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罪行累累
“开元九年三月七日,黄老六在田间耕作,因田亩分配不均,与相邻农地王老汉发生矛盾,而后使用棍棒将王老汉打伤,致王老汉半身瘫痪,无法耕作。而后强取豪夺,将王老汉家田地强行划入自己名下。”
“开元九年四月二十日,黄老六再入王老汉家中,见色起意,欲行不轨之事,被王老汉阻拦后恼羞成怒,失手将王老汉打死,而后再将其女凌辱致死,而后逃逸。”
“开元十二年五月三日,黄老六甫一出狱,便至卖豆腐的孀居寡妇柳娘子处,大闹柳娘子豆腐摊。”
“开元十二年五月八日,黄老六纠集地痞李铁柱等六名地痞,强行将柳娘子掳走,后将上前阻拦的猪肉摊主褚八斤打致重伤,生死不明。”
“开元十二年九月初九,黄老六与李铁柱等数名地痞大闹重阳祭祀,并扬言要每家商户按月定额缴纳指定数额的保护费,醉春楼掌柜不服与其理论,被黄老六等众地痞活活打死。”
“开元十四年元宵节灯会,黄老六暗中掳走数位姿色出众的良家少女,将其囚禁在府中,美其名曰‘美人牢’,世人皆闻之色变,将自家女儿藏于府中,不许出府半步。”
“开元十五年六月十日,黄老六强行收取过路行商‘过路费’,行商不服,与之理论,被黄老六打死之后,将尸体弃之荒野,并抢夺该行商银两及货物数以万计,而后扬言道若是过路行商不缴纳‘过路费’者,皆如此例,众人敢怒不敢言,日后但有路过潞城县者,皆绕路而行。”
“开元九年三月十日,潞城县县丞钱有才前去王老汉家中探查,言及王老汉倚老卖老,恶意与邻居黄老六争田,判王老汉归还黄老六全部土地”
“开元九年四月二十五日,潞城县县丞钱有才前去王老汉家中调查王老汉之死,言及王老汉之女不守妇道,蓄意勾引黄老六,两人将行不轨之事之时被其父撞见,因怒其女不守妇道,先将女儿打死,而后气急攻心而亡,判黄老六三年牢狱,以思其过。”
“开元十二年五月十五日,潞城县县丞钱有才判柳娘子与李铁柱通奸,黄老六行侠仗义,无咎。”
“开元十二年九月初九,潞城县县丞钱有才判醉春楼掌柜蓄意瞒报营收,未按时缴税,黄老六心系家国,因不满醉春楼掌柜行径,教育一番,醉春楼掌柜旧疾复发而亡。”
“开元十五年六月十日,过路行商请黄老六等人帮忙装卸货物,而后欲抵赖,群情激愤之下将其打伤,潞城县县丞钱有才判过路行商没有有效通关证件,且恶意拖欠百姓装卸费,钱款货物一并扣押。”
冰冷的文字记录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恶行,犹如一个旁观者一样毫无感情。
苏东有看着这一件件的恶行竟是不敢再看下去,他怒目圆睁,双眼血红,目眦欲裂,身上汗毛皆直立而起,怒发冲冠,直教这整个屋子的温度都冷若寒冬。
此时苏东有想到了那日他遇到的几位在澜雅居吃饭的姑娘,若是按照这上面的记述,本地人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在外抛头露面,那么想必那几位姑娘也应该是从外地来的。而这黄老六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欲行不轨之事,未曾得手又将那女子几人打致重伤,当街行凶,简直目无王法!随后那捕快到来之际,本该明辨是非,问清楚事情的缘由,而后再行缉捕。可那些捕快到来之后,便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地直接将行侠仗义的苏东有抓了起来,若不是见苏东有衣着打扮并非常人,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猜到了他身份非比寻常,想必早就将苏东有打杀将去,而苏东有此时想必也横尸荒野了罢。
就在此时青儿姑娘将要为苏东有倒水添茶,刚刚走到门口,便见到了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而青儿姑娘一时被吓住,定定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只见苏东有手里拿着那小册子,明明身在人间,可他的声音犹如九幽地狱传来般,寒声道:“简直是禽兽不如,禽兽不如!若不将他碎尸万段,简直难消我心头之恨!”而后重重一拳锤在了桌子上,那桌子似是承受不住苏东有的愤怒一击,直接化为化为碎屑四处飞去,整个屋子霎时间充满了木屑,直将那些价值不菲的瓷器与名画打的是千疮百孔,一片狼藉。
