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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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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歌很简单,来来回回便是这五句歌词。

    夏向西从没听过这歌,只是在一本游记上读到这歌词,当时觉得大胆炙热、清新脱俗,就记了下来。

    她不知道原调是怎么唱的,于是一边拿着筷子敲打酒杯,一边随意地哼着这几句。她声音轻脆,带着几分空灵。既不知曲调,不过由着心情随意成调,唱完一遍就再随口换个旋律接着唱。

    一开始是懵懂的试探。

    第二遍是微微的心动。

    第三遍时少女的歌声中带着缠绵的愉悦。

    接近尾声时,她隐隐听到隔壁有箫声传来,几乎弱不可闻,她也不管,只开口唱第四遍。

    这一次,歌中的少女与心爱的郎君分离,只能日日盼着槐花开放,数着心上人的归期。她的声音也变得婉转悠长,带着丝丝哀怨,听上去更加动人。

    就在她语气转变的那一霎,箫声一滞,随后便清亮起来,似乎摆脱了之前的犹豫,放开手脚,大胆地融入了歌声中。箫声呜咽,如泣如诉,和她的歌声一唱一和,缠缠绕绕。

    唱到最后一句“我望槐花几时开”时,她心思一转,只要槐花还在,心上人总有归来的一天,不是吗?

    于是歌声再一次清澈起来,箫声也极为配合,随她变得明快。

    等最后一个字落地,歌声和箫声像商量好似的,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包厢内静得出奇,只有天儿微弱的呼吸声,她忽然有些失落。

    今年的槐花已经开过了,可她的心上人又在哪里呢?

    有一天,她也会像歌中的少女这样,为一个人快乐或忧伤吗?

    不过话说回来,像她这样隐姓埋名、自身难保的人,就如一只朝生暮死的小小蜉蝣,也配体验情爱吗?

    然而,少女情怀总是诗,她突然想看看箫的主人是个什么样子。

    正想着,包厢的门突然被撞开,发出好大的声响。鼻子比眼睛先反应过来,闻到一阵熏人的酒气,夏向西感到有些恶心。史天儿也被惊醒了,用胳膊撑起身子,抬起头看发生了什么。

    来者是三个男人,为首的那个衣着华贵,身形瘦长,后面还跟着两个穿粗布衣服的,大概率是随同的小厮。

    那人看了她们一眼,脸上露出意味古怪的笑,哼了一声,其中一个小厮赶忙拉开椅子,他便整个人歪歪斜斜地瘫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史天儿没见过这架势,往夏向西身后躲了躲,说:“蓁姐姐,我怕。”

    “没事的,有我在。”她神色不变,转头道,“请问几位有何贵干?”

    小厮掏出一袋钱,扔在桌上,说:“我家公子说方才的歌声不错。不知是哪一位小娘子唱的?劳烦再唱几曲,若是能讨得我家公子欢心,便重重有赏。”

    她淡淡地说:“歌是我唱的,不过唱来玩玩罢了。你还是把钱收回去吧。”

    小厮神色不悦,道:“小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想必你已经很明白了。若是想听曲,还是请几位到别处去。”

    此时,那位“公子”才懒懒地睁开了眼,见她容貌不俗,不似秦楼楚馆、烟花柳巷中那些庸脂俗粉,竟有些久违的兴奋。

    “女人就是麻烦。”他骂了一句。

    夏向西眼皮一跳,用手摩挲着腰间的剑鞘。

    “罢了,加钱——”话一落地,小厮又捧了一袋钱出来,一松手,便重重地落在桌上。

    她仍是从容道:“我们就算再缺钱也不会卖唱,还是请公子到别处去吧。”

    对面那位“公子”一听,恶狠狠地朝她瞪了一眼,整个人倏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向她们逼近。

    他一边走,一边发出让夏向西作呕的声音:“不过看你有几分姿色,本公子才有兴致听你唱曲。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七步,六步,五步,四步,夏向西盘算着他和她们的距离。

    等他近至一步时,她便拔剑出鞘,这个距离刚好,不远不近。恰能断了他腰带,损了他玉佩,破了他衣裳,给他点颜色看看。

    三步,两步她面沉似水,暗自发力,握紧了剑柄。

    “苏公子何必同两个小姑娘计较呢。”

    夏向西松手,循着声音看去,门口立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水墨色长袍,衣履精雅,身如玉树,风度翩翩。

    又见他面容清癯,俊秀非凡,一双凤眼生威,一对剑眉入鬓,其上下形容恰是“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的书生形象。

    这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忽而一亮,炯炯有神。她感到脸上发烫,赶紧偏过头去。

    他口中的苏公子顿住脚步,转身不屑地嘲讽道:“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人神色自如地作揖:“在下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懒散闲人。方才听到争执之声,便过来看个究竟,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苏公子。前几日在上官府的集会上,远远见了苏兄一眼,又读了苏兄作的那阙浪淘沙,只觉得作词之人意气风发,实乃风流人物,在下心中仰慕至极。不知二位小姐是如何冲撞了苏兄?在下替她们赔个不是,还请苏兄莫要生气。”

