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峰(五)
萧如是惊恐往后退,转眼间,红衣女鬼消失不见,就好像从出现。
见她一副白日里见鬼的表情,林寻真奇怪地问:“萧师姐,你是看见了什么?
萧如是惊魂未定地点点头,大气不敢出,刚才诡异的一幕给令她心灵冲击,转身往裴南意的方向跑:“我看见了一个红衣女鬼。她也在……看着我?”
“红衣女鬼?”听这话,林寻真皱了皱眉,托起下巴认真思索起,“厉鬼为煞,我说刚才这儿的鬼气怎么就突然暴涨,压了我不止一筹,才惹的外面那些恶鬼骚动。看来你看见的那只,有些特别。”
萧如是不大听进,趁机偷瞄裴南意,悄悄躲去他身后。
他屹立不动站着,稳如泰山,又有些莫名的安全感,像那高挑挺拔的大树,蕴含着足以遮盖天地的力量。
“还是大佬旁边有安全感。”她心想。
许是知晓她打什么小心思,裴南意先是笑笑,目光杂糅转过来,四目相对,萧如是立马规避眼神。
“如今如何是好?”萧如是看了眼被吓晕的三人,“我倒是不指望那几个有用了。”
门外突然传来嘭咚一声。
房子摇晃得更厉害,几乎是台风卷起般幅度。
接着又砰砰几声,像有什么从外撞击单薄弱小的木门。
继而变为轰隆声,挡在两扇窗口的桌子被瞬间弹飞,差点儿砸在身上。
萧如是脸色煞白,林寻真也好不到哪去。
屋里卷起硝烟,门面的鬼魂嘶吼着将要爬进。萧如是正准备动手,那些白衣鬼却突然停了下来。
它们僵直不动,退到窗子外,又隔一段距离站立。
萧如是和林寻真皆是愕然,他们和彼此交眼神,小心翼翼凑前查看。
鬼群站在外,安静得一动不动,排列整齐得好似镇守的士兵。而就在离他们最近的正前方,站着红衣的女子。
红裙飘飘,吹起曲折的弧度,姿态像带领身后恶鬼的领导者。
良久,她抬起头,朝着萧如是露出个阴森的笑。她笑起来,同时嘴角裂开,泛出血和腐肉。
萧如是深深吁气:“是她……”
肩上的安静的白猫猛然睁眼,玻璃似的瞳仁闪烁威胁的暗光。猫的感觉向来灵敏,它紧盯着窗外那女鬼,沉了声:“好强的鬼气。”
林寻真绷直身体,在原地出了好一会神,脚底像是黏上胶水,闻声才反应过来:“糟糕,这些鬼好像听她的话!”
红衣女鬼轻轻抬手,鬼群已经骚动,它们受到指引,开始慢慢朝房子靠近过来。
那些魂魄飘得十分之慢,倒像戏耍,奈何数目庞大,有如洪水猛兽之势,站在原地静静不动的女鬼也被前进的鬼群所覆盖。
艳红的身影逐渐模糊,白影蜂拥而至,堵住了整个窗的视线,但萧如是总觉着,她无时无刻朝自己笑着。
一眨眼,原本白影挤搡中的红衣消失不见。
同时身后传来几人惨叫声,看来是醒了。
萧如是扭头,三人在角落中紧紧拥抱,惊恐看着一处。她顺着三人的目光,看见凭空出现在窗边的半剪红裙。
她不知何时进来的,漆黑的眼无意间扫过伫立在角落的裴南意,划过转瞬即逝的忌惮,随后摇摇头,打消那个想法。
“你怎么进来的?”萧如是警觉。
厚重的红嫁衣在窗边,姿态娴雅,手扶着窗棱,惨白消瘦,不急不缓晃动双腿。她朝萧如是扯出阴森的笑:“咯咯咯。”
林寻真的骂声从旁传来:“妈的,他们快进来了,我挡不住了啊!”
他抽出背上玄剑,不断砍着恶鬼,奈何它们数量极多,总会溜进几只。
玉面书生扛起墙边凳子,想上前帮忙,到头来没走两步,腿软一跪,眼白一翻,吓晕了。
萧如是正要去帮他的忙,窗边红影忽闪,挡住她,朝她“嘻嘻”笑起来:“就凭这,想拦住我?”