青儿此时既恐惧,又害怕。听到苏东有的所说便已然挪不动脚步了,听到了他所说的之后更是像被定身法定住了身形一般,一动不动。
也幸得此时相距不远的红儿姑娘听到了这声音,又感受到苏东有强大的气机发散开来,她急急向苏东有的房间赶来唯恐青儿受伤,却也刚好撞见苏东有怒发冲冠砸碎桌子的一幕。她将青儿护在身后,而后全力以自身气机支撑起一道屏障,才堪堪将苏东有气机的余波挡住,确保二人没有受到伤害。而后她先是冲着青儿点点头,然后轻轻示意青儿先回房,而后青儿便乖乖地点了点头,自行回房去了。
而这位红儿姑娘不可谓不是一位奇女子,其他人若见此一幕,恐怕早如青儿一般呆立于此了。要么避之不及被气机和气机所带起来的木屑所伤,要么早就屁滚尿流地远远遁去了。而这红儿姑娘看向苏东有的眼神之中则是异彩连连,看着苏东有的神色也是愈发地好奇。
她好奇的是什么样的事能让这位平时温润如玉的公子如此愤怒,更好奇这位看起来未及弱冠的年少的公子,到底有怎样的经历,让他在十几岁时便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她心下暗暗思索,这位慕容公子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简单,可此时这位公子展现出来强大又恐怖的气机,又回想着从昨晚到今早的种种他的镇定自若,他的心细如发,让红儿姑娘断定,这位公子根本没有县令大人说的那般简单与不堪。甚至这位慕容公子甚至心机城府极深,隐藏极好,若非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他甚至可以丝毫不暴露自己。他的演技更是极为精湛,骗过了捕头,骗过了县令,骗过了青儿,骗过了所有人,甚至差点骗过了自己。可笑那位县令大人竟然妄想把这位公子当做一把可以借用的刀,来对付他的政敌。
红儿姑娘看着这满屋狼藉与不堪,又看着苏东有手中的小册,没想到这个小册在苏东有如此强大的气机之下竟然毫发无伤,可见苏东有虽然愤怒,却依然保持着一丝理智,这小册的重要性对他来说也不言而喻。而后红儿姑娘毅然不顾苏东有尚未退却的强大气机,走上前轻抚苏东有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公子稍安勿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先安定下来再说。”
苏东有双目通红的看着红儿姑娘,随后紊乱的气息竟然顺着她的安抚一点点地安顿了下来,缓和了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道:“红儿姑娘,既然你看到了,我也不隐瞒了。”苏东有声音愈发寒冷:“黄老六在潞城县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你身处府衙,应当也知道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吧?”
红儿姑娘径直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苏东有:“公子想要如何对付他?”
“此等人渣,五马车裂,碎尸万段都不为过。”苏东有看着红儿姑娘说:“杀他一人不足以平民愤,我要将他们的幕后之人连根拔起,还这潞城县一个朗朗乾坤!”苏东有言语之中铿锵有力,字字似惊雷炸开在红儿姑娘的耳畔,但是此时她依然不敢将自己和青儿的事情全盘托出,她担心眼前这位慕容公子只是嘴上功夫,只是为了讨她欢心。也担心这位慕容公子恐怕实力不足,不足以抗衡那黄老六身后的靠山。
“若是慕容公子真能做到这一步,那奴家就先替潞城县的百姓,多谢慕容公子了!”红儿姑娘可真和川剧变脸有一拼了,刚刚还是一副认真的模样,这一会马上就换上了之前那副娇媚的样子。“若是公子真能将那幕后之人除掉,红儿和青儿愿认慕容公子为主,心甘情愿的伺候公子。”
苏东有那颗七窍玲珑之心哪能猜不透红儿姑娘心中所想,便坦言道:“我欲为潞城百姓报仇,与红儿姑娘何干?莫非红儿姑娘和青儿姑娘与这黄老六也有不共戴天之仇?”
