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繁花埋穹顶】
方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语音写完一个小转折了,还借着自己的残手精修了一遍,心满意足发给陆鹿姐欣赏我的大作。
然后转头去厨房做饭。
手受伤之后颠锅炒菜多少有点不方便,但是我厨艺还是没的说的,简简单单做了几道菜,跟方棠发消息,让她赶紧回家吃饭。
我语音刚刚发过去,方棠就开门回来了。
“咱俩真的心有灵犀,我刚刚做好饭,你就回家了,快来吃饭。”
方棠提了个纸袋子放在玄关柜上,淡淡点头:“做了什么好吃的?”
“照烧鸡腿,芸豆小炒肉,凉拌苦菊,番茄鸡蛋汤,还有米饭。”我笑起来,“怎么样,我贤惠吧,有姐姐在,保你吃香喝辣。”
方棠笑话我:“就你还姐姐呢?”
“你做那么多菜,手已经好了?”她挂起来大衣坐过来,摸了摸我的手腕,“装盘的时候,肯定又疼吧?”
我其实没那么娇贵的,我从小就比别的小孩能忍痛,摔倒了蹭掉一块肉,都后知后觉。
“有点,你吹吹我手腕,吹吹就不痛了。”
方棠捧起来我的手腕,低眉吹了吹,温温热热的呼吸扑在我的伤处,痛也变成了一种入骨的酥痒。这个角度低头去看她,她眉眼之间有种虔诚的温柔,像是神明跪下来,向信徒乞求怜爱。
我的心一下子软得不像话。
她顺着吹吹的姿势吻了我的手腕,抬起头再看我的时候,眼中波光温润,如同洒满月光的小湖泊。
“小黎,你还想写她们的故事吗?”
我愣了愣,不晓得方棠为什么忽然态度转变,前几天她不是还不愿意叫我碰这些的吗?
“写,你今天带回来的是材料吗?我晚上整理一下。”我扯她去洗手吃饭,“你跟我说说,有什么新进展。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能多一点就多写一点。”
吃完饭,我擦净桌子,看方棠把纸袋子里的资料拿出来。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张小姑娘的照片,是那批遗照中的其中三张。
“娃娃脸,黑长直和小红毛……”我摸过来照片,“你找到了她们的资料?”
翻过来,照片背面圆珠笔写了名字。娃娃脸叫汤原,黑长直叫杨顺梓,小红毛叫郑芳山。
感觉都是很寻常的名字,听起来像是跟我同年级但是却不太认识的某些高中女同学。这种寻常感更叫我手腕抖了抖,背后蹿起来一股恻恻凉意。
照片下面是一些更为详细的生平。
汤原,性别女,十八岁,三云市人。十六岁辍学工作,当过服务员,收银员和酒店前台,最终通过面试,进入穹顶足道城工作。
杨顺梓,性别女,二十岁,方水镇永盈村人。十七岁只身前往海都投奔姐姐。在姐姐的介绍下,进入穹顶足道城工作。
郑芳山,性别女,二十三岁,别州人。十九岁大专毕业,二十岁结婚,二十一岁离婚,二十二岁进入穹顶足道城工作。
不同的相貌,不同的年龄,不同的籍贯,不同的履历,唯一相同的就是终点。
人生终点,止于穹顶。
中间万千磋磨,读来简直叫人觉得字里流血,满纸荒唐。
这一次的资料比之上一次整理的来说,又更为详细了一些,是根据两位同在穹顶工作,后来脱身的姑娘口述得来。方棠安排在付春熙那边的证人里,就包括这两位。
我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三个淡淡铅笔小字:穹顶案。
是方棠的笔迹。
下午写言情,女主抬起陈旧千纸鹤看到了透出来的纯情告白。傍晚回到现实,我抬起证人证言,只看到了案件的命名。
不得不说,幻想和现实的差距,比人跟狗的差距都大。
“穹顶案我会好好写的。”我垂眸,“谢谢你信任我。”
我深呼一口气:“那两个证人,我有可能接触到吗?”
方棠显得心不在焉:“可以,我跟付春熙打声招呼。”
我微微打量方棠:“你在想什么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在想,你比我想象的爽快多了。”
我翻白眼:“你想说我人傻好骗就直说,还什么爽快多了,虚伪。”
方棠弹了我个脑瓜崩:“这叫委婉。”
我扑上去凶神恶煞揉乱她针织开衫的领子,像个霸占美娇娘的女土匪:“你果然是想说我傻!”
