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主骑,遇水即溶(四)
林夕睡得很香。但近些天来,却是有人难以入眠的,就比如于燕国商道一侧,停靠的歆一支商队。
商队高挂‘沈’家旗号,前前后后共两百辆大车,运输的都是一些晋国的文玩、古董。
商队人数众多,护卫人数多达三百人,加上赶车的民夫,足有近千人。
这支商队的领头人,齐国齐国沈家的大小姐——沈歆瑜,以及沈家的少爷——沈宣泽。
十天前的一个下午,按照原本行程和计算,车队会在天黑之前抵达最近的城郭休整。
可到得夜里,却因为车队当中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而没有按时到达附近的城郭,只能暂时夜宿在荒郊野外。
一片空地上,沈家的家丁护院们搭起帐篷,护持在自家小姐、少爷周围。帐篷周围,是急得满头大汗,不断端着热水、汤药送进去,又端着血渍、泥水走出来的丫鬟、老妈子 。
再外边,用白布阻隔,其余商队的随从,则是在最外边埋锅做饭、投喂马料。
帐篷内,车队随行的医生正在未一名昏迷中的姑娘进行着救治。
医师乃是沈家的人,在沈家兢兢业业地干了十几年了,是沈家的老伙计。一般情况下,他是不用随车队出行的。
太累了,他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可谁叫,这次晋国那边生意收尾,宣泽少爷非要跟着呢!
老妇人没了办法,只好多派了护卫护持,又将下面的一些医术高超、人品信得过的老医师派了出来。
不曾想,宣泽公子一出门,就惹了麻烦,他们这老胳膊老腿的,也派上了用场。
‘叮当!’
一枚铁制箭头被从那昏迷不醒的姑娘体内取了出来,被老医师‘叮当’一声丢进了面前放着的水盆中。
老医师年纪大了,精神头也差了,尽管这眼睛还不赖,但时间一长,额头上也冒出来了冷汗。
沈歆瑜见丫鬟出去洗手帕,腾不出手来,索性卷了卷衣袖,大湿毛巾,轻轻地为老医师擦拭掉汗水。
“有劳小姐了。”
“哪里,应该是麻烦您了。”
沈歆瑜擦完汗,便退到一旁候着,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身体,当到老医师进行施救。
她打量着那件,从昏迷着的这位姑娘身上写下来的盔甲残片,心里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看得出,那原本该是一套材料、做工都堪称绝品的亮银铠甲。但她的主人,却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惨烈战斗,才能把铠甲损毁成这个样子。
胸甲处,一个直径十公分的下陷。右半边护臂,不见踪影,连带肩甲、以及侧腰的一块,都像是被猛兽撕咬掉那般令人触目惊心。
再有,便是左肩甲、左臂甲上的箭孔,那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看得人头皮发麻。
至于说盔甲的主人,那便不言而喻了。将她从冰面下凿出来时,那姑娘已然被冻僵。身上大大小小的血洞,一个劲地往外边冒血。
若不是自家的蠢弟弟哭着闹着的要施救,这姑娘恐怕恐怕早就被她们放弃了。
说来也是奇迹,这姑娘的生命力甚是顽强,本来身体冻僵,直吊着一口气了。没想到救上来后,竟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一次。
一开始,沈歆瑜以为是回光返照。但因不好不顾弟弟的面子,还是让自家随行的老医师瞧瞧。
这一瞧,便是大半天。
姑娘是有救的,据老医师说,他年轻时习过武,武夫的体魄要比常人强悍得多。而这姑娘,可能是一位三品往上的武者,强悍之处,自不必多说。
再加之,从其苏醒片刻所吐露的零星话语来看,她可能还有着某些执念。
此上种种,构成了她活下去的动力。
“叮当、叮当……”
一枚枚箭头被取出,丢入盆中,就连原本清澈的水,也被染成了血红。
缝合、上药、包扎,老医师按部就班、稳重求快,终于在夜深时分,完成了救治。
“大小姐,不负所托。”
老医师一拱手,脸上刚刚露出喜色,身体却因为长时间的集中注意力,咋一放松而头晕脑旋,差点摔倒。
幸得帐外的沈宣泽一直瞥着帐内的情况,见老医师即将倾倒,这才慌忙一个健步冲了进来,扶住了他。
“多谢少爷。”
老医师见是沈宣泽,心中宽慰,还以为这脑袋缺根玄的憨货终于懂事了。
却不想,沈宣泽竟是完全不搭理他,将老医师往后面,如同放瓷瓶那般一立,便扑倒了昏迷中的姑娘身旁。
“你且走开,差点压到我家漂亮姐姐了。”
沈宣泽的话语是那般的理直气壮、是那般的理所当然,完全没有刚刚求着老医师救人时的温言细语。
这倒不是沈宣泽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而是沈宣泽就是如此的。
沈宣泽聪明绝顶,三岁识千字、五岁便能背诵古诗三百首,是公认的小天才。于数学方面,也有着极高的天赋,对数字,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他小自家姐姐两岁,但在八岁的时候,沈歆瑜在算账上,便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要知道,沈歆瑜乃是沈家嫡女,幼时,她的自身的聪慧、机灵、可是在齐国贵族圈里,也是极出名的。
但上帝为你打开一道门,便注定为你关闭一道窗。老天爷,一个人,不可能占尽这世间所有的好。
也是八岁那年,沈家人逐渐发现,自家少爷是聪明,但心性似乎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成熟。
以至于都已经十八岁的人了,还跟十一二岁的娃娃般,做事情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沈家人寻访名医,便是宫里的御医,也曾来看过。可要知道,就算林夕所在那个医疗发达的世界中,对大脑的问题也是一知半解。
更何况是医疗水平落后的中原呢?
最后,大抵给了个痴傻、大脑发育不良的结论,开了几副药,便没了下文。
“痴儿、痴儿……”
对少爷的‘痴傻’、没心没肺,老医师是只晓得。可饶是如此,他也被气的急火攻心,‘嘎’地两眼上翻,晕了过去。
辛好,后面的丫鬟进来,这才配合着沈歆瑜稳稳接住老医师。
“扶老先生下去休息”
“是”。
丫鬟应是,搀扶着老医师下去休息了。
“唉!”
沈歆瑜这才又有叹词一声,这一声中,包含着对自己这个蠢弟弟的无奈,以及这位昏迷中的姑娘的身份的担忧。
因为这位姑娘的伤势严重,不宜长途跋涉,而沈歆瑜在无法劝说弟弟将其打发在燕国境内,自己家的商行养病后,沈歆瑜无奈地更改了行程——
整个车队暂停出发,在附近城中休整十天。
时光飞逝,一晃而过,这位姑娘不但从高烧中挣脱了出来,还在第三天就醒转了过来。
到得第七天的时候,身上的伤口结痂,这姑娘便已经能被搀扶着慢走了。
她的身体恢复能力很是惊人,对沈歆瑜的治疗帮助也很配合。不可避免的,同为女人,沈歆瑜不时就会过来跟她说说话。
“这药,是我弟弟特意给你留的,等你伤口的结痂掉落后,涂抹在上面,以后便不会留疤了。”
沈歆瑜交代着,将一个白色药瓶放在了床头柜上。
“谢谢!”
顿了顿,见沈歆瑜就要起身离开,这姑娘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身份”
“你会告诉我吗?”
沈歆瑜不答反问。
“林哲宛,我叫林哲宛。”
林哲宛注视着沈歆瑜的眼睛,用一种很是坚定地语气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