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讲理
崔明晏不语，转身就近在圈椅里坐下。
倘若真如她所言，谢务磊真有性命之忧，真死在三日之后，那以他对谢益志的了解，被失子之痛冲昏头脑，冲动之下做出无法挽回之事，确实大有可能。
“我问你，你如何晓得谢务磊会有危险？又如何晓得谢益志会罔顾一切？”
起初，他以为她是被人利用，听了一点儿风声便来瞎胡闹，听到她提及谢益志，论及戍边国事，方知她原来也非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
至少对于谢益志的脾性，她掌握得很精准。
而这份精准，非谢益志亲近之人，非对谢府十分关注之人，是绝然掌握不到的。
如此一来，他倒很想知道，她是属于哪一种？
前者，谢谷婠救过她，很有可能是通过谢谷婠，她了解到的谢益志。
后者，不管她是因何对谢家人如此关注了解，他都甚想知道因何。
姜鸿听着问题绕回原点，她简直头大。
嘴张了几张，实在说不出什么来。
真话不能说，假话不能编，她还能说什么？
一纠结一着急，她就想转圈，奈何脚刚提起来，便见他眉一挑，盯在她提起的右脚上，她想起他说的别动，只好又放下。
在心里想了又想，叹了又叹，实属黔驴技穷，姜鸿突然恶向胆边生，娇声蛮横道：“郎君便给一句准话，能不能请出弃时道长吧！”
崔明晏刚落下的眉毛又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竟是未动怒，反觉得她这般不讲道理，还挺娇憨可爱的，更觉得这样的她，方像一个于富贵深闺之中长大的小女娘。
而非初次通晓彼此，便是她向他送来投名状，亦非初次见面时，她百般周旋，奈何势单力薄，终是落了圈套，最后软倒他怀，更非今日正式第二次见面初初这般，谈论起西域边疆与谢家父子生死来，头头是道得不输与他府里的任一门客。
姜鸿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万一他回答她不能，那此番来崔府不就白来了么！
再不然，该求求，该磕头磕头，只要他能同意帮这个忙，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啊，对了！
她三大步上前，把在千环寺求的平安符放到崔明晏边上的桌面，再迅速三大步退回原地站着。
一阵风来，一阵风去。
姜鸿笑得万分诚恳：“此乃鸿特意给郎君求的平安符！”
阿父，请原谅琰琰把给您的平安符先借用了。
待回头琰琰再去千环寺给您重新求一个，添上双倍的香油钱，佛祖一定会更保佑您平安顺遂的！
崔明晏拿起正红色的平安符，上面精绣着祥瑞的蝠纹，他抚着同样是正红色的流苏，眼里慢慢填满细碎的笑意。
终是点了头。
“多谢郎君成全！”姜鸿大喜过望，暗道早知道一个平安符便能将弃时拿下，她早该拿出来，也不必浪费那么多口水了！
她却不知，若无前面她说的那么多，单凭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安符，可收买不了崔明晏。
说到底，崔明晏能点这个头，是想看姜鸿能做到哪一步：“不必谢得太早，我是同意了让弃时帮你，可弃时愿不愿出手帮你，还得你自己去说。”
姜鸿呆住：“不是……”
“怎么不是？弃时虽是我府中的门客，但自来我从不勉强他们做任何事儿。”
从花厅里出来，康和被受命领她去前院崔府幕僚们所居的院落。
一路上，姜鸿垂头丧气的。
她是万万没想到，崔明晏那厮居然这般不讲道理！
明明是一句话的事儿，他非不说！
身为堂堂门阀嫡出郎君，如此欺压她小小女娘，着实可恶！
沮丧到半路，姜鸿便满血复活，精神地同康和打听：“不知那位弃时道长，于平日里可有什么喜好？”
“吃！”康和不假思索地答道，“庆欢楼的佳肴，道长百吃不厌。”
姜鸿淡定了。
旁的喜好或许不好弄，吃此道上，可没谁比她更方便。
康和把姜鸿带进弩思院，引见姜鸿与弃时认识，又简单明了地说明姜鸿是得崔明晏同意，方能来到弃时面前的。
引见完，康和也没即时走人，他还等着顺手把姜鸿带出弩思院，再送出府大门呢。
他是笃定了，弃时不会答应去给谢务磊卜卦的。
果不其然。
碰！
姜鸿惨遭拒绝，吃了弃时的一脸灰，还险些被紧闭的门扇到小巧的鼻梁，她脸色不太好，却也没动肝火，只是回头站到康和身边去。
“这弃时道长年岁看着与郎君差不离，如此年轻，长得也还凑合，他在金陵的法名那般响亮，不会是全靠蒙骗与暴脾气得来的吧？”
她问得既认真且真诚。
“噗哧！”康和忍俊不禁，又不能大声笑出来，赶紧捂住嘴。
姜鸿眨着一双求知的明眸，看着双肩颤得厉害，已然忍笑忍得东倒西歪的康和。
“珠圆。”她招手。
珠圆走近：“女郎？”
“你现在去庆欢楼，让厉掌柜闭门打烊，让楼里所有厨子全力做……”姜鸿说到一半，察觉自己并不知晓崔明晏到底有多少门客。
她只好再次看向康和。
所幸康和在听她吩咐珠圆去庆欢楼时，便渐渐歇了笑意，竖起耳朵听着。
姜鸿一看过来，他立刻正色道：“姜娘子有何吩咐尽管说。”
“没吩咐，就是想问你一下，郎君的所有门客都在此弩思院了？不知共有几人？”
“除了此院，还有左右相领两个院子，共有一百零三人。”康和仔细答道，“不过因着几位外出未归，今日就九十七人。”
姜鸿很满意康和如此详尽的答复，从自己的钱袋里摸出一片银花瓣，赏给康和。
康和接住银花瓣，掂了掂，发现足有三百钱，可以买一石中等粮了。
“让厉掌柜做十三个上等席面，做完立刻送到崔府来。”姜鸿说完让珠圆赶紧去办。
珠圆一走，康和问道：“姜娘子这是要……”
“方才你不是说院中诸位先生皆未用晚膳么？初次见面，眼下时辰又不早，我姜鸿无甚长处，只金银有那么些，故便想请诸位先生赏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