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血染望江（四）
新君这番话，既坐实正统身份，又肯定了先皇的功绩，在展示出宽广胸襟的同时，更是搏得了许多朝中老人的好感。
中枢几位大臣微微抬头，互相对视，然后便有了决定，俯身，带头高呼。
“陛下英明、先皇圣明，圣君当朝，我大秦万世长存、天下归心。”
群臣见状，纷纷齐声附和。
姬承业点点头，没有来一句［众卿平身］，随后皆大欢喜。
他走到太和殿前的行驾下方，自近卫手中，接过天子剑。
‘仓啷’一声，姬承业猛然抽出天子剑，怒指西方。
“晋国剑圣杀我君父，罪大恶极，千刀万剐，亦不可饶恕。而今剑圣虽死，晋国仍在。
晋国，乃剑圣母国，晋皇，乃剑圣叔父。剑圣杀君父，安能于晋皇无干系，安能于晋国无干系。
故，杀父之仇、刺王之恨，我大秦，比百倍还之!”
“百倍还之……”
新君英姿勃发、气宇轩昂，言语之中，愤慨激昂，这让在场的禁卫军无一不热血沸腾、斗志昂扬。将士手里长矛频频砸地，和新君相互呼应。
看着眼前这些，父皇留给他的，整肃的、声势浩大的、步调统一的秦军精锐，姬承业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那种激动的潮红。
他高举过天子剑，狠狠插向地面，然后发出了自他登基以来的第一道旨意。
“传旨，西进!”
望江东岸。
大军西进的旨意是新君上任的第三日到达的。
路上跑死了三匹马，到达大军驻地时，那个传旨的、身上有着功夫的年轻小太监，也累得虚脱。
只在将新君的旨意交给李继忠后，就直接晕死了过去。
看着新君的旨意，李继忠满意地点了点头。外甥成了秦皇，这仗打起来便更有了奔头。
“哈哈哈。”
李继忠畅快大笑，然后叫过自己的亲卫。
“传令伙房，今晚的饭食里加肉。”
怕亲卫没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李继忠又补了一句。
“加肉，全军加肉!”
夜里，风更烈了，弥漫于望江两岸的冷空气逐渐凝结、坠落，为干枯的草木秸杆添上一层厚重的白衣。
望江终究是冻住了，水流凝固，就像一条晶莹剔透的水晶桥，将望江两岸连接在一起。
晋人的第一道天然屏障消失了，而秦人，则会借着冰桥顺利渡江，直逼莒东关下。
林哲宛没有派人在望江沿岸烧火堆、洒水油、丢落石，来维持望江的流动状态。
望江太宽了，纵有数万晋军，在天象的影响下，也不过扬汤止沸，无用功而已。
战前召集各军阵的将领开会，是统帅在上战前的必修课。
加强了解、整合军队、纠察叛徒、收拢人心、鼓舞军心、分派任务。
总而言之，林哲宛的办法很传统，也很有用。
毕竟，莒东关外，没有晋国百姓安家，犯不着坚壁清野。也没有军堡前哨，用不着收拢防线。
将妇孺送入后方，然后集中一切可以团结、可以利用的力量，挡住秦军的进攻，这便是林哲宛唯一能做的事，唯一要做的事。
两国的国战伊始，注定是一场一边玩命的攻，另一边玩命的守的乏味攻坚战。
黎明时分，趁着夜色未消退，一支秦人的先锋军穿着垫了多层鞋垫的军鞋，率先踏上了冰面。
寒风呼啸，兵士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们裹了裹身上的冬衣，仅仅别着顺手的大刀，便摸着冰面开始渡江。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到得已经穿过望江的一半，这支先锋军中有眼力好的已经穿过雾气，注意到了对面岸边闪烁的火光。
“将军，有敌情。”
一个［百将］偷偷来到率领这支先锋军的［五百主］身旁，小心地禀告军情。
那五百主眼里不差，也看到了那些火光，心里暗自琢磨一番，估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然后做出来决定。
“你，回去禀告大帅，冰面坚固，可以通行。”
五百主吩咐着这个百将折转回禀，然后招招手，叫来剩下的几名百将，说道。
“前方出现敌情，大概是敌军斥候，看火堆，数量应该在五百左右。咱谋划谋划，分兵袭杀，把这帮晋国的小崽子留在这丢望江喂鱼!”
