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何言死了,还没等到春天,也不能再送姜舟还栀子花了。是吃完年夜饭,众人回宿舍才发现的,也就是大概十点的样子。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她没笑也没哭,不是很高兴但是也不难受,看起来就和没事人一样。躺在自己的床位,紧闭双眼,不出声响。
若不是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应答,大家都会以为她只是累了、困了,或者是睡着了。
她没有流一滴泪,嘴角甚至有淡淡的笑容,恬静、美好。
后来大家才知道她的身体虚弱,没想到竟虚弱到了这种程度。再怎么,再怎么也不至因着这个去世。
那之后也有人传言是自杀的,什么这里闹鬼,或又有,死者面目狰狞,死不瞑目等等。
总之,流言四起,究竟是怎么死的,也不得而知,大家也不会真的关心这个问题。最多、最多也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于是乎,这个年过得并不安宁,先前的本还算宁静的氛围一扫而空。
有人小声吐槽咒骂着,“不能和家人一起过年已经很惨了,她还要搞成这样。果然是没心没肝的人吧,毕竟连自己的父母都能下的去手。”
没人究根为何何言会这么做,也不关心她真的这么做了没有,只是关心她是不是让自己不好过了。
也有人带着实际谁也不明了的情绪,同情何言,“她还是挺惨的,小姑娘一个人也不容易,如果不是真的过不下去,谁愿意在新年这一天死掉?反正我不愿意。”
究竟是不是关心或者同情呢,这谁也不知道,看起来这般,也许心里并无所谓,甚至幸灾乐祸也不一定。
也有人格外清醒,带着点不安和敬畏,犹豫半天还是说出,“到底为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更不好评价她的生前死后。但总归是死者为大,有什么想说的、不想说的,都在心里讲给自己听听就得了吧。”
这个时候,有人想起即将出狱的老者,或许因为这事出狱会被耽搁一断时间,于是有人去问站在一旁的老者。
老者在原地怔楞半天,眼里才恢复往日的清明,但也带着些平日不会有的悲哀。
“我,如他所说,我也不好评价。每个人都能选择自己怎么生也能选择自己怎么死。走吧,走吧。”
人总是为,美好的事物、自己没有劝住的人、说过的善意的话,而感怀念慨。人人如此。
老者抬脚缓缓走开,有些人跟在他身后离去,顿时人群少了大半。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评价妄论,新年聊这个,沾着一身腥。
何言便是安安静静的来,闹闹腾腾的离开,不过也总是没人在意。不过可能也不全是。
真正在意的也有一人。
新年过去,姜舟还放的假期结束了,又重新回到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还是会想起何言,已经比以前少了,虽想起仍会心疼。
大概是在春季,又好像是在夏天了,春夏交替的时候。那段时间的某一天,姜舟还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
林同尘进来了,泡了杯茶,又走了。过了会他又进来了,拿了只笔,又出去了。
姜舟还没管。
第三次,他进来,拿了一沓a4纸,看着姜舟还半天都没有说话,姜舟还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他一愣,随后装作无意提起的样子,“小姜啊,去年那个人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就是来这里自首那个。”
姜舟还皱了皱眉,随后也装作不在意般道:“她啊,她就是我高中同学啊。她不是说过吗。怎么了吗?”
林同尘见状松了口气,随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大大咧咧道:“她好像死了。”
姜舟还脑中有一道惊雷闪过,杏仁核像是被什么什么东西给劈着了那般。没什么情绪了。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声音轻轻朗朗,一如平日那般。
林同尘看了一眼,见她坐在原地,表情都不曾变一下,便继续说:“在大年夜那天死的。听他们说啊,她当时可惨了死状惨烈你是不知道”
她是不知道。
她想过何言也许会熬不过去,但那该是几年后的事情。她还想过,要是何言回不来了,说不定她会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也罢了,说不定呢。反正她现在不伤心也不难受。
她该难受的,但现在却感觉有些漠然了。
她忘记以前在什么地方看过一句话,说是人在受到特别大的打击的情况下反而不会觉得那么伤心了,好像是因为自身的防御机制。
她不知道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觉得自己差不多也是这个状态吧。
林同尘看她半天也没什么动作,以为她是听的入迷,出声提醒道,“姜舟还,你还在听吗?”