    这轻薄儿姓苏,名浪,乃是家中独子,自小便是不学无术、狂妄无知,平常不过与一众酒肉朋友厮混,正是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他听这人一口一个“苏兄”,称他“风流人物”,又盛赞了自己前日的诗词,心中得意至极。那词原是他从一个长门弟子手中买来,为的就是在雅集宴上出一出风头,如今目的达成,不知有多畅快,自然不愿再同夏向西二人计较。

    他摇头晃脑道:“既然这位公子替你们赔了不是,本公子也就不计较了。往后可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苏兄大人大量,实乃豪杰气度。”这人居然能用真诚的语气说着离谱的话,夏向西实在意外。

    苏浪一脸春风得意,大步迈了出去,快到门口时却突然喊了一句:“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人道:“在下卢穆州。”

    “好,本公子记住你了。”

    史天儿见他终于走了,才敢出声:“卢公子,刚刚多亏了你,替我们赶走那个无赖。他非逼着蓁姐姐唱歌,真是欺人太甚。”

    夏向西也向他道谢:“多谢卢公子相助。”

    卢穆州一笑,早已不见之前的恭敬和谨慎:“二位小姐客气。刚刚那位平时里轻狂惯了,并非特意针对你们,姑娘们别放在心上。在下卢穆州,是苏州人士。”

    根据史天儿的“三个机会论”,她早把对方视作朋友,立马热情地介绍起来:“卢公子你好,我叫史天儿,天就是天空的天,以后你叫我天儿就好了。这位是沈蓁姐姐,我们俩才来临安没几天。你也是刚从苏州过来吗?”

    卢穆州答道:“我已经在城中小住了半年。家父身体不太好,我是来照顾他的。”

    史天儿的话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原来是这样啊,我来临安是为了寻亲,蓁姐姐是为了探亲,你是为了侍亲,真巧呢。”

    卢穆州问:“不知沈小姐的闺名是哪个字?”

    夏向西突然瞥见他腰带上别着一只紫竹洞箫,心中一动,猜测他就是以箫声相和的人:“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卢穆州略一沉吟,开口说道:“有菀者柳,不尚息焉。原来小姐是清扬郡主。”

    夏向西心中闪过一丝慌乱。蓁是沈蓁,菀是沈菀,两字都出自诗经,是草木茂盛的意思。

    大周虽然民风开放,不禁止未婚男女私下往来,可是外人一般无从得知高门女眷的闺名。要是问起大周百姓,当今官家最宠爱的是谁,他们只知沈贵妃,不知沈菀。坏了,这人该不会是沈家世交吧。

    “连姑母的名字都知道,卢公子和我们沈家很熟吗?怎么我竟未曾见过你。”她先发制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小姐误会了。是我有个朋友在礼部做事,因参与了贵妃的册封礼,才碰巧知道娘娘名讳。刚刚若有失礼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夏向西松了一口气,可还是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呀?猜谜吗?”史天儿凑到两人中间。

    “没什么。天儿,我们走吧,下午还去逛御街呢。卢公子,告辞了。”她瞧见梨花早结完账在外候着她们了。

    “二位姑娘请留步。恕在下直言,你们初来乍到,对城中可能不太熟悉,难免会遇上苏公子那样的人。如果二位将卢某视作朋友的话,不如由我相陪,一来可以为二位做个向导,二来有我这个男子在,也可以打消那些登徒浪子的非分之想。”

    他说得真诚,连夏向西都有些动摇了。

    史天儿一口答应:“我们当然是朋友啊,有你陪着那就太好了,卢公子。”

    卢穆州正中下怀:“既然是朋友,不如免了这些公子小姐的虚礼,二位叫我名字就行。你觉得呢,天儿姑娘。”

    “好啊,卢穆州。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

    “肃穆的穆,九州的州。我母亲姓周,卢穆州,也可以理解为卢—慕—周,爱慕的慕。”他在提到母亲时,语气分外轻柔。

    卢穆州,卢慕周,夏向西想,他的家庭一定很幸福美满吧。

    而她呢,从没见过父亲的样子,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对于母亲,她也只有一个非常遥远的印象。她常常在梦中看见母亲,她的脸模糊不清,嘴里总是哼着同一首歌谣:治田畦,不毁穗,民间盗窃无有,天长月久,战争绝迹乐悠悠。

    她的声音是那么轻,那么软,像淡淡的云,要飘去很远的地方。

    “沈蓁。走吧。”连名带姓的叫法,让她一瞬间晃了神。

    “走吧,蓁姐姐,别发呆了。”史天儿牵过夏向西的手,拉着她跟上卢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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