的。
萧如是惊坐起一看:“靖安中书府灵异事件,特请逍遥上仙前来斩妖除魔……”
“?”萧如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逍遥上仙?”
裴南意坐在床边看着她,不禁轻笑一声,笑出了声。
萧如是注意到什么,拿起一看,发现下面还有一行批注,字迹清晰工整,像是后面才添上去的。
“道长,我已经提前为您找好客商了,您不用感谢,助您降妖除魔一臂之力!”
“……”
她用头发丝想都知道是谁给她寄来的悬赏令,已经想象到那玉面书生联系好甲方后欣慰骄傲的笑容。
“这逍遥上仙是谁给取的……”
裴南意又是一声笑,看着她慢悠悠道:“民间传说。”
萧如是:“……”
萧如是又揉了揉眉心,叹道:“好不容易过两天清闲日子。”
这时候,外面又有个人冲进来。
林寻真急匆匆地跑来,一脚就踹开门,啪的一声:“萧师姐,不好了!萧师姐,不好了!”
萧如是一脸心疼地咬着牙:“我哪不好了?我好得很。哎我去你轻点,我那刚修好的门!”
林寻真拿着一张纸给她看,在她眼前晃了晃:“萧师姐,你看!”
那张纸在眼前遮挡住视线,被风吹起一个角,萧如是抬起眼皮一看,嘴角抽了抽:“你哪来的?”
林寻真抓了抓头发:“是那个小姐寄过来的……她说中书府闹鬼了,请求我们去捉鬼。”
“……”夫妻齐心?
一看,居然又是那张悬赏令,萧如是满脸黑线躺回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去,好不容易过两天舒服日子,傻子才去。”
裴南意朝她挑起眉:“真不去?”
萧如是又换了个舒服姿势,枕着一只手闭上眼,斩钉截铁:“不去,我是有病才去。”
“可是赏金五百万啊……”林寻真抓着头发。
萧如是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转头认真看着他:“最近病的有点严重,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于是当天,在萧如是的激昂慷慨催动下,几人收拾好行李,与村民们告别。
老村长带着村民,一路将他们送到山坡外也不愿意离开,尤其是他自己,顶着一张花白胡子的脸,狠抹下把泪:“此行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恩人了。”
萧如是挎上背包,朝他们点头示意:“放心吧,有时间我们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村民里有人泣涕涟涟,冲出来朝他们大喊:“道长一定要常来玩啊!”
林寻真大笑着拍拍胸脯:“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再喝一杯!”
说笑完后,几人就告别送别的村民,踏上了进城的路。
夕阳西下,映照着他们的影子在山坡上被拉的长长的。
大热天的风总是格外躁,山野间小户人家的炊烟还在缕缕升起,林子间的喃喃低语,长斧劈上木柴的脆香,在山林间回荡。
山鸟在叫,闻着野花的幽香,整条路,清爽又闷热。山路旁一排排盎然的高树,上面的果子早已熟透,有些还是青涩的小颗,扑朔坠了一地,掉下了一片鲜红的果泥脚印。有些只剩碎烂的果核,铺了长长的一条路。
灵动的蜂鸟随着热闹涌入茂密繁盛的枝叶中,站在小巧的枝头,只是短喙轻轻啄了啄,熟透了的果子便不受重负坠了下去,打在了一个少女的头上。
少女生的灵动,乖巧中又带着一丝妩媚,是不可多得的一张脸。只是这少女后面还跟了两个一高一矮的少年。
林寻真斗志昂扬:“师姐,咱们是要走去城里吗?”
萧如是尬笑:“大哥现在还没有钱让你们坐车。”
裴南意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似乎还有些惬意,笑意绵绵:“这样啊,小弟倒是不介意跟着大哥步行。”
萧如是悄悄瞥了瞥他:这逼不是不愿意认我当大哥吗?
几个人就这样走在山间小路,林寻真好奇心满满,时不时看不见人影,不知又跑哪去玩了,一会蹲在路边看爬过去的蚂蚁,一会爬上树像个姑娘家的捉蝴蝶。
白猫惬意地躺在她肩上,时而摇了摇尾巴,舒适的闭着眼:“啧啧啧。”
“……”萧如是掀起眼皮看了它一眼。
“啧啧啧。”
萧如是转过眼珠,嘴角抽了抽:“你有屁快放吧,不要用这么嘲讽的语气暗示我。”
鸠睁开半只眼看向她,又瞄了瞄被林寻真强硬着拉走的裴南意。
“啧啧啧。”
“……”
循着白猫飘动的小眼神,萧如是下意识侧头去看身后不远处的裴南意。
他站的不远,林寻真立在跟前,嬉笑着,他只是面无表情站着。
感受她的目光,裴南意回过头,一高一低的视线恰好就交汇。两双眼睛相撞在一起。
四目相对,他下意识避开目光。
几人整整在山里山外步行了十几天,才走到那上京城。
萧如是叉腰擦擦额头的汗水,挎起包抬头望向眼前高耸入云的城门。
她挎着个包,像是个从农村进城来看打工丈夫的妇女。
林寻真自从进城便没停过乱窜,浑像第一次进城的穷小子,好奇地四下围观。
裴南意跟在她身后,脸色毫无波澜,亦步亦趋走着,黑润润的眸子从容不惊。
萧如是总感觉他在看着自己,看的奇怪的很,看得她寒毛直竖,但是只要她一转过头去,他便会立马回避过眼神,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萧如是一转回身去,裴南意又会悄悄划过眸子,向她看去。
萧如是感觉到他又开始盯着自己看了,盯得很紧,不禁一个寒颤。
这逼到底想干什么?