“诺!”
几名百将稍作思量，很快就同意了带队五百主的想法。
他们是先锋军，不是斥候。
先锋军的责任，是帮大军进行扫除一切障碍，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所以，几个将领一合计，直接就打算先干了。
木柴架在篝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士兵们围坐在火堆面前，依着手中兵器的木杆，聊些有的没的，借此打发时间。
他们是晋国的斥候兵，驻扎江岸，用以监听秦军动向。
毕竟，秦军兵直莒东关，随时可能渡江西进，也不能完全收缩关内，什么都不管不是
天寒地冻，作为斥候，再敬业，也不能真的就趴草观察，那样会冻死的。
他们的职责，只是探听敌军动向，只要秦军渡江，这些斥候便会马上撤入关内，所以看上去轻松，实则外松内紧。
在某个火堆旁。
一个老军汉眺望着弥漫浓雾的江面，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他吸溜着冻的发红的鼻子，哀声抱怨起来。
“他娘的，我这把老骨头，还得跑到最前线来探听敌人动向，这晋国，真他妈的没人了是吧！”
老军汉姓陈，成年后入了军，这一入，便是一辈子，二十年前秦国战神蒙天佑打来时有他，这二十年后李继忠率军西进，还有他。
老军汉喜欢暗地里发牢骚，说晋国这不好、那不好，皇帝荒唐、百姓离心。
那些个大人物自然不理会得他，毕竟一个军中老油条的牢骚话也引不起什么大风浪。
但这些话，还是被人记住了，于是乎，从军二十年，混到如今，愣还是一个小小的什长。
因此，大家都叫他陈老战神。
这话，调笑之意居多，拿敌国战神蒙天佑来讽刺姓陈的老军汉。
陈老战神却不以为然，被人顶的难堪了，干脆一梗脖子，应了下来。
旁人问他。
［陈老战神，你那么讨厌晋国，那么看不上晋国，怎么不去他国投军，教我们这些喽啰，知道知道你的厉害呢？］
陈老战神听了，也不恼，反而煞有介事的思考了起来。
带兵打仗，他是没有那个本事的，但一把子力气是有的。兴许投了别国会是个出路，至少可以不用跟着晋国受气不是!
可……
“唉! 老咯，不折腾了。”
到得这个时候，陈老战神才知道自己心里原来一直深爱着自己的国家。那些牢骚话，也只不过是对家国衰败的失落和不甘罢了。
陈老战神在抱怨，其他人又怎会不抱怨呢？
“唉，一个女人负责统帅全军，也不知道这仗该怎么打。”
年轻的士卒用木棍从火堆中扒拉出一半烤得黑糊的饼子，一边拍掉上面的灰尘，一边表达着自己的担忧。
“给。”
犹豫了一下，年轻士卒把这半块再一分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了陈老战神。
人闲着的时候，嘴总是闲不住的，冻的发硬的草杆咬不动了，这干巴巴的面饼子，可就成了闲暇的奢侈品了。
陈老战神也不客气，笑盈盈的接过小半块面饼，这才宽慰起年轻士卒来。
“郡主啊！她倒是个能打仗的，早些年有一点时间，我被分配在他麾下，打了几场硬仗。
果决勇猛、指挥得当……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好，她来统帅晋军，没什么大问题。
怕只怕，那些朝廷里的相公们，给她拖后腿!
可惜呀……”
说到这，陈老战神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低头吃饼，不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