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女户难
姜鸿让珠圆到庆欢楼买了十三个上等席面，应付的银钱，珠圆当然不可能当场能付。
厉掌柜认得珠圆，晓得姜家家大业大，姜鸿身边的俩大丫鬟，在长安城基本就无商家不认得的。
他自然也认得。
认得，那就好办了。
先记账，再到姜府取银钱，即可。
姜鸿未归家前，姜民富便已收到历掌柜笑得一双老眼眯成一条小缝的账单，计三万九千钱，再加上姜鸿言明让庆欢楼闭店，所有厨子全力为她赶出十三个上等席面的损失，而让珠圆许诺会补偿的一千钱。
共计四万钱。
一万钱等于一金，厉掌柜拿着四金欢喜地走出姜府时，姜民富只觉得额际的青筋快要蹦出来了。
姜鸿在崔府大花四金，却并无吃到什么东西。
一回家，便让珠圆赶紧传膳。
膳食一上桌，她吃得撑肠拄腹，又接过珠圆煮好放一边，等她吃好，茶温刚刚好的闻林茶浅尝一口。
芽壮叶肥，白毫显露，色泽翠绿，幽香如兰，滋味深厚，鲜爽甘醇，汤色明亮。
自家在江西庐山产卖一体的闻林茶，饭足一口下去，顿时让她骨软筋酥，通体舒畅得很！
又想到她在今日把前世欠谢谷婠的恩情开了个好头，起码报了一半，不禁乐呵呵地眯弯一双眼，满面春风，心花怒放。
如同一只含哺鼓腹的小狸奴。
姜民富进屋就看到闺女如此怡然自得的这一幕，真心好笑又好气：“你说你，花了整整四金！结果还得归家来用膳，你就不亏得慌！”
从厉掌柜捧着自他手里接过的四金走后，他浑身肉疼得要发飙的怒气，终归真在见到自家闺女时，不消片刻间便散了大半。
“俗话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姜鸿起身去挽姜民富的臂弯，满面笑容地反问道：“阿父，倘若四金能换回两条人命，又能挽回一个女娘的一生，您还会觉得亏么？”
姜民富不明白闺女在说什么，权当闺女在找借口，语重心长地老话重提：“琰琰，你花钱不是不可以，可赚钱不容易，你不能太败家。”
“阿父，您早便说姜家整个都是女儿的，既是女儿的，女儿哪儿能败自己的家？”
“你知道便好。”
父子俩在罗汉床上坐下。
珠圆一见姜民富到，她便机灵地退下去煮茶，这会儿端着刚煮好的茶回来，被姜鸿起身接了过去。
她拿着托盘退了出去，与玉润守在门外。
姜鸿将茶碗搁在桌几上，放姜民富手边：“阿父，有一件事儿，女儿一直没同您说。”
“什么事儿？”姜民富问道。
姜鸿说出自己重生以来心中的打算：“女儿不想嫁人……”
“什么！”姜民富激动得立刻站起身。
“阿父！”姜鸿伸手去拉姜民富，“您坐下！”
姜民富不肯坐下：“琰琰，那楚……那花瓶中看不中用，以前你瞎了眼，那是你不对，可你现在改了，得菩萨点拔悔悟了啊！”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改了即可，怎能生起不嫁人的念头？”
他一脸怒其不争的心痛：“你要记住！你是我姜民富的掌上明珠！是长安城首富的千金！是京师最富贵的小女娘！”
姜鸿不是想说这个，但被她阿父这么一打岔，她神使鬼差地说道：“可在他人眼里，女儿再好，也是商户女，楚安宏再差，也是荣伯府的嫡郎君……”
“那花瓶拿什么跟你比？他区区瓦片，怎能与吾儿此等玉器相较！”姜民富怒斥道。
姜鸿听得心中一片暖阳，高声灿笑道：“阿父放心！在阿父心中，女儿是顶顶好的，在女儿自己心中，女儿也是顶顶好的！”
“这就对了！”
“阿父，我想觅个郎婿入赘我姜家……”
“噗！”
姜民富刚松下心神儿，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便被姜鸿此言呛得尽数喷出了出来。
澄亮的茶汤喷得罗汉床前满地都是。
“咳咳咳……”
自从姜鸿当众拒亲楚安宏，姜民富便时不时得提个心。
先是刘府花会，好不容易等回闺女，知晓有惊无险，结果闺女又去了丞相司直崔明晏府上，直到闺女回来他才知道，得知后更是后怕不已！
崔府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较之刘府，还要可怕百倍之地！
刘兆尹背后的刘氏一族，只是普通世家，崔司直背后的博陵崔氏，那可是底蕴深厚的士族门阀！
在刘府稍有不慎，闺女便得殒命。
在崔府行差踏错，闺女只怕连尸骨都不存！
而眼下，闺女说什么？
觅郎君入赘他姜家？
珠圆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收拾满地的茶水。
待珠圆收拾好退出去，姜民富被姜鸿猝不及防的想法呛得生疼的喉咙也好了些，哑着声音问：“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女儿知道。”
“不！你不知道！”
姜民富一脸严肃：“你不想嫁人，你想招赘婿，可你有想过么，一旦你不出阁，而是招郎婿上门，待阿父百年归老，姜家由你做主，届时姜家便成了女户！”
“女户在此世道，是有多艰难，你可曾想过？”
“若你不想当让姜家成为女户，那便得由你的郎婿成为户主，一切由你的郎婿做主，届时姜家便也不再是姜家，与你出阁有何异？”
姜鸿既然决定要招郎婿上门，而非自己嫁出姜家，自然是想过这些问题的。
她又非真正的只有十六岁！
她早已在前世比今生的她多经历了十年。
十年里，什么酸甜苦辣，她都尝过，如何不知世道艰难。
世道待女娘多苛刻，女娘要立起来，必然要比儿郎难上十倍。
女户的难，更是百倍！
“阿父，女儿仔细想过的。阿父所忧所虑，确为事实，可女儿也不想连试都没试，就放弃。”
姜鸿如实道出自己的想法。
“女儿想招郎婿上门，并非空花阳焰，更非异想天开，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只是纸上谈兵。”
“那便自下月初，各大小掌柜把每月的姜家账册递交上来后，女儿跟在阿父身边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