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姬府故人
盛九天付钱的时候纪丰暖才注意到了他手上的包裹，等出了店门，她悄声问道：“君上怎么也买了新衣？”
盛九天低头瞧了她一眼，倒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明天要去见一故人，自然要拾掇一番。”
“故人？”纪丰暖加快脚步跟上前去，“是人是妖？是男是女？”
“人，女。”一如既往，简明扼要地回答。
“喂，什么故人？你再仔细讲讲，我怎么没听说过……”纪丰暖追上前去。
巷中这一人向前走，一人往前追的场面被红润的夕阳印在白墙青瓦之上。
入了盛府，纪丰暖才发现庭院中原本开盛的石榴花已经凋谢，原本繁盛的树叶抹上了一层枯黄。
“已是茱萸盛开的日子，榴花自然要凋谢。”盛九天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负手看着只剩树叶的石榴树说道。
“花谢花开，人来人去，也是常情，”她的话锋突然一转，凑到盛九天的身前问道，“君上与这故人是何时相识的？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君上，凡人的寿命比之君上可是犹如朝菌、蟪蛄比之冥灵、大椿。”
他闻言眉尾轻挑，倾下身来，温润潮湿的鼻息几乎喷洒在她的颈周：“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我，”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突然变得结巴起来，退后了半步拉开二人的距离，学着他从前的语气说道，“我想说，我俩之间的连接还没解开，你这凡心——可不要乱动。”
盛九天愣住，反应过来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笑，而后直起了身子。
纪丰暖紧张地在襦袖中转着手指，面上却一片风轻云淡。
二人并肩站立了良久盛九天才开口说道：‘本座乏了。’他的话音落下便迈步走下了门前的台阶，往左手边的抄手回廊走去，纪丰暖看着他的背影在回廊处的房间消失后长抒了一口气，提步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时却被一个东西砸到了头顶。
她摸了摸头发，拾下一朵红色的榴花来，她抬头，满树榴花骤然盛开，似霞云相连，绯红一片。
纪丰暖攥紧了手中的榴花，四下张望了一番后见无人偷看便指着那花说道：“在人间还敢擅用妖术，本座定把你丢进十六层塔去。”
她说完便捧着那花往另一边回廊走去，准备回到自己的房中，还没等她推开门，隔壁却推开了窗，盛九天倚在窗边探出头来：“小煤球——”
纪丰暖闻声吓得手中的榴花掉落，盛九天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心虚：“本座这么让人害怕吗？”
“不是不是，君上多和蔼啊，我怎么会怕呢？”她礼貌又不失尴尬地笑着，“君上找我有何事贵干啊？”
“本座刚拆了这新衣，发现竟有些皱了，你来帮我熨熨。”
纪丰暖捏了捏自己温暖的手掌：“君上，你之前不是说不许我随便燃火了嘛？我这没法帮你熨衣服啊。”
“喏，”盛九天往窗边的桌子上努了努嘴，“帮你准备好了。”
纪丰暖推迟不得，礼貌地笑着往他的房间走去，还没开门就听见房间中的盛九天说道：“本座哪有那么可怕，不过是闯过过十六层塔。”
她开门的手一滞。
“屠过几百个不忠心的小妖。”
她迈过门槛的脚一崴。
“杀过几千个天兵天将罢了。”
纪丰暖的另一只脚一时不知是往前还是往后。
“还不进来？”
纪丰暖麻利地将另一只脚迈进屋中，还顺带关上的房门，她不敢停歇，自觉地拿起他桌上的铜斗往他铺在榻上的新衣熨去。
身后之人安静异常，房间中明明有两个人却只能听见灯花偶尔爆开的声音。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纪丰暖熨着熨着就走了神，她握着铜柄的手指轻轻一敲便听见盛九天心里所想的声音。
“明天见她该准备些什么礼物才好？如今她也不是小女孩了，总不能再送泥人这些玩物了。”
纪丰暖的手一顿，心里想着：“还准备礼物呢，怎么没见给我送个什么礼物。”
“见她时是要打扮得光鲜一点还是普通一点？”
纪丰暖当时就在在心中腹诽了：“凭什么跟她在一起时就只穿黑色或者红色的衣服，明天要去见的‘故人’竟能让他想好好拾掇一番。”
她真是越想越气，掌着铜斗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按，灼烧的异味霎时绕在她的鼻尖。