她忌惮我手上有伤,由着我乱扑腾,毫不介意自己前襟已露出蕾丝花边的胸衣,和蕾丝花边半遮半掩的一枚吻痕。那是我昨天留下的印记。
我该歇气的,可看表面她一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的样子,眼底却全是散漫宽纵,又隐隐冒火。方棠骨子里那种骄矜傲慢的运筹帷幄感又冒出来了。她不再是狼狈落魄,需要我保护的流浪大小姐了。去了一趟付春熙那里,她很快找回主心骨了,果然还是付春熙比较厉害,而我什么也帮不上忙。
我把这种隐隐冒出来的火气,称之为无能狂怒。方棠,我不管,就算我只是个小拖油瓶,你也不能把我踹开了!
方棠勾着我的头发,像看个小玩意儿似的。
“你还不傻?你就是小傻子,成天傻乐傻乐的。”
“呸!”我发现了,方棠就是一天不跟我吵一架就难受,“我懒得理你!”
“那沓照片里其他几个人的消息有吗?我们可以做成一个系列文。”我低头盘算,“到时候第一篇文章先推出去预热,后面系列文持续爆料,证人实名举报,把热度稳住。等恶人伏法之后,我们还可以把中间写的故事集结成书,找个出版社投投试试。”
方棠点点头:“应该有的,只是这一次去只整理出来这一点。等你有时间也可以去了解了解,如今能用的人不多,虽然把你牵扯进来实在抱歉,但是也没办法了。”
“这会儿知道夸我了?”我抱着胳膊哼哼,“你刚刚还说我是傻子呢!快跟我道歉!”
“我才是傻子,是小黎老师的傻子。”
她被我按在沙发上,衣衫不整,鬓发微乱,我的影子投在她的身上,昏昏惑惑。我知道她只是懒得陪我玩,并不是真娇弱,可我还是觉得这一刻,她真的是我的小傻子。
而我需要劈波斩浪,护送她回航。
“你是我的豌豆公主!”
我俯身去亲亲她的额头。
“垫十层被子,都惶恐豌豆夜半将你硌醒。”
方棠有点悲悯地抬起头亲吻我,发出含糊不清的叹息声:“那你是我的铺床骑士?”
我赌气不跟她亲了。
“才不是铺床骑士!我是你手里最锋利的剑!我将划破无尽黑暗,带给你天光大亮。”
方棠被我逗乐了,我手摸着她的腰,能感觉到腹肌在收缩绷紧。她笑得春光灿烂,见牙不见眼的,最后从我手底下泥鳅一样溜走了,蜷成一团发出鹅叫。
“!!!”
“方棠!有那么好笑吗?喂你够了啊,你再笑话我,我真的会生气的!”
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我说的不对吗?我难道不是方棠手中最锋利的剑?方棠你今天不跟我解释清楚,我们这个日子可真的没办法过了嗷!
方棠埋进沙发里笑了好一会儿,头发蓬蓬乱乱地抬起头看我,眼都笑出泪花来了。
“小黎,我肚子疼……”
“你活该!”我甚至怒戳她肚子,“你给我解释清楚有什么好笑的啊!”
她捂住肚子蜷成虾米,含含混混:“明明是个懦弱的笨蛋,为什么满脑子个人英雄主义的幻想。”
“还好是跟了我……姐姐保护你。”
她未免有些过于一针见血了,满脑子个人英雄主义幻想的懦弱笨蛋什么的,给不给人留面子啊!
“谁要你保护。”我佯装嫌弃,踹了她一脚,“碗还没刷,快去刷碗!”
方·豌豆公主·棠睁着一双无辜的小鹿眼睛:“你刚刚还说我是你的豌豆公主。”
“刚刚是刚刚,现在你只配当灰姑娘了。再惹我,你就去灶灰里头捡豆子。”
方棠哼哼了两声恶毒后妈,起身去刷碗了。
而我在她淅淅沥沥的刷碗声中渐渐冷静下来,看向了桌上散落的穹顶案文件。笑声散去,文件没盖住的半张遗照便更显凄冷。我们竭尽全力想要让气氛轻松一些,毕竟案子已经够苦了,不能让写案子的人也沉湎于苦海之中丧失理智。
但只要方棠不在,冷肃就返上来。
穹顶之下,埋葬过无辜的花朵,我已经看到,我即将书写。这任务沉甸甸,我却与有荣焉。
方棠,你总会明白的,我真的是你手中最锋利的剑。
不要小觑捉笔的人,她有着比你想象中更强大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