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孤雁南飞（十六）
［侄儿，林帅给你报仇了，你看到了没有。现在杀桑虎，是利息，一会打秦人，老头子我，再帮你连本带利的捞回来！］
陈来战神泪流满面，他想着那名年轻士卒，那名他认作侄儿的年轻士卒。
他是个福薄的，少时离家从了军，一辈子没混出来模样来，也没好意思耽误好人家的姑娘。家里，哥哥娶了嫂嫂，嫂嫂是个刻薄的，但也是个顾家的，能过日子的。
嫂嫂瞧不上陈老战神，陈老战神呆着也不自在。哥哥是对自己好的，于是乎他便离家了。
离家后，原本的家就不再是家，陈老战神只好把军队当家，把晋国当家，这‘家’，一住就是大半辈子。
那年轻士卒也是个福薄的，据说家里刚给他办了婚事，到得夜里，还没来得及洞房，尝尝女人的滋味，就被拉到了战场上。
开玩笑时，陈来战神老喜欢拿这话去刺激对方，还打着黄腔——
“小子，等这边仗打完了，老头就带你去城里的红帐子逛逛，如何”
谁料，许是出来有段时间了，也见过血了，年轻士卒却没有初哥那般的脸红羞耻。反而打趣起了陈来战神。
“是极是极，我自是要去逛逛的，昌邑坊就不错，听说里面的姑娘们，比我那未蒙面的妻子也都不差哩！”
昌邑坊，乃是莒东关内小有名气的妓院，是贵人老爷们才消费得起的地方。像陈老战神这般的老军汉，一辈子也惜不得进去一回。
可陈老战神无子，是真把这认识不久，又投他脾气的小子当做亲人的。一咬牙，干脆也就答应了下来。
“好，老头子答应你了。”
“陈老，你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
“我说您老都这个年纪了，还折腾得起吗？”
年轻士卒一脸玩味地盯着陈老战神，后者一瞬间红了脖子，拎着手里的长枪，就要给年轻士卒身上开几个窟窿眼。
“小兔崽子，老子废了你……”
再回首历历在目，陈来战神轻叹了口气。
［节衣缩食省了一辈子，留什么棺材本，这要是没了后，银子怎么花出去又有谁来给你收尸
这到头来，好不容易想通了，大方一回，你还没赶上，看来，轮福薄，你比老夫要可怜呐！］
“炸叛徒，杀秦人，守卫家园，为逝去的同胞报仇……”
油锅翻滚，滋啦作响，锅中肉脆骨香，还漂着一片片怎么炸也不烂的‘菜叶子’。
关内，这片腐朽的晋国的土地上，爆发出了它最后的怒火，最后的激昂。
一行大雁高高升起，它们排成‘人’字阵型，准备顶着微雪，逃离晋地的严寒，到南方温暖的地方过冬。
这场雪来的那般措不及手，这让雁群少了许多的准备。秋日的缩短，河面结冰，它们身体里储存的食物要比往年少了许多，也不知道，这一路，会因为意外，有多少雁儿力竭而亡，死在迁徙的路上。
然而，老天为这群大雁关上一道门的同时，竟再毫不留情地为其再封上一道窗。
一声嘹亮、尖锐的鹰啼自上方传来，鹰啼声传入雁群之中，之一瞬间，雁群似乎撞到空气墙那般，颤了一下。
一下之后，头雁的智慧立马起了作用。它知道如果阵型被打乱的话，后面的鹰隼会让他们完全崩解，最后被一一捕获。
于是乎，头雁立马稳住身形，死命拍打翅膀，用自己的身躯破开空气的阻力，为身后的同伴争取生机。
头雁不知道的是，身后的鹰隼不止一只，更不是单独行动的。那群鹰隼，很是有规矩、有计划，不断消磨着雁群的意志，然后伺机，向着猎物发起冲锋。
一只、两只、三只……
雁群的数量在减少，而鹰隼的数量却在增加，往往一只大雁被袭杀后，地上便有一只、两只，或者更多的鹰隼升空。
那一声声刺耳的哨声，自下面人类嘴中的哨子中发出，而鹰隼的队伍，似乎能听懂其中的指令。
［是人!］
头雁终于明白了这幕后的凶手是谁，它很后悔，自己为何，要在今天带着自己的族群飞过莒东关。
“嘎嘎……”
哀鸣声四起，头雁回首，竟发现，自己身后已空无一物。孤雁的眼角流下血泪，只不过它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煽动翅膀，朝南飞去。
身后的鹰隼还在追击，且距离更加近了，孤雁能感觉到，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抓住。
然而，这时候下方的人类，吹响了哨子，鹰隼身形凌空一停，受到像是收到召唤般，折返了。
“怎么不追了？”
地上，李齐霄好奇地向站在山岗上的训鹰老者问道。
他是年轻人，也算是军伍世家，骏马、猎犬、宝剑、神弓、异兽、猛禽……，李齐霄都是喜爱的，且在这些领域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设计。
刚才的情况，李齐霄看得出来，只要训鹰的老人晚一点吹响哨子，这群大雁，将会尽数被捕获。
因而，李齐霄很是觉得可惜，他并非真的在意什么大雁，只要他喜欢的话，别说大雁，什么珍禽猛兽是他得不到的李齐霄享受的，只是这个过程而已。
“飞得太远了，这些鹰隼就听不到哨声了，要是遇上其它比它更凶猛的苍鹰，怕是就回不来了。
再说了，一只孤雁，很难活下来的，少将军不用那么介怀。”
训鹰老头说得头头是道，李齐霄一时难以反驳，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便没有移开目光，仍旧死死盯着训鹰老头。
“黎叔”
被李齐霄唤作黎叔的训鹰老头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打着岔，试图转移李齐霄的注意力。
“少将军，好了，不说这个，这鹰隼的热身算是差不多了，老头我得把它们叫回来，等着大帅那边的命令了。”
说完，黎叔头也不回地跑了。
李齐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的猜测没错，黎叔就是舍不得这些鹰隼，他把这些鹰隼看得比他这少将军还重要。
“倔老头！”
李齐霄暗暗骂着。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打仗，确实不应该由着性子胡来。
黎叔是李继忠手下的老奴，自年轻时就跟着李继忠征战。
老头厮杀不行、骑射不行、力气也不行，唯一的优点，便是通灵
——他和一些特定的猛禽心有灵犀，几乎已经能够做到如人类那般沟通的地步。
于是乎，黎叔养了许多鹰隼，成为了李继忠的一只，高悬于天空的眼睛。
黎叔下了不算太高的山岗，没有照例将鹰隼关回笼子中。他拿过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一个食盒，从里面取出一条条事先切好的鲜肉，丢了过去。
鹰隼振翅，默契地于空中接到肉条，然后落到一旁的木架上，用爪子抓着肉条，撕食了起来。
一只只鹰隼飞回，黎叔便那般笑盈盈地丢出肉条，鹰隼们接过，便如第一只那般，撕食着。
“吃吧！ 吃吧! 吃饱了好好干活，咱爷们，也在大帅面前露露脸，哈哈哈……”
这个性格孤僻的小老头那干涩的嗓子里发出畅快的大笑，似乎在这西晋的疆土上，他和他的鹰隼，即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