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孤雁南飞（十五）
油锅架着，火旺了，锅里的油被烧的咕咕冒泡，气氛烘托到这，怎么处理桑虎，士兵们已经有了现成的方案。
“炸了他，炸了桑虎……”
士兵们振臂高呼，向林哲宛、向所有有志之人，发出自己的怒吼。
林哲宛看向高肃，后者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走上前，一挥手，几个亲卫士卒就翻上了高台。
他们走到桑虎面前，合计了一下，然后解开了扣在桑虎身上的枷锁。
桑虎还有力气反抗他们是不信的。
银钩穿过琵琶骨，便是绝世武神，也会被封住窍穴，与常人无异。而伤成这样，且还昏迷着，那些枷锁，就有些多余了。
“起。”
四个亲卫兵上前，从两边将桑虎抬起，高高举过头顶，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桑虎这个人。
与此同时，站在大锅旁边的另外几名亲卫，从旁边拿来一块圆形的大木板，充当锅盖。
柴火劈啪作响，冬日的雪花飘荡进油锅中，惊得锅中的油水四溅开来，滴落旁边的地面。
高台上的人出了汗，天寒地冻的竟觉得额头发热、背后发凉。见四个亲卫举着桑虎靠近油锅，赶忙后退，生怕一会油星子烫到自己。
“一二三，丢。”
亲卫兵齐齐数数，大喝一声‘丢’后，直接撒手，将桑虎抛进了油锅。不待，油花铺开，这四个亲卫就赶忙逃也似的让开了。
桑虎身体坠落油锅，将小半锅油水压的猛地溢了出来，哗啦啦地撒在地上，炸地地上雪粒消融，白烟冲天。
只一瞬间，尚在昏迷之中的桑虎，就被体表热油的灼热给刺激的醒了过来。可他醒来后，第一时间感受到得，是身体各处都相继传来的那股，剥皮放血的猛烈痛楚 。
“啊……”
桑虎发出撕心裂肺般地惨叫，他的身体不断在锅中摆动，像极了油锅里挣扎的泥鳅。
有过那么一瞬间，桑虎下意识地想要运转金刚不坏神功，来抵御滚油对身体的伤害，然后再挣脱束缚，打破铁锅逃走。
如果是往常，如果是琵琶骨没有被穿过、窍穴没有被封，对桑虎而言，这本该是很轻松的事情。
可现在，桑虎的身上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更不要说运功。
只这发愣的一瞬间，周身皮肤便已经被滚油炸的稀烂，再往前，便是脏器，再炸下去，桑虎便真要成了那‘死泥鳅’、‘干泥鳅了’。
“啊！”
桑虎咬牙、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刮掉的体表的一层烂皮和熟肉，这才把绑缚在身上的绳索卸了下来。
“铛！”
他猛地一甩挂在银钩后面的铁链，将铁链一端抛向锅外，想要勾住旁边柱子一类的物体，好借力逃脱这个危局。
时至当下，就算桑虎从锅里逃出来，又能怎样，他能逃出这个高台还是能逃出莒东关
显然，桑虎的死局已定！
只是桑虎并不知道这些，他在高肃带兵肃清叛将前，就被林哲宛打晕过去了。之后又被穿了琵琶骨，关在囚笼中吹了一晚上西北风。这原本不算灵光的脑袋，现在就更加地不灵光了。
他大概还觉得，自己只是一时不小心被拿了，林哲宛只是想要私下处置自己。而他的那批忠实下属们，和他一起投秦的党羽，还在外边，正想着法子来营救自己呢。
他还有叶迦南、还有迦南院，秦军兵临莒东关，只要城破，他就能逆转大局。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使得桑虎还在挣扎。
不得不说，登上高位者，都有着一定的、较之常人突出的韧性与坚毅。桑虎的坚毅，体现在了他对自己生命的重视上。
于是乎，当铁链真的如同上苍垂帘般挂住旁边的木桩，桑虎也借力爬出滚油时，桑虎笑了。
他的脸在油锅中被炸的面目全非，皮肤干了，脸上的肉也烂了，接触滚油最多的下巴上掉了好大一块，大颗大颗的牙齿就这般暴露在空气中。
而他脸上的笑容，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挂在锅边，桑虎睁开了被滚油刺激的发红的眼睛。因为有着油水的覆盖，他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身边的所有事物。
——但，就在他面前，就在铁锅旁边，绑着的几个将领，他是认识的。
桑虎猛地睁大了眼睛，他顾不得身上鼓起的可怕水泡，也全然不觉周身传来的疼痛，转头，将目光转向台下。
台下，是数以万计的晋国士兵，这些士兵原本都是他的同胞，可就在不久前，桑虎选择了出卖他们。
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士兵们看他桑虎的笑话了。
或震惊、或愤怒、或疑惑、或后怕……千人千面，不一而足。这些人，这些晋兵，出现在这里，屏住呼吸，一言不发，足以证明了很多东西。
“哈哈哈……”
桑虎惨笑，松开了铁链，重新摔进锅中，没了挣扎。
耳畔灌了油水，嗡嗡嗡的听不清楚，但总有几个模模糊糊的声音，是桑虎认识的。
桑虎凝神细听，这才认出，这是昨天还和自己坐在一起商议叛晋投秦的几名‘兄弟’的惊恐哀求声。
桑虎身体在油锅中下沉，最后脑袋先挨了锅底，狠狠地撞了一下。
不疼。
大概是脑壳已经快炸熟了吧！
“虎子啊，娘对不起你，娘不该抛弃你的……”
桑虎觉得，似乎有道光，穿过了这泛黄的滚油，照在了他的身上。他睁着眼，自己已然变成了襁褓中的婴儿。
周围暖洋洋的，那是一个叫做母亲的女人的怀抱。
真舒服呀!
这比抱着家里那些身材挺翘的小娘子还要舒服咧。桑虎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也许，如果桑虎的父母当年没有抛弃他，将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好好引导，他会是一个爱着自己国家的晋人。
他会耕地、做工、或是做些小生意，来维持自己的生计。他或许会从军，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保家卫国的将士。
也或许不会，他便忙忙碌碌、混混沌沌地过完平凡人的一生。但有一点，那就是——他不会在来到莒东关，被人丢下油锅，成为千百年后，都会被世人所唾弃的罪人。
可惜，没有也许。
就如这苍天浩淼，凡人不可触及，时光流逝，再难回转从前。
桑虎的尸体从油锅中浮起，在炸干尸体中的水分后，四处迸溅的滚油随之安分了下来。
一股淡淡的肉香尸体中飘出。
香气入鼻，没有人觉得会有食欲，相反，只有一阵阵发自内心的恶心。
“好，炸得好!”
有士兵继续高呼，旁边的几个同伴稀稀拉拉的附和着，场面似乎有些冷。
不怪士兵们不懂上层需要的那种‘大快人心’的欢呼，实在是处理桑虎的过程有些重口味了。
可能在私下，这些士兵见过、经历过更加残忍、更加血腥、更加重口味的画面。但一来，这种情景只能是私下，二来，经历过的只是极少部分人。
到得众人反应过来、抑制住了恶心和不习惯，这才露出了笑容，兴奋的继续欢呼起来。
“炸得好……”
“下一个……”
然后，下一块肉，便就在人群的呐喊声中，如愿下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