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锤与二丫(十)
所有身在局中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一颗棋子。
就比如段德忠和船上的人。
他刚和儿子大吵了一架,火冒三丈地冲出来,却听说船上的人还在不断失踪。
段德忠只能坐在房间里发闷火,暴怒地掀翻了整个屋子,倒在一片狼藉中,整个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怒容难遏。
那个死女人,死了都还要恶心人。
哦对了,刚不久才处理掉一个碍眼的,李元文也是他杀的。为什么?因为他是那个死女人的弟弟。
早就发觉到他的不对劲了,居然早就在和那个死女人联手在暗地里对付自己。正好,刚好可以栽赃给那个死女人。
亲眼看见自己的弟弟被害死,会是什么心情呢?
他冷笑。
不急,你们会慢慢团聚的。
他按住太阳穴,试图使自己冷静些。他知道,时间不多了,想除掉她,必须就在今晚。
只要她死了,什么都会好了。想到这,他心情便好了些,冷冷一笑。
段德忠很快招来人马,安排好下人一些事,又让人去通知整个船里的人,说船上的贼人已经被抓住了,客人们可以不用担心了,晚上他将会在船舱大厅里举办一场会宴。
献祭,就会在今晚。
他早就计划了很久了,用他们,换那个女人魂飞魄散,好像也不亏。
所有船上剩下的商人门听说那害人的贼人被抓住了,皆大欢喜,那些先前的恐惧烟消云散,尽都高兴地出来庆祝,一致开始精心准备晚上的会宴。
他们不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
又比如画皮妖。
她正坐在安静的小阁楼内,手里捧着一张画像,一遍又一遍地爱抚。
画像上的人是她疼爱的儿子,段迁。是她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
她要杀了段德忠,带她的儿子走。
想到段德忠那个人渣,她便会不由自主的暴怒,整个头脑被无穷无尽的怨恨和憎恶所笼罩。
只有手里的那张画像能使她冷静下来,舍不得去捏坏上面段迁的模样。
她恨死了段德忠了。
她慢慢地望向阁楼外,从船顶正好能看清茫茫的江面,水光接天,碧波无穷。
阁楼破旧的木门被江上的风吹着吱呀吱呀的摇晃,画皮妖转动眼珠,突然阴森诡异地笑起来。
段德忠想杀了她?怎么可能,已经被他害过一次,又怎么会再在他的手里栽第二次呢?
那个蠢蛋,居然想用献祭活人送她走。
怎么可能让他如愿以偿呢?那些活人,正好可以被她所炼用,等到她修为大涨,就可以突破当年那人渣叫的老道士给她下的咒。
然后,然后段德忠就死定了,她就能带走儿子了。
再利用那个没用的女道士,就能把整艘船上的魂魄都化用,咯咯咯。
只是她身边的那个人,得多加小心。
想到这里,她便贪婪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像是已经想象到他血的味道。
他,不过就是个棋子罢了。
再比如萧如是。
她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
回屋后,一个下人把她引到了船上的杂物阁,萧如是起先并未怀疑,却反手被那人锁在了这里。
她发现房间四周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层结界,无法闯出去。她并不意外,直接就坐在了杂物阁里。
她看得出来,刚才那个下人被画皮妖控制了,至于她为什么会跟上来,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她倒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些什么。
明争暗斗,都写在了脸上了。
起先只是以为段德忠好心接纳他们上船,如今看来,怕是有些私心。
或许是他的计划里多一些人会更好呢?
萧如是坐在唯一干净点的破桌子上,靠在手臂上就在那睡了一晚上。
直到头顶的灰尘如雨落下,盖满了整张脸,她才醒过来,意识到,如今已经半夜了。
窗外细柔的光亮撒进来,是今夜的月亮,格外的亮,照亮了半间屋子。
鼻子里吸进灰尘,萧如是连呛了几声,伸了个懒腰起床。
而此刻,繁华的船舱内,一场棋局正在布盘。
商人门饮酒乐甚,交谈甚欢,全场皆是金樽交撞的声音,男人门的高谈阔论,开怀大笑。女人们聚在一起谈起了好玩的八卦,每一个人都笑的直不起腰。
殊不知,危险正在慢慢向他们靠近。
这里的商人们如一穿着华丽,举止端庄优雅,在这艘船上寻觅到了最亲近的知音。
“哎,王兄,你也这么认为的。巧了,我也是!”这不知是哪个商人,手里正端着杯清酒,和旁人交谈着。
那被称作王兄的男子一听,高兴的不得了:“是吧?你也觉得,我就是这么想的!”