殊不知萧如是情绪抓狂,上前揪住她的领子,揪了过来,又朝那张小白脸上两巴掌扇去,骂道:“你这傻比,别挡路。”
红衣女鬼被她给打懵。
那几人又被吓昏了去,完全指望不上,似乎还缺了个人,仔细些就会发现,裴南意从始至终都安静抱臂靠在墙,姿势有些慵懒,神色从容。
林寻真一拳难敌四手,转攻为防,扛上桌冲去挡住窗口,同时将快爬进来的推出去,憋的他双颊发红,额头爆起青筋。
见着那些东西就要爬进来,林寻真大骂:“我滴个亲娘嘞,完了!”
一旦那些鬼魂进来,他们就完全凉了。
萧如是回头间,红影再次转瞬消失,如风掠影。
她帮林寻真挡着外面小鬼,只听身后响起沉默良久的嗤笑,声音悦耳动听。
“魂灯?有意思。”
那声轻微,她不解朝裴南意扭头,疑惑地问:“你在说什么?什么灯?”
裴南意却不语了。
白猫倏而站起,小巧的鼻微皱,目光不安又警惕朝窗外黑暗看去。
它神情严肃,白毛倒竖,沉声道:“这个味道……追上去。”
“啊?什么?”萧如是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是让我去追那个女鬼?”
她想起都后怕。
鸠催促着她,连逼带诱。
萧如是往后看一眼,见那三人还在昏迷,角落的人也是不曾动弹,无奈,准备从窗子那翻出去。
也就是这时,两只手同时抓住了萧如是。
一只是从外面伸进的鬼手,惨白惨白,萧如是刚想要挣脱,却又被另一只手抓住动,弹不得。
手的主人居然是将才还在昏迷的大粗哥,他醒来,死死拽住萧如是,哭喊:“道长救命……道长救命……”
眼见着那女鬼就快爬到身上,萧如是气急败坏,只能去踢他:“他妈的,你赶紧放开啊,你二逼啊!你他妈的要害死我吗!”
大粗哥浑然没有放手的意思,他力气大,抓的萧如是细细的脚腕子不能动,下了死心的是要抓住她:“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有病啊!”萧如是大骂。
女鬼已经爬到她身上,眼见着就要一口朝萧如是咬来。
恰是这一瞬息,阴暗无光的角落里,一个人骤然睁开眼。
裴南意侧过头,眼底的冰冷的寒意游丝般扑旋而上,霎时将那只靠近萧如是的女鬼炸成一缕青烟,只剩凄惨的尖叫声,连灰都没剩下。
萧如是踹开大粗哥,朝他恶狠狠道:“我救你个奶奶腿,劝你最好老实点,不然老子立马弄死你!”
大粗哥恐惧地往后退,拼命点头,害怕得说不出话。
裴南意转头朝那方向看去,闭上眼笑笑。
小毒妇。
“啊!萧师姐,你去哪!”林寻真用腿推着桌,挡住作为通口的窗,转头看萧如是突然疯了似的跳出去,脸一黑,震惊得像被人锤了一棒头。
萧如是跳窗落地,短暂回头,发现那些鬼魂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追过来,它们双目无神,无目的地往里进攻,像是失去意识的傀儡。
“裴南意在那,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萧如是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
她离开的同时,向肩上的白猫问道:“我该去哪找她?”
鸠闭眼,扬起尾巴晃悠,感受着什么,给萧如是指了一个方向。
萧如是掉头,跑出一段路,发现前面有两只鬼影。
她拽着白猫下钻进草丛躲起来,探出个头朝外看。
两只身形单薄的小鬼前行于暗夜中,朦胧的水汽弥漫开,像铺着迷蒙的雾纱,身形也变得模糊不堪,仿佛扛着什么东西。
眯眼仔细一瞧,那是个巨大的箱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它们抬着有点吃力,发出嘿咻嘿咻的打气声。
鸠又伸爪朝那方向指了指:“跟上去。”
萧如是点点头,跟在两只小鬼身后。
四下视线黑暗,几乎看不见,萧如是夜里视线受阻,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跑到了村门那口枯井。
两只小鬼将箱子打开,往井里倒出些,隔的有些远,萧如是看不太清。
她凝眉看过去,枯井内暗流涌动,盛放出无形的诱惑,吸引着人要往里跳,她晃了晃头,抽回心神。
转眼便见两个小鬼消失无影无踪。
那口枯井里面,有什么?是怎么回事?
