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锤与二丫（三）
夜里的风匀匀的，不急也不缓，整艘船缓缓在江面上行驶着，月夜下荡开了粼粼的波痕。
等到大大大大大半夜的时候，萧如是又被吵醒了，她真的快精神崩溃了。
萧如是乱糟糟地爬起来，抓了抓头发，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想看看是哪个混蛋大半夜不睡觉。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一男一女情绪十分激动，像是正在她门外吵架。
“不是说了晚上睡觉不能出去吗？”萧如是心想，贴在了木门上。
“你放开我！”是个偏清灵的女声。
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追上来，试图抓住她：“兰儿，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听得出来，兰儿真的很卖力了。
萧如是一会就清醒了，微妙地眯了眯眼：“哟，原来是小情侣吵架呢。”
不过这吵架吵的吵到她房门口，还真是闲情逸致，不怕扰民吗？
萧如是这样想着，就听着小情侣的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只是她，旁边好几间都传出了不满的声音。但这对小情侣似乎并没有听见，继续专注于吵骂声中。
萧如是揉了揉眉心，正想要出去制止他们，刚打开门就看见了两个人差点打起来，抓住了一个花瓶就朝这边扔过来，吓得她连忙把门一关：“要命啊，劝个架还有生命危险？”
等到外面动静小了点，像是已经打完了，萧如是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朝外面看。
这时候四周的住户基本上都被吵醒了，一整个走廊都是骂声，场面别提多壮烈，只是居然没一个人出来阻拦，倒真是奇怪。
萧如是摸着黑悄悄走了出去，两个情侣很显然也是没有发现她，专注于和对方讨要说辞，就被萧如是溜到了后面。
萧如是看着他们在眼前拉拉扯扯，气势汹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劝个架。
“说！昨晚上那个女的是谁？”
“那是我的妹妹啊！”
“妹妹？你除了说妹妹还会说什么？”
“真的是亲妹妹啊！”
“你个畜生居然乱/伦？！”
“？”萧如是犹豫了会，最终决定珍爱生命，站在那静静地看他们吵。
“你个死男人什么意思？跟你一起进茶馆那女的是谁？逛河边的是谁？会宴上喝酒的又是谁？还有那个隔壁的林妹妹，王家的二妹妹，楼下张姨的女儿，东边小破楼小黄的大婶……她们是谁！”
萧如是凭空挥了挥拳：“对，打得好！再来一巴掌，这种男人就该打！骂他！骂他！”
实在是太带感了，萧如是完全没发觉身旁不知不觉多了个高挑的身影。当她突然在余光中看见一道黑影，差点背过气去。
“不是，你你你，我我我我……”萧如是指着突然出现在旁边的裴南意话语不清。
他倚在墙上，半边身子隐没在黑暗中，只能在阴影中模糊地看见他的轮廓。他侧脸眸光粼粼，姿势惬意万分，生的又高，侧头朝她轻笑。
“喂，你怎么在这？”萧如是悄咪\咪问他。
少年默然片刻，依旧不动声色：“路过。”
“路过？”萧如是一脸写着不相信，“刚才不还在外面吹风，怎么又突然路过了？怎么，不感受大自然了？”
裴南意并未说话，只是目光不动地盯着前面。
以前萧如是觉着裴南意一米八多的样子，这几天她特意留意过这个问题，每次都会和其他人做做比较。她琢磨着，这个小混蛋估计有一米九出头了。
她突然抬起头，眨了眨眼：“二狗子，我才发现你怎么这么高？”
少年嗯了声，他缓缓转头看过来，过了会才向萧如是笑了笑。
他朝少女轻轻俯首弯下腰，靠近了她的耳廓：“这样便不高。”
“吃激素长大的？”萧如是皱了皱眼。
裴南意看了眼她，并未说话，似乎在想着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小情侣实在吵的很，裴南意摁住眉心，厌烦地压了压眉，转而凑过朝萧如是挑眉笑：“不怕把我惹恼了，杀了他们，嗯？”
萧如是一下子就正了色：“也是哈，你才是这里最危险的。”
看了会，那对小情侣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看样子是要吵到天亮的架势。萧如是打了打哈切，慢悠悠地就往回走。
少年侧眸望向她逐渐离开，隐没在黑夜中的背影，挺娇小的一只。
无趣的很。
