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锤与二丫(七)
“喂,起床了蠢人类!”
大早上,萧如是就被一爪子挠醒了。
萧如是一脸无奈地拎开它:“猫咪大人啊,不是说好了换个叫醒方式吗?我这才好不容易睡一次好觉。”
“哼。”白猫傲慢地抬起头,叉腰用鼻孔藐视着萧如是,“你个蠢人类竟敢忤逆本座!”
于是萧如是出门的时候,脸上又多了几个猫爪印。
她今天去了会宴大厅,发现那里的人很早就开始活动了,比起前几天要安静了些,但依然挺热闹。
隔的大老远萧如是就能看见裴南意和段德忠在那边有说有笑,身边还围了不少人。
她走过去才发现,两人是在那下棋。
“二丫公子好棋法!”
人群中开始起哄:“哟,段老板你怎么又输了哈哈哈!”
少年一眼便朝她这边看了过来,显然是发现了她。他恭正有礼地朝段德忠谦笑:“段老板谬赞了,段老板棋风刚正,才应该是二丫该学习的。”
段德忠开心的大笑,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二丫公子谦虚了!”
见被发现,萧如是也乖乖走了过去,挤进了人堆里:“段老板这是在和小弟玩什么呢?”
段德忠见萧如是过来,也是十分热情:“哟,是大锤姑娘啊,我正在和二丫公子下棋呢。”
裴南意端坐笑着,明朗胜月,眉眼弯弯,一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乖顺小孩人畜无害。
萧如是趁机在那和段德忠拉扯了半天,直到讲的口干舌燥了,才装作无意地提起:“对了段老板,昨天我和小弟上船顶吹了吹风,看见了上面的那间阁楼锁着,想起您说的话,这才没靠近。不过有些好奇,就想问问您。”
提到船顶小阁楼的时候,站在人堆中的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的表情微动,有些奇怪。
段德忠听见他们去了阁楼,先是变了脸色,随后又缓了缓。他连忙拉走萧如是,压低了声音:“大锤姑娘有所不知,那小阁楼里装的都有一些禁品,我也就是个运输的,实在不方便透露,还请大锤姑娘体谅,不要再过问。”
萧如是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这样,抱歉啊段老板,给您添麻烦了。”
她逢笑着抽开身,装作乖巧没再过问,转而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她急忙在人堆里寻找着那个人。
除了段德忠,她刚才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人听到了阁楼后神色变化。
那人叫李元文,是这船上年纪最小的商人。他的反应几乎微不可查,不过刚好让萧如是给看到了。萧如是沿着人群找回去,立马就在走廊上找到了他。
她躲在后面,看见李元文避过所有人群,急匆匆地像是要离开,没一会就消失在了人群里,不知去了哪。
她见跟丢了人,有些抓狂,回头发现裴南意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便悄咪\咪靠了过去:“嘿,裴小弟!”
裴南意俯首看向她。萧如是又赶紧讨好:“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个奇怪的人啊?”
少年轻轻笑,他生的高,和萧如是小声说话的时候还要弯下腰,俯身平视她的眼睛时,又会靠的十分近:“嗯?有什么发现?”
萧如是悄咪\咪跟他说话,就好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我觉得他很奇怪,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我觉得那个阁楼一定有问题,那人也一定知道什么。”
裴南意俯下头看着她笑,长发垂落下来,向她挑了挑眉:“啊,这样,所以呢?”
萧如是扯了扯他的衣袖,努力眨巴着眼:“咱们去调查调查呗!”
“调查啊。”裴南意歪了歪头,“准备什么时候去调查呢?”
“就现在呗!”萧如是眼睛里亮闪闪的,就像是一只心情跳跃的兔子。
裴南意哼笑:“你准备怎么调查?”
萧如是又拽了拽他的袖子:“你看他都走远了,咱们赶紧跟上去呗!”
说完这句话,然后,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 萧如是默默地又拉了拉他。
少年往后面一靠,懒散地闭上眼:“哦,所以关我什么事。”
萧如是:“……”
“免费给您老玩一天。”萧如是举手妥协。
“听起来还不错。”少年淡笑着,拎起萧如是走了。
萧如是感觉自己起飞了,一转眼就到了船的另一头,就像闪现一样神奇,脑袋一晃就瞬移了,以至于她都没反应过来。
她抬头,发现她和裴南意已经在李元文的后面,他正急匆匆地往前面走着,腿脚迈的很快。
萧如是激动地提起裙子追上去,开心的摩拳擦掌,随口就是一条龙拍马屁:“追上了追上了,这么快!好神奇,裴小弟你真厉害,谢谢裴小弟!”
少年斜眼嫌弃地扫了她一眼,拎起她的后领子就往前走。
萧如是被他像夹娃娃一样拎着,他人高腿长,步子也跨的大,速度快了不少,几步就紧跟在了李元文背后。
“喂,我说。”他嫌弃的过于扎人:“什么腿,走这么慢?”