那如此幽深的目光,难不成,时隔多年,他又在密谋着什么杀人阴谋?
萧如是忙低头转回身抱着自己的胳臂,一阵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爬上脊背。
“……”此时浑然不知道萧如是在想些什么的裴南意,静默地打量着四周的场景,望向远处小摊上的折纸兔子灯,心中暗想,和那只兔子倒是长得像,都一样蠢。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上京城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林寻真激动地在两侧的摊子间看来看去,蹲在路边反复跳动,两只眼睛都是星星,闪烁着好奇激动的光芒。
这个是什么?好好玩!
救命!!这个也好好玩!!
天色不早了,晚雾浓郁,上京城的画卷变得朦胧,两个人并肩走在傍晚的街上,萧如是走在裴南意左肩,他不知不觉放慢了步调。
萧如是忍不住侧眼,偷瞄他,裴南意便回过头朝她勾起嘴角,嗤笑一声:“为何又看我?”
“……”
“贼喊捉贼。”萧如是心里默默抱怨。裴南意挑着眉,眼中波光潋滟,就差把“我就是不要脸”写脸上。
萧如是立马收回目光,撇着嘴嘟囔:“对对对,你好看,所以又偷看你了。”
她超级小声地抱怨:“明明就是你刚才偷看,还不承认。”
“嗯?你说什么?”弯腰凑近了些想听清。
萧如是耸着肩,立马缩了回去:“没……没什么!”
少年侧过眸,“哦”一声,目光看向前方,语气平淡无波澜地说:“又偷看了啊?看来我是很好看了。”
萧如是索性直接闭上了眼。
这不要脸的逼。
“除了调戏良家妇女还会干嘛……”
少年听见她的小声嘀咕,略微一怔,随后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调戏。”
“还蛮有趣。”他笑起来。
萧如是:“……”
晚时,几人就地一家客栈住上一晚,准备明日一早再起身去中书府。
萧如是付钱的时候,意外发现这儿的柜台小哥长的还不错,忍不住多看上了几眼。
裴南意不清不淡地扫过她一眼,一语不发,先行走上楼。
林寻真架着萧如是兴奋的不得了,非要萧如是带他出去玩玩。
“好嘛好嘛,师姐,好不好嘛……”
萧如是揉揉眉心,强行反弹他的撒娇攻势,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废话,赶了十几天的路,她腿都特么快断了,巴不得赶紧去躺着了,哪还有力气陪你去玩。
“好吧……”林寻真只能撇着嘴,没精打采又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间,头顶上都好像挂着朵乌云。
暗光的楼道,裴南意走在楼梯上,前面有一个小孩儿坐在台阶上,手里剥着纸壳儿,塞了一颗糖在嘴里。
少年压了压眉。
心情,莫名很燥。
小孩儿又从兜里快速拿出了另一颗糖,正要剥开,却被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抢走了。
小孩儿抬起头看着抢走他糖的人,眼泪巴巴地哭了出来:“坏人……”
坏人蹙着眉,看着自己手里的糖,打量一圈,无趣地“啧”了声。
小孩儿本想狠狠哭一场,可是看着他却突然不敢哭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就跟要吃了他似的。小孩儿害怕得发抖,只能弱弱地祈求他:“哥哥……可以还给我吗?”他连坏人都不敢叫了。
裴南意蹲下来,手里把玩着那颗糖,眉间依旧舒展不开:“可是我今日心情不是很好,不如你让我捏碎你的脑袋?我开心了,就还给你。”
“哦。”他想到什么,又脸色正经地补充道,“我可以给你送去地府,轮回道也可以,不会食言。”
他这话说的还是真的。
小孩:“……”
他哇一声,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转身拔腿就跑:“妈妈!”
少年看着他边跑边摔的小背影,面无表情地把糖扔回给他,起身离开:“无趣。”
“……”站在后面默默目睹了这一切的萧如是。
不是,这人是有什么隐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