纪丰暖吓了一跳，慌忙拿起铜斗往后一躲，又一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衣架，屋子中噼里啪啦一阵闹腾，打碎寂静。
明纸糊成的窗户上映着二人的剪影，一个沉静，一个慌乱。
沉静之人微微抬头，那榻上的衣物便落到他的手中，他眉眼上下一抬，落到衣物上与铜斗大小一致的破洞处。
“纪丰暖。”他唤着她的姓名，无怒无喜。
“君上……”她诺诺应着，扶起倒落在地上的衣架，“我错了。”
盛九天举起衣服，从那破洞处往外望去，在烛灯映照下看见她涨红的脸。
“天刚擦黑，成衣店或许还开着门，我再去给君上买一件，不能耽搁了明日见姬姑娘。”
“你哪来的银子？”他收了衣物捧在腰前，看着局促不安的纪丰暖。
“找掌柜的赊一件或者……”她怯怯抬首看了他一眼，“我去找曲公子借些银两，他上次不是说就住在秦淮边上嘛……”
她的声音在他要吃人的眼神中越来越低，盛九天把手中的衣物往刚坐过的椅子上一抛，一步一步逼近纪丰暖：“啧，脑瓜子倒是转得挺快，外面的什么人都能想得到就是想不到面前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呗？”
“面前这个也不是人啊……”她小声说着，“面前这个是大妖怪……”
盛九天被她这话噎住，气得一手撑到她背抵着的床柱上，目光锁着她的双眼说道：“本座再给你一个组织语言的机会。”
她不敢怠慢：“我面前这个是玉树临风，威风堂堂，腰缠万贯，学富五车的大……美男。”
“违心之言。”盛九天松开了手别过身去，唇角的笑意在暗中若隐若现。
“那君上，你把银两给我，我再去帮你买一件。”
盛九天看着那破损的衣物说道：“不必了。”
纪丰暖点了点头，揣着不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隔天天不亮她便被脚步声吵醒，在朦胧中看见床边好像坐了个人，她定睛一看，果真是坐了个人——这人不是盛九天吗？
“君上什么时候来的我房间，大清早的，怪吓人。”
“刚刚，本座见天已放晓便想着来叫你，”他回着话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纪丰暖，“帮本座戴上。”
纪丰暖醒过神来，看了看手中皮革做成的额带，在床上跪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君上，你蹲下来一点。”
她探手，将手中的额带从他刘海穿过，在他的发后系上了结：“幸好我睡觉没什么怪癖，不然你这样一声不坑地闯进来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呢。”
她的手指温暖，触碰到他的皮肤时他竟有一瞬的恍神。
“好了。”她满意地松开了手，盛九天回过头来，脑后的皮绳随着他的动作飞舞，满脸少年气撞入她的眼帘。
她甚少看他做如此打扮，虽是年轻的装束穿在他身上却毫不违和，纪丰暖有一瞬间都要怀疑面前这个人还是不是盛九天。
她的目光向下，瞧见他穿的正是昨日那件紫色的衣服时不由得把目光挪向衣服的破损处，衣服的破损处已被一朵盛开的榴花遮挡，那榴花栩栩如生。
“还不起来嘛？”盛九天问道。
“你去与姬姑娘幽会，我跟着干嘛，不去。”
“幽会？”盛九天好笑地看着纪丰暖，“谁给你说本座是去幽会的？”
纪丰暖低下头小声嘟哝：“不然干嘛刻意打扮一番……”
“姬萤明日大婚。”
“大，大婚？”纪丰暖腾的一下从床上下了地，“和谁啊？”
“本座也没见过，所以才要去看看。”
“那我也去。”
纪丰暖没见过人间大婚的场景又偏偏喜爱热闹，一听到姬萤要大婚而对象不是盛九天时心里的阴霾一扫而散，慌里慌张地拾掇干净了便催促着盛九天出门。
盛九天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走过去，盛九天便从怀里摸出另一条以皮革做成的额饰给她戴上，她的额饰与他的相似，只是前面多了些缀着的红色玛瑙。
他拢了拢她的头发才松手，对纪丰暖说道：“走吧。”
“嗯。”她应声跟在他的身后，悄悄拨了拨额前的玛瑙心里涌上一股喜悦。
二人往姬府的方向走去，盛九天熟门熟路，带着纪丰暖过了两条小巷便抵达了姬府。
姬府的下人们正在门前挂红灯笼，纪丰暖瞧见那朱红的门上也贴着喜字。
本以为盛九天有拜帖二人可从正门进去，可是盛九天却拉着他拐向一堵高墙。
“君上，你见故人也是翻墙吗？”
“对啊。”回答的瞬间他已经提着纪丰暖越过高墙，二人落地惊扰了院中的丫鬟，他只是抬手打了个响指，那些人便纷纷倒下，几声声响终究是惊动了屋中安静绣着盖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