“……”
“小东西,看起来像只兔子,怎么跑的这么慢,哪有兔子跑的这么慢?”
他调侃道:“倒是不怕人跑了啊?”
萧如是认真思考:“我这不是害怕被发现了。”
“哦?有我在,能被发现?”这不正经的,就差把“老子天下第一强”写脸上了。
萧如是嘻嘻一笑,又像一只狡黠的兔子:“对啊,你看你都说了,这不是有你嘛,咻的一下就追上来,真的好神奇!”
裴南意见她嘴碎的模样,更觉得有趣了。就像是找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对萧如是持有不断的好奇,饶有兴味地低头看她:“让我想想,那要是我不在呢,走这么慢,人都跑了,像你这样追的,哪追的上人?”
萧如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谢谢你嘛,裴小弟你最好了。”
少年像是又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笑的又深了一分:“嗯?”
“……第一次见这么弱的人类一直想当大哥。”
“不过,既然你说了,我不是你的小弟吗,帮你不是情理之中?”
“但是要当大哥呢。”他拍了拍萧如是的肩,“还是等下辈子吧,下辈子说不定有机会。”
“……”
李元文突然进了一间房,萧如是便和裴南意守在外面。没过一会,他就出来了,像是走的更急了,匆匆忙忙就离开了。
萧如是躲在墙角后,扯了扯裴南意:“咱们进去看看?”
然后她就偷偷摸摸溜进了那间房,裴南意抬眼便看见少女蹑手蹑脚的背影悄悄靠近,然后簌的一下就蹿了进去。
嗯,他形容的没错,是只兔子。
拽着裴南意进来后,萧如是匆匆关上门,擦汗:“这里还挺干净的。”
这里有点像李元文的住房,里面干净整洁,不像是一个小年轻住的。
萧如是开始试着看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些线索,翻箱倒柜的同时也不忘了给他整理归位,尽量没有弄乱房间。
“诶,裴小弟你快去那找找,那那那那,对对对,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东西。”
“记得不要把东西弄乱了哦!要物归原位哦!”
“……”这什么麻烦女人。裴南意转过眸子,又默默把撞歪了的花瓶扶正放回原位。
找了半天,萧如是发现上什么都没找到,她无法相信:“不可能啊?我看他刚才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又慌慌张张地跑出去,这里面指定有什么,难不成他拿走了?”
萧如是从一些没怎么注意的角落里钻出来,身上多了不少灰。李元文的屋子里虽然干净,但这些角角落落的地方却没有注意到,确实像一个男人随意整理的房间。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又转过去问裴南意,指着自己脸:“看看,快看看,有没有灰。”
少年低头打量了那张像花猫的脸,嘴角噙着笑,伸出食指指了指她的眼睛下面:“这里,可以再擦擦。”
萧如是赶紧一通乱擦,用衣服揩了揩,又转过身问他:“现在呢现在呢?”
裴南意低头轻笑,又被什么逗笑了,嗓音低沉悦耳:“不错,可以唱曲儿了。”
“?”
“裴小弟,那你快给我擦擦,可不能让我的美貌被盖住了。”萧如是急着求助他了,指着自己的脸凑上去。
“……”
她凑的越来越近,还在指着自己的脸催促他。少年轻轻弯下腰同她齐高,抬眼便是那张狡黠又具有欺骗性的脸。
说是兔子,倒更像机敏的猫。
她这么喜爱这张脸,要是把脸给她戳烂了,她会是什么表情?
生气的时候,会不会也很有趣?
少年嗤笑一声,那要不把她的这张脸给戳坏,是会像兔子还是像猫,她的反应一定会有趣吧。所以——
不如把她的脸给毁了呢?
“快点啊快点啊!”少女浑然没有发觉他手腕间无意翻转的小刀,闪着流光,还在催着。
她闭着眼睛,裴南意不知想了些什么,盯着她那张脸,有些出神,这才抽出心绪,将幽暗的目光收回,伸出食指在她脸上抹了抹:“好了。”
算了,待会估计骂起人来就没意思了。
他的指腹冰凉柔软,在脸上的皮肤划过,萧如是睁大眼睛眨了眨,开心的蹦到了他眼前:“真的啊?”
“行了,行了。好了。”
她靠过来已经到了得寸进尺的地步,少年的小刀被默默收回了袖中,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真是麻烦。
“嗯,好了,不骗你。”
不过这会儿萧如是坐在地上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杵着头沉思:“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不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吗?”
此时靠在墙上的裴南意缓缓打开眼,朝萧如是笑:“不如去那看看?”
他颔首,朝墙顶抬了抬。
萧如是一头雾水地抬头看墙顶,看了几遍,第一时间不太明白:“哪?去哪?上墙去吗?”
她猛然反应过来,船顶的小阁楼啊!
