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永恒梦魇（十二）
有了活下去的欲望，又被周不改明着提醒一下，由纪放弃了对地下拳击场的探寻。虽然这种感觉来得十分奇妙且毫无道理，但是由纪认为自己早晚有一天是会接触到地下拳击场背后的东西。从在研究室中醒来的那一刻开始，这些东西便注定是要出现在由纪面前的。
“我其实没有什么爱国情怀，”最近开始喜欢上玩游戏的由纪望着屏幕上位于山崖之巅的夕阳，突然开口道，“也不在意这个国家如何。一定要说的话，可能更在乎北方帝国一些。”
身老回答说：“可以理解。你是作为王女诞生在北方帝国的，那些记忆和现在的情况没有可比性。”
身老指的不是荣华富贵、权力无边，而是时间长短、所思所想。
即使面临死亡威胁，由纪看起来也不在意。这其中固然有她并不畏惧死亡的缘故，但是同样重要的一点是她分得清善恶，明白真心希望她活着的人屈指可数，更多人只是将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比冬日浇了满身的冰水还要寒冷彻骨一些。
既然如此，这样的世界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所以，忘掉过多的记忆是好的，对谁都好。
一个将千百次轮回都记在心中的人，大概率是要走灭世路线的。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们提上学的事情？”身老有些好奇，她以为一向追求自由的由纪不能忍受自己被圈养。
“等他们自己提吧，”由纪平淡地说，“反正小学该学的东西我都会，晚一点上学也没有关系，或者他们根本就不准备让我上学。这也很正常。毕竟让一个要带抑制器才能出门的人在普通人扎堆的学校里待着，实在不太安全。”
“可是他们不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普通人吗？”
“普通人有很多活法，上学不是唯一的途径。”
身老不太赞同由纪的观点，她说：“如果不是希望你成为大众意义上的普通人，他们没有必要让你和其他人接触。虽然人工智能的发展被限制了，但是该有的功能还是有的，辅导一个小孩正常长大完全不是问题。”
由纪有些被说动，她靠在沙发上，思索地望向窗外明亮的光，金光挥洒，耀眼夺目。
“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让我练习异能力吧，”由纪说，“总不能一直这样，机甲的练习我也不会放下，问问吧。”
身老答：“好。”
异能事务管理局的专属人工智能名为一叶，取“唯一、希望”的含义，是纯粹的人工智能，与冗战前就已经存在的身老不同，人们确信一叶没有生成自我意识模块。
在身老将由纪的想法转达给一叶的第二天，她被指引到一个广阔的封闭房间内，那房间几乎占了一整层楼的面积。
“由纪，好久不见，”王在路和另两人一同朝由纪走去，那两人一男一女，长相十分相似，“我来为你介绍一下，李然、李成，他们是双胞胎姐弟，这次是来帮我一同测试你的异能力的。”
由纪点头，对两人问一声好。就这样，简单的自我介绍结束后，由纪被要求使用异能力。
一匹毛色上好的白马被牵到由纪面前，李然将她抱上去，轻声安抚道：“不用紧张，马很乖。”
以为要先学骑马的由纪愣一下，手放到鬃毛上，轻轻顺两下，开口道：“那我开始了。”
三人齐齐点头，周身气势一变，瞬间切换到工作状态。
顺着由纪的目光望向影子，漆黑的阴影粘稠地翻滚起来，像煮沸的沥青，又在空中慢慢升腾起黑色的雾，不过一眨眼，大雾弥漫。
这景象和众人想象中的驱使影中之物不同，带来的危险感却是和预想的一样，十分强烈，让人心中愈发警惕。
弟弟李成的异能力「空气隔绝」已经发动，能力的适用如名字一样直白。副作用是使用多长时间的能力，使用结束之后，就会感受多长时间的窒息，窒息时间太长会引发一系列问题并有很大可能致死。
犹豫一下，由纪在缥缈的雾气中出声询问：“打坏地板……要赔钱吗？”
虽然这个房间被精心改装过，但是由纪不认为自己能控制好攻击力度，毕竟她确实没有在现实中真正地使用过这个能力。
王在路摇头说：“不用。”
由纪点头，别人说没关系，她自然就没有在意的必要。
于是漆黑的影子与雾气融为一体，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撞向远离三人方位的那块地板，整层楼都随着那力道晃动起来，地板上的裂纹像是冰层开裂，生出几分美感。