就在两人笑的开怀时,背后的地面突然发出声音,居然从地板汩汩冒出血来。
不过这动静实在是太小了,到处都是人的喧闹声,大家沉浸其中,没有一人注意到。
那血从地板涌出来,像有了意识一样朝刚才那两人靠近。血沿着地板的砖缝,慢慢地靠近了两人的背后。
突然,那些血慢慢立了起来猛地将那名王兄卷入其中。
“啊!”
所有人都听到了极为凄惨的那声惨叫,全部动作一止,惊愕万分地朝那面看过去。
顿时,所有人慌乱成一团。
只见那人居然被一团血包裹,而那悬浮起来的血液竟幻化成一个人的形态,缠绕着吞下腹后,那王兄便只剩的一架骨头。
“王兄!王兄!”另一个人还在旁边叫喊着。
瞬间,舱里炸了。
所有人开始一窝蜂地逃窜,完全失了理智,由刚才万人乐甚的模样瞬间炸成沸开的锅,一片惨叫声连连,整艘船都仿佛要爆开了。
他们像笼子里的囚兽疯狂乱撞,混乱成一锅,想要逃出去,跑到门口却突然出现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他们,人潮如水的被拦在了里面。
他们挤在门口,却出不去,只能像蜂窝一样着急。有人挤在人堆里对着那道无形的屏障不断敲打,脸色惊恐,却被一双手从从身后猛然抓走。
所有人低头,发现脚下的整个地面都开始渗透出血,在砖缝间流淌逐渐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这到底是什么?!”已经有人崩溃大哭。
而大厅内,此刻上方的走廊上慢慢走出来一个人。段德忠端站在上面,俯视着所有人,看着手下的棋局满意地冷笑了几声。
萧如是这边,突然发觉窗外有什么动静。
她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近查看,沾满灰的木窗发出咯吱声,被推开了一个角。
本以为以为是被风吹开了,她正想要关上,又突然从外面伸出一只手抓住她往外一拉。
萧如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了出去。等她回过神,自己已经浮在半空之中,脚下悬空,下面便是茫茫江面波涛滚滚。
而此刻,一只手正在上面拉着她悬浮在空中,弯着身子朝她淡淡一笑。
萧如是余惊未了:“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掉下去了呢。你可得拉紧了,不然待会……”
她话还没说完,拉住她的那只手就突然一松。萧如是身子一沉,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我去了,你二逼啊!!!”她忍不住大骂。
不断的坠落就好像没有尽头,耳边全部呜呜的风流声,正当她以为自己要掉进大江里,却又在临近水面的时候被一双坚实的手臂接住了。
那人悬浮在江面之上,衣角摆动拂过平静的水面点开层层涟漪,伸开双手把她接入了怀抱,低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如是紧张地睁开半只眼:“喂,好玩吗?”
看着那张花容失色,吓得一青一白的脸,他便又忍不住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很久没这么和人类玩过了。你的心跳声,很快,很有趣。”
“……”
兄弟你没事吧?
萧如是吭哧吭哧爬起来,挂在了他身上,生怕一不小心掉了下去,一边埋怨:“大哥宽容大度,不跟你计较。不过随你怎么玩,只要不把我扔进水里就行,我不会游泳,水性不太好,不然我跟你急。”
那张吓的都青了的脸突然跟他讲得头头是道,裴南意不知想到些什么,似乎想的还有些认真,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河面上,涟漪倒映在他的眸子里。
“喂。”
萧如是吭哧吭哧又爬上去了些,“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少年仍是低着头没说话,眼底旖旎,波澜不惊,望着水面,似乎在沉思,好像在想些什么。
“好高啊……”萧如是往下一望,波涛拍打的水面就在脚下,那些晃动的水波就好像催眠一样在萧如是脑子里摇晃。
眼前冒起金星,脑子就忍不住昏沉沉的,“我恐高啊……”
她使劲揪了一把裴南意的胳膊,恶狠狠威胁:“大哥恐高,抱紧点!”