其实萧如是也不矮，甚至在女生堆里算得上比较高。一米六八的个子穿鞋也有一米七，可是在裴南意这儿，总是小小的一只像个小孩儿。
他转身就准备离开，在黑夜之中悄无声息。可就在这时候，萧如是又吭哧吭哧地跑回来了。
“裴小弟！裴小弟！”
少女压着声音喊着，还搬着两个小板凳，怀里抱着什么，张牙舞爪地朝他跑了过来。
“好戏正到高/潮呢，走什么？小混蛋。”
萧如是跑过来，嘿咻一声，就把小板凳端正地放地上，还特意给裴南意搬了一根，在上面拍了拍：“来，小混蛋，坐。”
少年疑惑地看向她：“这是干什么？”
萧如是坐着翘上二郎腿，已经切了瓜分了一半给他：“来二狗子，别拘束，跟大哥看戏吃瓜。”
居然抱了颗西瓜？
裴南意看着那一整半的瓜，顿了顿。
“别乱认亲。”他嫌弃万分地扯了扯嘴角。
萧如是：“……”
“哟，打得好！就喜欢看这种人狠话不多的。”
没一会，一整颗西瓜就被萧如是狂炫的差不多了，给裴南意的那都是借口。
少年侧头轻笑了笑：“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人类，真是有趣。”
“哦？”萧如是嗑瓜子的动作停了停，“我这样的人类？正常人都我这样的好吧！中国人，看热闹那都是专业的，骨髓里的基因改不了的啊，裴小弟你得知道。”
裴南意低下头，像是认真想着：“是吗？我并不了解。”
“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兰儿怒吼一声，推开男人就走了。
男人还在指着她，转身就走：“哼，咱们俩好聚好散，你好自为之！”
吵了一晚上，终于是吵完了。萧如是困得不行，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哟，看来是停战了。”
她抬起板凳打道回府，顺手还把西瓜皮扔给了裴南意：“小混蛋，扔扔。”
少年闭着眸不语，站着静默了一会。
居然陪着她看了一晚上没意思的东西。
萧如是估摸着，她睡了绝对没有两个小时，起来的时候，头都是昏沉沉的。
一大早，客舱里就热闹的很，甭管昨晚睡的好不好，商人们积极地出来举办会宴，玩闹喝酒说笑。
萧如是越过这群人，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直到她迷迷蒙蒙地往前走，撞上了个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被撞的人也是一脸懵逼，萧如是刚好撞着她的头，那人捂着头回复：“算了算了，没事。”
萧如是突然发现，额头上多了什么。
她揩了揩，发现额头上多了血迹。萧如是拈在手心湿漉漉的血迹，她刚才刚好撞到了那人的后脑勺。
萧如是始终觉着不对劲，又连忙跑了回去，果不其然在刚才那人的后脑勺上发现了暗暗的红色。而那人沉浸其中，饮酒乐甚，似乎后脑勺不疼也没有感觉，自己并不知道。
她想起昨晚的段德忠也是的。
真是太奇怪了。
白猫循着香味儿浪荡去了，这时候段德忠瞧见了她，便走了过来打招呼：“大锤姑娘早啊，昨晚睡的怎么样？”
萧如是抓了抓头发，顶着一双黑眼圈认真地说：“嗯，我睡得很好，老板你家床真是太舒服了！”
段德忠爽朗大笑，想要和萧如是碰杯酒，不过萧如是并不会喝酒，便回拒了。
打发走老板后，萧如是便在里面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到处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忽而她在前面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她起初还不敢置信，眯着眼又打量，这不正是昨晚上在她门口吵架的兰儿吗？
兰儿似乎也注意到她，恰好萧如是正在看向她。而她见萧如是一个人，便走了过来：“你也是一个人吗？”
萧如是尽量不显得尴尬，努力维持微笑：“对啊对啊。”
应该不认识她吧？毕竟偷听了一晚上，怪尴尬的。
兰儿热情地邀请她：“是吗？我也正好一个人呢，我叫贺兰，不如我们一起？”
萧如是并不好推脱，就和她在船舱里走了几转，看得出来，这位贺兰姑娘真的十分热情。
突然往前走了会，贺兰看向前方脸色变了变。
前面是一个男人，看起来挺端正的，正在和一个女孩儿有说有笑。萧如是察觉到她身侧的空气渐渐变得有些恐怖，默默往后挪了挪：“怎……怎么了吗？”
贺兰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又是那个隔壁的……”
“那个林妹妹？”萧如是弱弱地问。
“不是你怎么知道？”
萧如是绷着脸，飞速逃了。
不过一会，她就找到了前面躺在餐桌上被食物包围的白猫。
“猫咪大人，你这是喝醉了？”