眨眨眼，控制着高大的人形阴影站在身旁，由纪有些心虚。
太长时间没有放影子出来，他这一下多少带点泄愤的意味。
与受限制的肉眼不同，一叶将监测到的数据传输到王在路的通讯器上。虽然是在预测范围内的数值，但是着实令人惊喜。
王在路问：“雾气能收起来吗？”
由纪说：“我试一下。”
其实原本是没有雾气的，只是在上次由纪自己瞎捣鼓整出来“附身机甲”后，影子就闹脾气了。
这雾气的来源，由纪并不知道，也弄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梦中的沟通没有起什么成效，如今也只是试着去让雾气聚拢、消散，但是没有用。
我骑白马控制的是影子本身，这种影子附带的雾，或者可能附带的其他，都是不受由纪控制的。
如果是在不需要出现雾的地方出现了雾，反而可能成为祸端。
但是由纪没有办法，异能力本就不是按照人的心意生成的，更遑论还有副作用作为限制。
试了一会儿，由纪开口道：“不行，雾不受我控制。”
思索一下，王在路让李然使用她的异能力「防御范围」。那是和李成一样控制空气的能力，不同点在于她的能力只能以自己为中心，且半径一米。副作用是过度呼吸，虽然没有窒息的危险性大，但是使用过度仍旧有死亡的危险。
从知道自己的异能力是什么开始就一直在练习让身体习惯窒息的李成在用用停停地使用着异能力，三人警惕地聚集在一起，等李然开始使用异能力，王在路说：“试试看能不能改变雾气的成分，例如附加毒性。”
闻言，由纪顿一下，她觉得王在路可能没有理解不受她控制的具体含义。由纪很了解自己的异能力，和需要测试才能得知数值的其他人不一样，她清楚地知道如何使用以及极限在哪里。
不过这话没有告诉王在路的必要，乖乖按照对方提出的要求做事就好，反正她说了，对方也不会真的相信，他们要自己测试出来才会信半分，剩下半分就是怀疑由纪有没有藏拙或者故意表现成这样。
认可王在路行为的由纪开始尝试为雾气附加上一些东西，一秒、十秒、一分钟、五分钟，雾气仍旧是雾气，什么变化都没有。
因为李然的异能力没有时间限制，只是使用结束后会拥有正常的过度呼吸，王在路便让李成缓一缓，转而让李然一直使用能力来保证三人安全。
一直等到第十分钟，黑色的雾气只是在空中缓缓流淌，像是从深渊里蔓延出来，意图侵占人间。
就这么随着时间流逝，等到李然的极限，王在路让李然和由纪都收回异能力。
李成立刻捂住李然的嘴，帮她控制呼吸。
由纪从马上下去，黑雾瞬间消失，除了开裂的地板，一切都恢复正常。
看着面露痛苦的李然与满脸担忧的李成，就这么望着他们，由纪的意识有一瞬间恍惚。
好像是看到不知多久以前的自己，看到那个付出了一切的自己。
这段记忆本不在由纪的脑海中，只是望着眼前这一幕，消散于空中的记忆又回到她的脑海中，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法脱离。
意图久久沉湎其中，不再苏醒。
突然陷入昏迷的由纪让一部分人跟着忙碌起来，但她在众人眼中的重要性，显然已经比不上刚醒来的时候。现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人们只是适当表示了关心，在查出来是因为用脑过度后，稍微回想一下由纪这一年以来的所有经历，便决定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周不改托人来看望了几次，不见人醒，心中担忧，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左思右想间，又觉得这样也好。由纪从醒来开始便一直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若是能借着这次昏迷慢慢消失，焉知非福。
和周不改持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一人，尤其由纪现在年纪尚小，真有事也不能让她去做，不如就这样安分一些，静悄悄的，将来做事才方便。
于是，在几伙人的默契中，关于由纪的讨论渐渐消失，她的才能与身世都被压下。在这样信息爆炸的时代，每天都有各种新闻可以代替由纪，她自己不活跃，便少会有人时时刻刻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