少年一整块肉都被她掐的疼,微微动容:“嗯,掉不下去。”
“你是准备把我的胳膊掐断,然后自己掉下去?”
“……”
萧如是这才松了手,被她揪过的地方还是火1辣辣的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行了,抱着在,掉不下去。”
“哈?”
“我说,我在呢,掉不下去。”
偏偏这时候,脑子里那声许久未出现的声音突然响起:
【前方正有数十人被残害,秉持着道人除魔卫道,救死扶伤的心性,任务者需尽快前往阻止!】
“……”
萧如是提起心来:“这么快就开始了?”
她揉了揉眉心:“救死扶伤不是医生该干的事吗?”
【别屁话】
萧如是叹了声气,她往下一看,脚下是水,头顶是天,她又不会飞,她拿什么去救人啊!
她现在要想尽快赶过去,只能找一个速度特别快的人。她抬起头,而这里,带她飞出来的……
她突然看向裴南意。
为什么他感受到了一种光辉灿烂的目光?
她突然看自己,裴南意俯下头便与她四目相对,目光交汇在一起。
“裴小弟,你想不想斩妖除魔?”萧如是突然抓住他的手。
“?”
你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视线和她相撞在一起,裴南意默了默,过了会才挑起唇笑:“怎么?想让我去救他们?”
“这都知道?”萧如是眼露精光,“你早就知道了?”
少年挑起眉,没说话。
“裴小弟,不愧是人美心善的大佬,行侠仗义无人能比,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心系天下苍生的!我一提你就知道了,可见你是有多么心急,没事,咱们赶紧出发吧!”
“?”
少年顿了顿,他沉默了片刻,想反驳却不知从哪开始,连嘴角都平了。最后不满地啧了声,抱起萧如是朝船舱大厅的位置飞去。
萧如是的体验就是坐火箭,咻的一下,就到了。
一道寒光冲破了大厅内的结界,一剪翩翩人影闯了进来,眉眼间的凌厉都如寒潭冰原,眼角的那抹艳色绝世,是一眼便威慑力十足的眼神,不够温柔,却令人心脏狂跳,
除了挂在他身上的那姑娘:
“慢……慢点,大哥晕车!”
“那那那!那可以下去,落脚落脚,不行……我快吐了。”
她眨了眨眼,一睁眼就站在了大厅的木窗上,里面就是被困住的人,他们正被困在一个用血画出的圆圈内,哭喊声连天。那圈像是个阵法,上面闪着红光。
她本来在窗台上站的好好的,身后一只手突然推了她一把,伴随着他低沉清透的笑声,悦耳动听,萧如是就滚了进去。
她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狼狈地摸着头爬起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着她,哭的都不哭了。
萧如是站起来,那些目光突然齐刷刷地看过来,全部落在她身上,就好像要把她盯穿的一样的。
她默默后退了两步:“听……我解释?”
楼上的段德忠见状大惊,一掀衣袍怒气冲冲指着突闯进来的萧如是:“给我把她抓住!”
接着他身边的人就急匆匆跑下来朝萧如是来,而段德忠衣袍一飘,从楼上直飞下来,朝萧如是袭来。
一时间左右包围,萧如是献上保命绝技,拔腿就跑:“不是,你这老头怎么还会武功?”
段德忠居然轻功楼上漂,直接朝她逼来,萧如是被逼的都开始在地上打滚了。
她转头注意到什么,知见裴南意正倚坐在木窗的窗台上,靠在窗棱,一只腿弯曲着,姿势颇为慵懒。
他正巧也在朝萧如是这边看过来,两道视线便交杂在一起。他的手靠在膝盖上,托着腮,朝她挑起眉。
看着她疯狂逃命的模样,少年笑意绵绵,眼底波光潋滟,含星沾月。满脸写着:有趣
“?”
兄弟你莫不是有什么疾病?
她在逃命,而他在干什么?
看着她笑?
“我问一下,他该不会是在那看热闹吧?”
【是的,很明显。】
裴南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着,懒洋洋地坐在那,乌发被外面的风卷起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