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孤雁南飞（十四）
自是不可能全部人都到场的，莒东关的城高墙后，千军难摧，可也要有人驻守。不然靠着死物，也伤不得秦人。
好在，有传信兵的存在。
主帅、主将武功再怎么高绝，声音再怎么洪亮，就算如桑虎这般，修炼过狮子吼，也没办法让自己一个人的声音传递到军中每一个人的耳朵。
所以，这场动员大会开始前，林哲宛就在人群中安排了许多传信兵。这些传信兵则负责，如同城堡中的烽火台那般将林哲宛的话传递出去。
见剩下的，能来的，不能来的都差不多来齐了，林哲宛这才从席位上起身。旁边的一众将领见主帅起身，也纷纷跟着起身，无一人坐立原地。
也许，在今日之前，他们认林哲宛的帅职、也会听从林哲宛的帅令，是因为王权的加持，因为林哲宛的的军令，是得到晋皇的认同的。他们听的，既是军令，也是圣旨。
那么，今天过后，皇权扩散，异己肃清，军中将只会有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的主人，乃是晋国皇室郡主——林哲宛。
林哲宛踱步，越过绑缚叛将的架子，缓缓踱步到台前。
晋国尚青，国旗、宫殿多为青色，就连达官贵人的衣物，也多喜青色。但这青色也是最难染的，它并不像黑、紫、褐那些深色容易漂染，若是粗制滥造、那颜色就会难看、十分扎眼。
往往两匹颜色纯正、质量上乘的青色布匹，就能够得着一匹其余颜色的绸缎。更不要说青色绸子，那可是朝中四五品的大员才穿得起的奢侈玩意。
而今，林哲宛身上的，便是一身正青色的内衬，外搭一身亮银虎头甲。
林哲婉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的姑娘，骨架稍大，却不显臃肿，修长匀称的身材，以及不是那般秀气、反而略显男儿般立体的五官，看起来着实算得上，英气逼人。
林哲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微微弯曲，压在腰间佩的天子剑的剑柄上。环视一圈，颇有雄视鹰顾的感觉。
军人是不大用剑的，但军中的将军却有酷爱收集天下名剑者。无他，剑乃百兵之首，剑者，君子也。
有谁不愿意被他人赞一声君子呢？纵然杀人如麻、罪孽深重，军中之人不能行君子之道，但也还是向往君子的。
于是乎，便喜欢在一些重要的场合、庆典，用剑来装饰一下自己，让自己看上去少一些杀气，多一些君子气。
“嘿！林帅这扮相，倒真像一名执剑天涯的剑客。”
陈来战神这般赞叹着，忽然察觉周围环境不对，赶忙闭了嘴。
他大抵是这么觉得的，旁人也似乎有这种感觉，可这个时候，这些话就是不合时宜的，没有人会去触这个霉头。
林哲宛的形象也似乎更像是一位剑者，从神态到样貌，再到她微微握剑的手指。结合联想到林哲宛的哥哥——晋国的剑圣，众人心中又释然了。
［也许，如果不是国战，不是当年林家没落的话，这位郡主，怕是会和她那剑圣哥哥一样，仗剑江湖吧！］
然而，兵卒们不会知道，这个看起来颇有剑者风骨的郡主，竟会是个擅力的武夫。就连高肃和剑圣，小时候也被她的拳头揍过。
巡视一圈，林哲宛放声，呼喊道。
“将士们，本帅，便是林哲宛，晋皇钦点，戍边主帅。”
说到这林哲宛稍微放轻嗓音，但语态不改，用同样的，甚至更甚之前的激昂语气说。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而今，暴秦来犯，数十万秦军列阵关外，你我本应同心同力，抵抗暴秦。
然晋国颓弱，朝廷上的诸位相公，只知道迎合上意、取悦君王。叫君王于我军伍众人多生猜忌，对我等，保家卫国之义士，万般提防。
甚至，本帅身为皇室郡主，出征时仍旧派个狗屁倒灶的监军，给本帅使绊子、拖后腿。
燕、魏两国，又皆是目光短浅鼠辈，不肯派兵来援，我们指望不上。可他娘的，如今连晋国，我们的母国竟也这般。
前日，潜伏在秦国的暗探来信，言——我晋国的大僧正，受百姓敬重的迦南院，竟背叛了晋国。于秦国暗通款曲，想把我晋国，把这莒东关的五万将士给卖了。
这他娘的算他妈什么事!”
林哲宛拔剑出鞘，猛地插入高台上的木板上，剑身震颤，似乎在昭示着林哲宛心中的不满与怨恨。
“桑虎曾经是迦南院的弟子，林帅这般，会不会是因为……”
“铁定是啦，我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说过，这桑虎呀，就是叶迦南的狗，背后靠着迦南院，让他咬谁，他就得咬谁。”
“啧啧啧，难怪!”
底下的人群中有聪明人开始猜测了，且这些猜测，大多都有理有据，仿佛他们就在现场，看着桑虎和叶迦南是如何密谋、串通的。
见下面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林哲宛润了润嗓子，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桑虎，乃叶迦南、迦南院门下走狗，此番假借监军之名，便是要把你、我、我们，卖了，卖给秦国。
这些事，有桑虎和叶迦南，以及秦军主帅李继忠的书信为证，字字句句，真真实实地摆在你们面前，有谁不信，自可上来查验。”
身后，几名亲卫递上来一大沓‘桑虎通敌’的书信，约莫有三十多封的样子。看上去触目惊心，就像桑虎早早就联系了秦军，那么多信件，都是在像商人那般谈价格一般。
这些通敌的信件，自然不可能是个真的，事实上，它们是高肃找人照着桑虎的字迹仿写的。
时间仓促，做工粗糙，行家一看，便知真伪。只不过，就算这样，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真敢上前查验。
于是乎，林哲宛提前安排好的两个立场较为中立，在军中，普通士兵眼中，较为老成持重，有着不错风评的老将军走了出来，上前替大伙辨别信件的真伪。
如此查看一番，其中一名老将军开口了。
“老夫早年便认识这桑虎，与此子共事对年，他的字，老夫是认得的，这些信件，是桑虎所写的，没错了！”
“真是桑虎，这王八蛋。”
台下，已然有人坐不住了，嘴里开始谩骂起了桑虎。
他们哪里知道，这名老将军原本于皇室禁军中任职，从来没和桑虎打过交道，又何来共事一说。
“张老将军说得对，老夫书香世家出生，对书法、笔迹颇有研究，这两厢一对比，便可知真伪。这是桑虎的笔迹，没跑了。”
另一名老将军附和道。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书香世家，是不是有着明辨真伪的能力，又有谁会揭穿呢？
两名老将军德高望重，一唱一和，事情也就拍板了定性了——
桑虎通敌，罪无可恕!
整个过程，很是郑重，但如果有人用上帝视角来看的话，又是那般的滑稽。
有时候，确实是很无奈的，因为政治，本就是一个个滑稽、又发人深省的故事。
桑虎反叛了，行事很谨慎，几乎没有给林哲婉留下证据和把柄，但那又怎样。我确信你反叛了，那你，就是反叛了！
于是乎，林哲宛拔出插在木板上的宝剑，剑锋指着尚在昏迷之中的桑虎，朝着下面愤怒之情酝酿得已然溢出来的士兵们喝问。
“现在，桑虎已被捉拿，捆缚在这里，你们说，这祸害晋国，祸害我等的恶首，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