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明朝巷深
盛九天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这一身打扮,然后立起双指在眼前划过。原本的红色衣裳被黑色覆盖,银白色的暗纹在光下生辉。
“如何?”他抬起双臂,冲纪丰暖说道。
“甚好,甚好。”
盛九天迈步往前走去,纪丰暖在他身后偷偷学着他刚刚的模样把双指从眼前划过,可身上的衣着却没有丝毫变化。
“还去不去啊,小煤球。”盛九天立在门前,头也不回地问道。
“去,去……”纪丰暖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盛九天出了房门便往右拐,纪丰暖左右两边看了看连忙小步跟了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说道:“君上错了,往这边走。”
“今日本座不想往那边走。”
“嗯?”
纪丰暖未曾松开拉住他衣袖的手,他便就着这样的姿势带着她走出去数米远。
等拐进另一个小巷他的脚步才慢了下来,瞥了一眼纪丰暖的手示意她松开。
纪丰暖讪讪地收回了手不知道眼前这人怎么突然变了性子,不前不后地跟在他的身侧。
巷深而静,只能听见二人的脚步交迭之声。
“君上……”纪丰暖开口,打破这寂静。
“嗯?”
“君上怎么总爱穿些黑色或者红色的衣服?”
盛九天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挑了挑眉:“想知道?”
纪丰暖心中警铃大响,立马往右边退了半步,而后便听见他满不在乎的声音响起:“因为只有黑色和红色染了血才不会被发现……”
他有意拖长了尾音,看见纪丰暖的瞳孔在他的解释中猛地一缩。
盛九天回过头来望着前路,压着因为恶作剧而有些上扬的嘴角。
“君上骗我,”纪丰暖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追上前去,“我与君上初见那日,君上还穿的是蓝色衣服。”
记忆在纪丰暖的脑海中乍现,那日的蓝色衣服上斑斑驳驳地全是血迹。
“是啊,”盛九天往前走着,语调平淡得像是述说一件不相干地事情:“所以满身是血的样子很狼狈吧。”
纪丰暖不再接话,跟在他的身后往前面走去。
巷子中重归寂静。
直到接近秦淮河畔周遭才热闹了起来。
盛九天带着纪丰暖往环彩楼走去,隔得老远,纪丰暖便看见了环彩楼外乌泱泱的一片人。
“跟紧。”盛九天在人群中抓住了纪丰暖的手腕,带着她往一边人少的地方走去。
纪丰暖便跟着他往前边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人群,没有一个人的眼里有泪,无数麻木而愚昧的目光看着面前金碧辉煌的环彩楼,嘴里碎语着。
盛九天稍稍念诀将二人隐身,然后带着纪丰暖绕过驻守环彩楼侧门的官兵进了楼中。
楼中弥漫着脂粉和酒的味道,空荡荡的大厅四周摆放着无人弹抚的乐器,木桌上的碗碟里还留着昨夜客人的余肉残汤。
“去上面看看。”盛九天握紧了纪丰暖的手腕踏上了楼梯,楼中的珠帘红绡随风而动,颗颗碰撞出来的却是哀鸣。
“昨夜你们几个可曾听到过什么动静……”
有人声传近,盛九天的步伐慢了下来,领着纪丰暖缓缓靠近有人的房间。
纪丰暖虚虚往里瞥了一眼,只见昨夜见过的环彩楼嬷嬷正趴躺在床沿,手里还握着一锭金子,那金子靠近唇边。
纪丰暖凝神细看了一下,只见那嬷嬷嘴唇乌黑,像是中毒之样。
“奴家们昨夜未曾听到什么动静……”纪丰暖的目光被一旁跪在地上回应的女子吸引了过去,“昨夜最大的动静不是柳儿姑娘嘛……”
“那柳儿姑娘呢?”
“昨夜便被人放走了……说不定就是柳儿姑娘想害死嬷嬷,这房间就是嬷嬷准备给柳儿姑娘的房间啊!”
为首的官爷闻言招了一旁的下属到跟前,耳语了几句后那下属便领着二人往门外走去。纪丰暖侧身让路,刚巧撞进盛九天的怀中。
她一惊,正想逃开却听见里面的人说道:“你们也下去找找,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屋中的人应了“是”后便向门外走来,纪丰暖背靠着盛九天的胸膛不敢动弹,等到人走尽后才松了口气。
盛九天掰住她的肩膀没有松开,低头在她耳边言语道:“还不走吗?此处死了人都没个人哭,你的主意怕是要落空了。”
纪丰暖侧过头避开他的唇畔,不过一句话的时间那湿湿润润的气息却惹得她耳畔绯红。
里面的人声再次响起:“雀之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啊?”