白猫歪歪斜斜地倒在她怀里，眼神迷蒙，chua地伸出一只爪子：“走！在本座的带领下统治世界！”
萧如是忍不住发笑，给白猫塞了一条小鱼干：“走，带你统治世界。”
白猫抱住小鱼干满足地蹭了蹭：“呜呜呜，蠢人类你对本座真好，真是太幸福了。”
“真是喝醉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完全ooc了。”萧如是心想，抱着白猫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人们大多熙攘的挤在一起，聚集了不少穿金戴银的富贵人家，瞧起来和乐融融一片。
不过走在人群，萧如是就注意到什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裴南意他，居然在和段德忠喝酒，两人谈笑风生，聊的还很嗨。
“二丫公子真是好酒量！”段德忠已经喝的脸红了，裴南意还是神色淡然，安然不动如山。他不断拍着裴南意的肩膀，满脸欢笑，就写满了“不愧是年轻人，后生可畏”的慈祥。
裴南意轻笑着，一杯为敬，举止间都是优雅，那张明媚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好像二人真的志趣相投：“先生过奖。”
“这小混蛋，居然背着我偷偷勾搭老板。”萧如是悄咪\咪溜过去，躲在墙后就咬牙切齿的。
过了会，段德忠基本上已经喝到烂醉了，倒在了桌子上，这才被他儿子上来一脸抱歉地拉走了。
而裴南意依旧一脸淡然地坐在那，端起另一杯茶喝下，像是故意调走了他们，自言自语一样地笑：“还不出来吗？”
眼见被发现了，萧如是在墙后面紧张地搓手指，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又过了会，裴南意也不说话，只是不急不缓地喝着茶。萧如是的心里防线简直都快被磨平了，这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想到自己偷窥被发现，萧如是就只能强装淡定地打了个招呼：“呀，裴小弟你也在呢，好巧好巧。”
“是挺巧的。”少年侧目，脸上看不出来任何破绽，不失笑意，“只是不知道，这位闲情逸致的人类躲在那窗外墙后面做什么？”
他扬了扬声音，朝萧如是轻颔首。
“……”闲情逸致的人类。
闲情逸致的人类一拍手，正想着怎么回答，指了指那边的甲板：“晨跑锻炼！”
“……”
“哎，这不是正要跑过去体验体验苍茫的天地，恰好就撞见了小弟在这和老板喝酒，恰好我这人就好酒，闻着实在香，就循着味道过来了，没想到就撞坏了大佬的好时光，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称兄道弟裴小弟，有事资深演员会卖乖。
晨跑锻炼。
这真是个不错的理由，嗯，萧如是心想。
裴南意看了看人满为患的船舱内，眉毛抽了抽，重复了一遍：“晨跑锻炼……？”
萧如是认真地点头，表情真诚。
少年低头轻笑出了声。
他缓缓伏到桌面上，撑着腮淡淡看向萧如是：“你的理由，总是很奇特，有些意思。”
“哪有哪有。”萧如是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
“既然你喜欢喝酒，那不如，过来和我喝几杯？”他想到什么，朝萧如是挑起眉，笑着抬起手中的酒杯。
少年侧着头，一脸笑意地看过来，满脸写着挑弄，眼底的明艳如秋水波动。
萧如是脸色都变了，试图转身悄悄离开。
她哪里会喝酒啊？早知道不瞎编了。
少年托着腮，笑意绵绵地挑着眉看她：“嗯？不能跑的哦。”
萧如是步子一顿，整个人都僵硬了：“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呀呀呀，算了吧，待会大哥在小弟面前丢脸了，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喝的过大大大大佬呢？你看刚才老板都被您喝倒了。”她看起来是真真真真楚楚可怜。
少年压了压眉：“就你，还想当大哥啊？”
“…………”
这是重点吗？
“小东西，你还太弱了，是我见过最弱的人类。”裴南意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眉头挑的更高了，满脸写着“我知道你是演的但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演”的笑意，朝萧如是勾了勾手指，“跑不掉的，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