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绝欲
收了目光清明有些尴尬，快步绕过月仙小楼拐进了隔壁戏场子坐了下来。
戏台上唱的正欢，清明不知道唱的是什么，但有腔有调情绪饱满，他便觉着好听。不知不觉喝干几壶茶水，坐到了晚上，及至戏班收场，他还意犹未尽。
相比之下，红月听的不是戏，而是在看台上的戏服。她从小生在李家村，后被困在青府，从未见过台戏。觉着戏服花红柳绿十分喜人，只是不明白那些人为何要将脸面也涂的五颜六色……
玩了半天，红月尽兴，清明也累了，天色稍晚便早早睡下。
或许是白天玩的投入，昏睡之中清明仍然梦见自己坐在戏场子里，饶有兴致的听着唱戏。
睡得正香，不知怎的夜风骤起，一股凉气透过窗缝把清明吹了个寒颤。
猛的从梦中惊醒，发觉已是深夜，他打着哈欠起身将窗户完全闭合。
就在关窗的瞬间，一阵似有似无的声音忽然传进耳朵。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长腔长调起起伏伏，似乎也在唱戏。声音很小，被夜风吞没一些更是变的断断续续。
清明重新打开窗子竖耳倾听，发觉声音没了，顿时笑着摇摇头，心说自己真是听戏太多了，以至现在耳畔都还有余音。
正欲重新关窗，风声停止，细微的唱腔又再次传来。
这次开着窗子，没有夜风，清明听的真切。不是幻觉，也不是白天的余音，庭院外面极远的地方，的确有人在吟唱！
开门走到院内，声音大了不少，寻着方向抬眼看去，顿时把清明吓了一跳。
那声音源自隔壁的将军府深处，而此刻的将军府正被一股不知道哪来的黑雾笼罩在其中。
那股黑雾很是奇怪，并非从别处飘散至此，仿佛拔地而起从将军府内部蔓延开来，及至高墙边缘，似乎是被结界阻挡，便止步于此不再扩散。
清明走到高墙近前，戏腔的声音又清晰了几分，及至此时他才发现，这声音吟唱的戏腔居然和自己白天在戏场子里听到的其中一场戏一模一样！
那是一场气氛压抑声丝悲凉的戏码，虽然词曲并无差异，可这女子的声音和腔调却比戏场子里戏子唱的要更加真切。
压抑的气氛，悲凉的心情，全被那一声唱腔展现的淋漓尽致。仿佛此时唱的不是戏中情节，而是自己的故事……
与此同时，红月也察觉到了异样，从屋内飘荡出来。
悬至高空见到府中黑雾也是吃了一惊，脸上居然露出些许恐惧的神色：“想不到这将军府里的鬼气居然如此厚重，幸好院墙有结界阻隔，否则周围几里的房屋怕是都要变成凶宅了！……”
将军府的怪异，媒介所老板早就有所提醒，所以清明也不觉诧异。既然有结界笼罩，也不必担心。于是回到屋内关门闭窗，继续休息。
从这以后，不知是心里别扭还是成了习惯，每天半夜清明都会醒来一次。
每次醒来都能听见将军府里传来吟唱之声，内容也是从未改变，一模一样的戏文被那女子不厌其烦的唱着……
几天下来，清明的好奇心越发浓郁，终于忍不住又去了趟戏场子，不是去听戏，而是和老板打听了一下前几天听到的那段悲戏是什么。
简单形容几句，老板立刻会意，指着台子侧边一副画报笑道：“你说的应该是汉代戏文《琵琶记》，全戏一共四十二出，昨个已经唱到了第二十一出——糟糠自厌。今个下午还有，您若是觉着喜欢，欢迎下午再来。”
出了戏场子，清明正在心里琢磨着那将军府里唱戏的女子到底是人是鬼，总是吟唱这曲《琵琶行》又意欲何为。
想的正入神，就听到一阵吵闹之声从旁边响起。
抬眼看去，发现戏场子旁边那月仙小楼里，几个看场子的壮汉正抬着一个男人往外走，旁边还跟着招客的老鸨以及几个姑娘。
老鸨左手拎了个包袱右手掐着团假发，一边走一边骂：“老娘活了半辈子，见过赊饭赊酒赊赌资的，赊姑娘的还是第一次见！和尚到妓院‘化缘’玩女人，真新鲜！”
抬到门口，男人被重重摔在地上，包袱也随之砸在脸上。
男人肥头大耳衣衫凌乱，长长的外褂里面是一件撕扯变形的袈裟，他光秃无发狼狈不堪，接住包袱一边起身一边解释：“误会了误会了，我不是和尚，只是出来的着急穿错了衣裳。都说了这次是记账，不是化缘，下次一起……”
“下次？再有下次老娘骟了你！”说着老鸨将手中假发也狠狠甩了过去：“滚！”
假发摔到脸上砸的男人连连后退，刚好和路过的清明撞在了一起，再次摔趴在地上。
男人自知撞了人，没等起来就已经开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俗话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山不转水转，退一步海阔天空……”
男人膀大腰圆，身上都是肥肉，撞一下没什么，可摔在地上却把清明压的够呛。他恼火的掸了掸身上尘土，瞪起眼睛正欲埋怨，等看清楚男人的面相却忽的叫出了声音：“是你！？”
眼前这男人虽然肥头大耳，却一脸精狡之相，如此面孔清明记得真切，正是当初在文钟镇被家丁追赶，送他经书裟袍的假和尚！
假和尚显然也记得清明，满面恍然的‘嗷’了半天：“你不是那个……那个慧根丰盈的徒弟么，怎么跑这来了？”
清明拽着他起来：“我住在这里，倒是你，怎么来新北省了，而且还在月仙小楼……”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假和尚听闻清明住在这里，立时就拽住了他的胳膊：“ 茫茫人海，既然咱们师徒还能相遇，就说明你我之间缘分未尽。走走走，先去你家，为师还没吃饭呢……”
虽然和尚是假的，不过也幸亏他当初给了清明那个包袱，于是清明在街口买了些包子和小菜，带着他往家走去。
路上，假和尚自我介绍，说他法号绝欲，其实是个‘苦行僧’，说白了就是挂着和尚的名号但过着常人的生活。
清明看着他不靠谱的模样半信半疑：“照这么说，你不是骗子，而是个隐藏在市井的高僧？那你会驱邪度鬼么？”
“你这问的什么话，不会驱邪渡鬼那还能是高僧么，不是和你吹，任何妖魔邪煞都逃不过我这双金睛火眼！”
说话间，他们刚好拐入街道行至将军府门前，绝欲望着府邸忽的止住了脚步，嬉笑的面色也瞬间严肃起来，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
想起府中那夜夜吟唱的女子，清明心头一紧，赶忙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绝欲眯起眼睛，沉声应道：“这将军府……真他丫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