“小女子自是钦佩慕容公子少年英雄,想来若是伺候慕容公子,也是很有趣的呢!”红儿姑娘将有趣二字咬的极重,而后娇笑道:“公子莫不是诓骗奴家,只是拿奴家来打趣?”
“红儿姑娘如此急切,却又不肯说出实情,想必是有所忌讳。”苏东有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下去,恢复了往日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红儿姑娘三番两次试探我,昨晚又差点与我赤诚相见,想必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此时姑娘明明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分明是心有忌惮。让我猜一猜,这府衙之上,以红儿姑娘的武功,断然不会是一位普通侍女。潞城县似姑娘这般千娇百媚的女子要么藏匿于府中不肯踏出半步,要么移居异地不再回来。”
苏东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红儿姑娘,而后道:“以你的身手,若是与那吴县令或者钱县尉甚至是黄老六有仇,想杀他们易如反掌。而你身处这龙潭虎穴,却依然能够泰然自若,甚至能够保住青儿妹妹,足见以你的身份,虽是婢女,可是却连这吴县令和有靠山的钱县尉也不敢动你。姑娘一举一动魅然天成,却丝毫不输大家闺秀,甚至一般府衙的名媛都不如小姐的修养。红儿姑娘你虽曾经身处风尘之地,却依然能够完璧无缺。”苏东有笑意盈盈地看着红儿姑娘,“我是该继续称你为红儿姑娘,还是红儿姑娘另有别的称呼呢?”
苏东有这一番入情入理的推断,直教红儿姑娘如醉冰窟,媚然天成的脸上也是瞬间变得煞白,她本以为自己隐藏的极好,甚至除了极少数如吴县令这般前冀州刺史的暗中嫡系以外,没有人能够知道她的身份。而此时苏东有仅凭在府中诸日她的表现和众人对她的态度便将她的身份推断了个十之六七,这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她强装镇定道:“公子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不早日将我移送府衙,还要在这里与我虚与委蛇?”
“我为什么要将你送交府衙?”苏东有打趣道,“抛开你的身份不谈,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将如此美人送至那暗无天日之地?岂不是暴殄天物?”
红儿姑娘惨然道:“若是追随公子,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奴家愿意”还未等她说完,苏东有就打断了她。
“红儿姑娘,你把我置于何地?与那些禽兽并无二致?”而后他看着红儿姑娘叹息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并没有错。可若是强取豪夺,不顾他人意愿,那岂不是第二个黄老六?”说到此节,红儿姑娘却疑惑了。“那公子所言所为究竟为何?”
“为何?许是为这天下有一天能够人人平等,苍生富足,百姓安乐吧。”苏东有叹道。
红儿姑娘已经不知道听到过多少这种话了,可是最后这些人不是随波逐流就是被流放边疆,更有甚者是被暗中杀害的。可是当听到苏东有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心中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若真是他,说不定真的可以。而她刚刚已经黯淡下去的眸子,又重新闪烁了光亮,此时的苏东有在她的眼中,仿佛是有着魔力一般,让人不自觉的沉醉。
“红儿姑娘,现在可以说一说,你究竟为何沦落至此,又为何有如今的遭遇了吧。”苏东有和声问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红儿姑娘摇了摇头“眼下当务之急,是帮公子解决黄老六和他背后的势力,不过我有一言,还望公子能够采纳。”
“洗耳恭听。”苏东有道。
“公子将来定罪之时,定要将整个事件的影响范围控制在陵川府内,虽然还不知道公子的真实身份,但是想来以公子的手段,一个小小的陵川府应是手到擒来。另外,希望公子在查到有关于吴县令的事情的时候,暂且放他一马。此人日后对公子有大用。”红儿姑娘温声对苏东有道。
苏东有沉吟了片刻,而后道:“若是一切如红儿姑娘所言,这一个小小的黄老六恐怕牵涉的不只是一地知府,更恐怕会牵连一州之地。姑娘不想我扩大搜查的范围,也是怕节外生枝。至于吴县令,我答应姑娘,若他只是毫无作为,没有大恶,我可以暂时先不动他。但若是他有伤害过平民百姓,或者携手作恶,那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红儿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公子能够答应。”红儿声音有些期许道。
“姑娘请说。”
“我希望此间事了之后,我与青儿能够追随公子,侍奉左右。”此时红儿姑娘竟然拱手跪地,声音颤抖地说道。
“红儿姑娘言重了。”苏东有双手虚扶,本以为红儿会趁势而起,没想到她如此坚决,“红儿姑娘,非是不愿,实是不能。”苏东有声音一沉:“你我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相识不过仅仅数日,你便要追随与我。且不说此举是否轻率,我也绝不会留一个身份来路不明的人在身边,哪怕你是前刺史府的小姐也不行!”苏东有语气决然,气势一出,仿佛泰山压到一般。
而红儿姑娘此时也倔强地抬起了头来:“红儿自知没有福分追随公子。可我观公子一言一行,观公子所作所为,便认定了公子便是这世间唯一能助我姐妹之人,若说来路不明,此间事了,红儿自会将所有事情向公子和盘托出,难道这样公子还不应允吗?”