他之后说的是什么姜舟还其实已经没听的太清了,只知道旁边还有个人在喋喋不休的讲着些什么。
“在听,你说她是怎么死的?”姜舟还微笑了一下,意识到这个场合不太好笑,又压下嘴角,恢复平日冷淡的样子。
林同尘心里疑惑,这个他刚刚不是已经讲过了吗,但也没说什么,继续讲道:“有人说是闹鬼的,有人说是自杀,总之五花八门,我也说不清。不过你说,怎么可能真的有鬼啊”
林同尘的话匣子又被打开了,而且是关不上的话匣子。
嗡嗡似苍蝇在耳边鸣叫,让人想不了事情,姜舟还觉得很烦,非常烦,随后又楞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很烦,以前是从来没有的。
忽略掉异样感,忍着烦躁,对林同尘说道:“这个世界,确实是没有鬼的。”何言也不可能是自杀的。她想的话,在外面就可以了,反正她谁也不在乎。
“有些可惜了,她还比我小两岁。”想到了些什么,姜舟还又喃喃道。
“嗯?你们不是同学吗?”林同尘皱起眉,她们的年龄对不上啊,不会是隐瞒了些什么吧?
“只是高中校友,她可能记错了。说起来,我们很小就认识了”说出的话像一段故事的开头,林同尘等着她的下文,但姜舟还没有再讲下去。
因为开头之后就没有故事了,有的是很大一段空白,直到前段时间,故事与故事之间才又接轨。
不过刚刚接轨,故事就完结了。纵使她想讲也不行,实在,没什么好讲的。
终于捱到了下班,姜舟还向公寓奔去。直到林同尘给她说了那些之前,她都对公寓有些排斥,不想去,现在却是迫不及待了。
老天像是和她作对,一路上红灯就有好几个,她强忍着内心的急躁才没闯红灯。手伏在方向盘上,都在打颤。
深呼吸,静下心来,总算是到了家。
回到家,她才卸下防备,无力的瘫倒在沙发上。
想起了些东西,她挣扎着起身,往阳台书桌的方向走去。
书桌上摆放着两本笔记本,属于她的那本叠在另一本的上面。她先前没来过阳台,都没注意到多出了一本。
拔出笔帽,她翻开她的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下一句,
“虽然总期盼着,但寒冬难熬,那盏叫作“何言”的小舟不会回来了。”
一页一页翻过,从她写何言的,到她写案子的,再到一页一页的空白,每一页她都翻,每一页都看得仔细。
尽管到了后来,纸页上已经没有字了。
她忽的觉得这本笔记就像何言的一生,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页有字。不是她写的,那就是何言写的。
上面写道:“何言是小舟,小舟向舟还。”
然而,这一页的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很小很小,小到姜舟还就快把它忽略掉了,“抱歉,我也不知道小舟还能不能回来。我说了两句谎,抱歉。”
不知道就是不会,何言不会向舟还。
何言知道小舟不会向舟还,也知道小舟回不来。
合上笔记,她想翻开下面的不是自己的笔记本,又隐隐觉得不好。在翻与不翻之间徘徊,最后她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心意。
那便翻吧。
上面是不像何言的字,一页一页的看去,姜舟还才知道,这是何言的母亲写的。
每一页,写的都是何言是如何过来的。越到后面,越看不下去。
倒不是因为写的有多枯燥,对于姜舟还来说,只要是关于何言的都不枯燥。
只是,后面的便是越来越惨。小时候的何言,就是这么过来的吗。原来就是那天,独自一人在河边,她也不曾有与何言一般的心境。
何言母亲的字迹终止在2022年11月03日。
也就是她遇见何言那天,她还记得那天,黑蒙蒙的,冷冷的。她走在没有人迹的街边,在那条黑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小巷里,遇见了倒在血泊中的何言。
她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她还记得何言在医院里对她说的话,当时她还不信的,包括那之后,她都没有完全相信。
原来何言说的一直都是真的,是她,是她自己不肯信。
现在再去相信,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