想到这,萧如是就连忙拉着裴南意往船顶上跑了。等到他们上去的时候,萧如是惊奇地发现,那扇门居然开了。
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能由衷地看向裴南意。
少年笑着没说话,只是先推开门走了进去,淡淡的声音像是读懂了她的目光:“不谢。”
萧如是为了避免被发现,还特意关上了门,只是门一关上,里面就陷入一片黑暗,连一根蜡烛都没有。
只能摸黑往前走,谁知嘭的一声,她就撞上了一根柱子,疼的她直哀嚎。
她流着生理性的眼泪,捂着疼痛的额心往后一仰,好巧不巧砸在了某个人身上。
随后嘭一声,双人摔跤。
裴南意:……
裴南意被萧如是抵着,朝后一直靠退,猛地撞上桌角。
腰窝传来钻心的痛,他脸色都变了。
然后,然后萧如是“哎哟”一声,一仰头就砸在了背后之人的胸膛上,撞的很重,疼的她往前一俯。
随之,她绊到了某个人的脚,九十度直坠地。
裴南意刚准备起身,就被某些个人踩着脚,前赴后继直坠地。
梅开二度。
裴南意:“……”
萧如是悻悻爬起来,已经准备开溜了,黑暗中的身后是时响清晰的指骨喀喀声。
指骨分明的手抓来,后领子被人抓住,萧如是像小鸡一样被拎了起来。
阴森森的凉气从身后传来,凉意缱绻缠绕,她默默打了个寒颤。
她简直感觉到了杀气。
“你听我……解释。”
“我就是老寒腿犯了……踉跄了一步。”
裴南意:……
你莫不是有大病。
那只手松开,黑暗中,裴南意在她前方打了个响指,便凭空燃起了一团血红血红的火,照亮了整个屋子。
他回头,嫌弃万分地瞥了一眼。
“……”萧如是用脚趾头都能看出那杂糅的目光中明晃晃的鄙夷。
“行走的火折子就是方便。”
她很快惊奇地发现,这里是一间卧室,只是简陋,有点像监狱里的那种环境,只有一个床摆在窗子边,已经积满了灰,布满了蛛网。
老旧的窗棱破了一个洞,上面的灰积的很厚,外面的光照不进来,整个屋子都是灰蒙蒙的。
除此之外,这里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裴小弟,你快过来看。”萧如是发现了什么,她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团已经凝固的血迹,在上面抹了抹,已经奇怪的不成样子。
“……”沉默片刻,萧如是看着看着离自己大老远之外的裴南意,“不是,你离那么远干嘛?”
裴南意侧眸扫了她一眼,讥诮的嗤笑了一声:“哦,怕你一不小心脚滑。”
“踉跄了一步,把我踹进了阎王殿。”
“……”
回归正题,裴南意朝她侧了侧头:“猜猜,这里是什么?”
萧如是认真想了想:“比如……作案现场?”
少年轻笑,他半蹲在旁边,细长的食指慢慢抚摸过泛黄开裂的床边,笑意冷了些:“又比如,把人关在这里虐待一段时间。不给她吃的,要把她活活饿死,又在她快饿死的时候让她意识清醒,再活生生割开她的皮,把她杀了,扔到床底下。直到尸体发臭了,再拉出来,把她的皮给完全剥下来。清理完血迹,肉臭了,皮也臭了。拿来干什么呢?把那些臭肉煮碎了,分给下面没钱吃饭的工人们,他们会吃的很香。把臭了的皮再一刀一刀割开,做成衣服。”
他虽是笑着,沉沉的声音透着寒气,萧如是已经不寒而栗,整个人头皮发麻:“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那画皮妖吧?”
裴南意只是笑着不说话,轻轻站起来。
萧如是突然又看见什么,眯了眯眼:“这是……”
那一张画在床底下已经发黄发硬了,像是保留了很久没有被发现。
萧如是惊愕不已地看着那张画上的内容,完全愕住了。
“那只画皮妖是……段德忠的……他老婆!”
与此同时,另一个地方,一场战争正在爆发。
“我跟你讲了多少遍了,你个逆子!什么时候才能听我的!”段德忠指着眼前的人声音发抖。
段迁沉着头不语,只能紧紧捏起拳头:“可父……”
只是这话还没说出来,就有一巴掌结结实实打了过来。
“你再敢给我多嘴!”
那一巴掌用足了力气,段迁脸上直接肿了,他只能无力地低下头:“儿知错。”
段德忠怒容满面,猛地就推倒了旁边的柜子,上面的花瓶摔碎了一地,他火冒三丈地就转身离开,把他一个人都在那不管。
只是离开的段德忠没有看见,在窗帘的外面,一团飘忽的鬼影正眼睁睁看完了这一切,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只能发出无声的怒号。
同一时间,随着她的怨恨憎恶,孤冷的阴风成卷的刮起来,整艘船上的怨气也在不断加深,随着那团鬼影而猛涨,就快淹没整艘船。
那团鬼影在下一秒消失不见,而此刻,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段迁突然勾起嘴角,冷冷笑了一声。
只是那一笑阴暗极了,完全不同他那张谦逊的面具,像是完全撕破了伪装。
他皱了皱鼻子,闻了闻这空气中暴增的鬼气。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
咯咯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