纪丰暖稍稍使力挣开他的双手却又因害怕暴露踪迹而扯住他的衣袖,往里探进去半个身子。
盛九天被他牵扯着往前一动,房间里的一幕却让他不由得红了脸,动作迅速地一把拉起还弯着身子的纪丰暖,另一只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一气呵成。
房间中雀之姑娘不知何时坐在了那官爷的怀里,二人正浓情蜜意地说着些什么,其余的人仿若习以为常一般依然跪在原地。
纪丰暖掰下了他的手,见他双颊绯红不由得一怔,胡话随口而出:“君上为何脸红?”
盛九天眼神躲闪,握住她手腕的手却未松开,拉着她往回廊左侧走了几步。
“君上活了上千年没见过这些?”她试探地询问,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你见过?”他反问回去。
“那当然,我虽没有君上修为深,见识的可比君上多。”
“无知小妖。”
盛九天捏住她的手腕便往楼下走去:“此地与本座犯冲,还是早些离开才好。”
“?”纪丰暖皱紧眉头,“可我们来这儿要办的事情还没办呢……”
“你瞧此处哪有人落一滴泪水,”盛九天往下走的步子不停,“在人间,不是讲究哭丧吗?”
纪丰暖被他牵扯着往下走去,听见他继续说道:“你瞧,人间之情也不过如此淡薄。”
二人走出楼外,炙热的阳光覆盖在两人身上,盛九天松了握住纪丰暖的手,二人之形又重新显现出来。
不远处的烟柳画桥相印成趣,风帘翠幕,云树绕堤沙。
盛九天欲往前走,刚迈出步子就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清亮的眸子微微一眯,紧盯着在攘攘人群中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近的白衣男子。
他低吟,对着纪丰暖:“本座今日就该穿红衣。”
“嗯?”
“虽犯冲但辟邪。”
纪丰暖不解,正准备追问时却被一熟悉的声音叫住,那声音从远处传来,裹挟着一股遇故知的喜悦:“纪姑娘!”
纪丰暖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在人头攒动中看见了昨夜刚见过之人。
她举起手挥了挥,看着他侧过人群小跑着向前,他的手里还提着由一张油纸裹着的麻酥糖:“纪姑娘,许久未见。”
“可是……昨天刚见过啊。”
曲沉玉闻言垂头轻笑,将手中的麻酥糖递到她的手边:“是我觉得许久了。”
纪丰暖正准备伸手去时接却被一双大手往后轻轻一推,然后那双大手的主人假意接过那包裹,在二人双手交接的时候又不着痕迹地松开手,任由曲沉玉手里的麻酥糖坠落到地上。
“真是抱歉,”盛九天带着歉意的笑缓缓蹲下身子,看着散落在地上的一块块酥糖时假意皱起眉头,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回过头来望着纪丰暖说道,“掉地上脏了,可就不能吃了。”
曲沉玉依然笑得儒雅有礼,蹲下身子将那些酥糖块重新包进油纸中:“无妨,若纪姑娘爱吃,我一会儿再买一份就好。”
盛九天闻言连脸上假意的笑容也懒得维持,眼神冰冷地看着纪丰暖,薄唇微启问道:“爱吃嘛?”
纪丰暖一个哆嗦然后往后退了半步,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说道:“不爱吃,不爱吃……”
盛九天起身,掸了掸衣角的尘埃:“多谢曲公子美意,可她不喜欢这个。”
“是嘛?”曲沉玉毫无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可我昨日分明看见纪姑娘在那卖麻酥糖的商铺停留了许久。”
纪丰暖尴尬地笑着,小心翼翼地躲开盛九天的目光,嘟哝着:“只是昨夜闻见那甜味好似在记忆里出现过,我便多留意了几眼……”
“就算她昨日喜欢,但昨日喜欢并非就一定是今日中意,这个道理曲公子应当明白吧。”话音落下盛九天便转身往盛宅的方向走去,纪丰暖对着曲沉玉匆匆告辞后才跟了上去。
回了盛宅盛九天依然一幅阴郁沉沉的模样,纪丰暖不敢再去招惹,讪讪地告别后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直到晚间纪丰暖才听到了叩门之声。
她推开房门,门外散落着一些小石子,而门框上还印着碰撞的白痕。
“可饿了?”突兀的声音从对门房间里传来,纪丰暖看着坐在窗后的盛九天竟一时恍了神。
盛九天的手里还把玩着一颗碎石子,他偏过头来看着那愣愣的人不自然地说了句:“本座准备了些吃食,可要尝尝?”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对,盛九天本来就是个妖。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盛九天放下了手中的石子站起来,双手撑在窗沿上探出半个身子,对着纪丰暖说道:“怎么?纪姑娘不愿意赏脸吗?”
纪丰暖心中警铃大作:此妖阴阳怪气真是有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