“你们的事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帮你们?”苏东有有些气笑了,自己又不是个情种,也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她这是要道德绑架吗?
“难道我姐妹二人还不足够吗?公子还想要什么?”红儿已经眼泪盈满了眼眶,凄然道:“乱世女子命贱,所剩也不过是一副身子,公子还要嫌弃,那我,那我”言罢竟有决然之意,眼神中刚刚凝聚起来的神采又黯淡了下去。
苏东有看着她,虽然有些同情,但也只是同情,他很讨厌用这种方式去道德绑架别人。此时他在这里也是有些进退两难,而后他对着红儿姑娘说到:“我希望你以自己是一个女子的身份而骄傲,而非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来示弱。这天下间若无有这些女子,又哪来的那些男子?女子哪里不如男?女子也可以撑起一片天!”红儿姑娘听到苏东有之前所说本来心如死灰,听到此番苏东有的呵斥之后,反而振聋发聩,眼神中异彩连连。没错了,他就是那么非同寻常,他想到了全天下人都未曾想到的事,他说出了全天下人都不敢说的话。
而后她竟然顾自起身,向苏东有拱手一揖道:“多谢公子,小女子受教了。”而后和声道:“是公子教我的,要以女子的身份为骄傲,要自己撑起来一片天。那我做什么决定,也与公子无关了。”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苏东有道:“我跟定你了!”言罢,竟然头也不回的径直向外走去。
苏东有此时倒是蒙住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说了什么?
经过这么一闹,苏东有彻底的将自己的负面情绪清除开来,也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此番虽然是暗中调查,却极有可能打草惊蛇。这位吴县令看似是想要借刀杀人,为他真正执掌潞城县肃清政敌,而他真正的目的未尝不是将潞城县经营成铁桶一块,为己所用。想必这两日澜雅居也会派人前来为他交银子了赎人了,虽然吴县令已经把他当成慕容家的公子,但是明面上的文章该做还是要做的。
等回到澜雅居拿到了详细的情报之后,再与御史钦差的行辕配合,将潞城县背后的黑恶势力连根拔起自然无虞。至于陵川府的知府大人,苏东有将所有罪证和奏折上奏之后,想必少说也是发配到三千里之外了。
苏东有盘算着日子,本来只是想查探一下潞城县的情况,尽可能多的收集关于壶关的情报,毕竟潞城县是离壶关最近的县城了。却没想到在此地发掘了一桩惊天大案,苏东有不禁有些微微皱眉,潞城县一县之地情况变如此复杂,若是进了豫州之后,还不知道将要面临的是怎样一种局面。
不过随即苏东有便释然了,即便是洪水滔天,那又如何?他这一路走来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而他虽然对很多事布局良久,却依然习惯见招拆招。很多事情可以提前预料,但总是充满了变数,可以料敌机先,但是绝不可轻敌,这就是苏东有的行事准则。
同时苏东有对这位红儿姑娘和那位极少出面的青儿姑娘更是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府衙之内遇到这样两位姑娘,举止礼法皆进退有度,言谈举止更是比之慕容卿卿那样的相府千金都不遑多让,分明是大家闺秀从小的培养。就是这样两位大家闺秀可却甘愿屈身在一个小小的府衙做丫鬟,如果他们不是别有所图,那她们的身份就一定有问题。现在她们的所有都犹如迷雾一般,虽然苏东有能推测出来一些,但是准确的消息还需要他和地字门碰面之后,再交代给地字门去查。
就在苏东有思绪万千的时候,红儿个姑娘又去而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