“红嫁衣,洞房花烛夜。红盖头,夫妻情谊深。”突然,这时候从什么地方传来诡异的歌声。
那歌声凄惨飘荡,是女人唱歌的声音。
萧如是转过头,不知身后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秋千。
秋千上,穿着红嫁衣的女子背对着她,脚尖轻点,乌黑浓密的长发垂在地,厚重的嫁衣在夜色里随风飘起,嘴里哼着诡异惨淡的歌谣。
“情儿郎,情儿郎……”
萧如是深呼吸。
她始终相信,一切的恐惧都源自火力不足。于是她鼓起勇气,上前拍了那红衣女。
女人仍旧背对她,只能看见那头乌黑的长发,摇动的秋千缓缓停下,安静不动,女人嘴里却不断哼着歌谣。
“女儿嫁,女儿嫁……嫁情郎……”
萧如是叹声气,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照经典剧本开始嘴炮:“姐妹,听我一句劝,男人不重要,那都是浮云,为男人伤心都是不值得的……”
嗯,应该是因为男人死的吧,一定是的。这种熟悉的套路,嗯,我都懂。
“有什么看不开的事情呢你说是吧?这世间这么大,男人这么多,咱们可以找个更好的啊。你想想,你为了那个狗男人哭的肝肠寸断,那个男人却潇洒的过快活日子,多不值得啊!”万事皆可用嘴炮解决的事情,那就不要动手。
白猫看着她一脸深情投入的演讲,不忍直视地捂脸。
“$¥☉№※£……”
萧如是讲的,像手里拿了张演讲稿,正深情感慨投入其中,沉浸于我的世界。
短暂沉寂后,那女人猛然回头,露出一张流满污血的脸,那双眼睛没有眼珠子,空洞眼眶里只有翻动的虫子和空荡荡的漆黑。
萧如是吓得往后一缩:“吓我一跳……”
接着,白猫纵身一跃,半空中噗通一声化作白狐,挡在两人中,警戒露出獠牙。
红衣女慢慢晃动秋千,抬头看见白狐,咯咯笑起来,笑声惨淡凄清:“鸠,真的是你啊。”
白狐并没作答,身子后倾,露出警备的姿势,朝着她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下一秒,白狐扑去,同那女人凭空消失不见。
萧如是慌忙寻了几圈:“猫咪大人,猫咪大人!”
四周正有强烈的波动,像有东西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经历一场恶战。
萧如是先是往那口井里望去,自上而下看,是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好像能吞噬人似的。
直觉告诉萧如是,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
耳朵里突然传来模糊的声音,是白狐:
“先走,快回去。”
听到这声,萧如是毫不犹豫立即动身,转身就跑。
她快速往回赶着,白猫的话,无非是说那边可能出了麻烦。
萧如是一路飞奔,忽而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了上来。她回头,心沉下一半。
那是一只白衣女飘,乌黑浓密发的长发遮住整张脸,正悄无声息追在身后。
萧如是加快速度,这时从路边的草丛中倏地伸出只惨白鬼手,抓住她的脚腕就是一拉。
萧如是猝不及防,被拉倒滚进草丛。她被拖入一条幽深阴冷的黑河,萧如是暗道不妙,那手是从水中伸来的,将萧如是往河里拉。
不巧的是,那身后追着的女飘也追了上来,前后夹击,萧如是近乎陷入绝境。
她的下半身完全没进水中,还在不断往里沉着,只能靠指甲抓进土里来减缓速度。
女飘朝她扑来,同时水下突然伸出无数双手,抓住她往下坠,加快下沉的速度,已经淹进了去。萧如是仰天大喊:“他妈的什么鬼东西!!!!!”
铛的一声。
一道红光从天而降,如雷电化作利刃劈下,直压而来,瞬间从腰身将那只女飘切成两半。
女飘旋即化作青烟飘散,连水下抓住她的那些手也猛然松开,不见踪影。
萧如是狼狈地从水中爬出来,趴在地上吐了几口水,低头看着手掌心:“是护心符?”
她随即注意到那抹逐渐消散的红光,却顿了顿:“不是护心符救了我……”
她起身正要离开,草丛里倏地又发出动静,像是藏着些在里面,萧如是先是警惕,缓慢地靠了过去。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