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炭生多艰
“郭九是上一任妖君的护法，可信却不可全信。”
“原来郭九先生还有这样的身份。”
“前妖君为争光明而陨落，五千妖军活着回来的却只有郭九一个人……他也自知自己的身份尴尬，于是回来后便自请去了墓桑山守着这藏书阁。”
纪丰暖心中感慨万千，双目看着前方逐渐明晰起来的宫殿，又突然好奇地问道：“那君上……也会为了去争那一寸光明而不惜陨落吗？”
“你以为呢？”
“我？”纪丰暖抿了抿下唇应道，“反正我作为一块炭是将燃烧作为一生的最高目标！等我燃尽的时候，也许就是‘陨落’的时候吧。”
看着逐渐靠近的宫殿，盛九天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二人从剑上飞了下去，踉跄了两步踏在了桥梁之上，而那柄剑却稳稳的插进了一旁的假山之中。
盛九天伸手，那命剑便从石缝里褪出，落入他的掌心之中。他轻弹了一下剑身对纪丰暖说道：“这御剑之术你还得再练。”
“……知道了。”
盛九天说完这话便转身往自己的住所中走去，纪丰暖看着他的背影才想起自己想问的东西还没有问道，她跟上前去，却被一个结界挡了回去。
她拍了拍面前透明的结界，嘴里嘟囔着：“看来休息时是不喜欢有人打扰的。”
他布下结界，不愿被打扰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更多的原因是他伤重身虚，他实在不愿让别人看见他这番模样。
纪丰暖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扫了眼空荡荡的房间她百无聊赖地坐到一旁的石凳上，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她实在饿的不行，趴在桌上仔细思索着哪里才能找到合适的半分吃食。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秦淮河下的冷鱼——不知道碧水河下有没有。
她这般思索着便捂着肚子起了身，往碧水河的方向走去。走出宫殿的时候，她每一步都变得慢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迈出去会不会就变为了原形，只好一步一步地斟酌前进。
好不容易才挪到了碧水河旁，她看着自己还实实在在的躯体心中忍不住高兴，蹲下身子在河旁拨着清水。
河上的亡灵往有动静的方向聚集过来，纪丰暖也丝毫不怕，望着那些点点萤火小声问道：“这河下，有鱼吗？”
那些烛火哪能在回应她，在靠近岸边后又散了去，向河中央散去。
纪丰暖见状也不慌，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施法波动河水，还真叫她瞧见了水中摆动的一条小鱼。
她一抬手，那鱼便落入了她的手中。
她抱着那鱼一路小跑到宫殿之中，挨着墙角堆了个土灶，竖起两指便将火种拨入其中。
她把处理好的鱼探了进去，小心翻着面，听着里面滋滋啦啦地声音时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此时，她头顶上方的那一片天空突然乌云涌动，墨色的云聚集在一起几乎压了下来，可她全然没有注意到。
有寒意逼近，她猛一抬头，却看见一张黑色的斗篷将她罩住，一声惊雷在耳边突兀地炸开。
她吓得抖了抖身子，才看清那斗篷的主人是——盛九天。
他紧抿着唇，看着蹲着身子的纪丰暖，土灶里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昏黄又温暖。
“在妖界擅用火术，可是会被雷劈的——”
他的语调清扬，带着些玩味和警告，可是预想中的雷却始终没有落下来，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那燃着的土灶。
纪丰暖看着土灶中还在跳动的烛火轻咳了两声说道：“君上是不是记岔了规矩……”
盛九天脸上的表情也渐渐转变，他看着那昏黄的光，脸却沉了下来。
不远处有脚步声靠近，盛九天闻见后急忙抬头掀翻了她架起来的土灶，火光在扬起的尘埃中熄灭。
纪丰暖的手里还握着烤鱼的竹棍，他突然这一下倒叫她有些搓手不及，她举着染了泥土的焦鱼一脸茫然地抬头看向还替她撑着斗篷的盛九天。
脚步声靠近，连带着二人熟悉的声音。
盛九天收回斗篷，负手而立，看着赶来的尾娘和杜川二人不由得手握成拳放在唇畔轻咳了两下。
“君上，雷云聚集在此处，可是有人擅用了火术？”杜川皱着眉头看向把急忙将木棍藏于身后的纪丰暖，眼神里满是警告。
“君上，是否就是此女子擅自施用了火术。”格外肯定的语气。
纪丰暖慌乱地低下头去，她只知道盛九天给她交代过不要“显摆”，却不想使用火术会有引来天雷的危险，她若早知道，自然是宁愿饿着也不敢有此行径。
“不是她，”良久沉默之后，他开口替她解了围，“是本座在此练功的原因。”
“君上，可火术在妖界是禁术……”尾娘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要是人人都能施用这火术，妖界怎会黑暗如斯；更何况君上从前又不是没练过，若能成功早就成功了。”
“今日想起来了便随手试了试，本座自有分寸。”盛九天瞥了一眼还蹲在地上的人对那二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门外的众妖也一并遣了去，本座练功时不喜有人打扰。”
“是。”杜川和尾娘恭敬地应着，尾娘意味深长地看了纪丰暖一眼后才转身离开。
等到二人走后，纪丰暖才敢站起来，手里虽还握着烤好的鱼，可脸上却全然没有一开始得了食物的兴奋，垂着头小声嘟囔着：“抱歉，我不知道有这个规矩……”
“是本座没有交代清楚，”盛九天走近了她的身边，伸出足尖拨弄了两下地下的尘埃，黄色的泥土中还混杂着部分白色的灰烬，“不过，本座倒是好奇为何你能在妖界燃起火堆来？”
“因为我是炭？”
盛九天挑了挑眉，脚下的动作停住，探出身子似笑非笑地又问道：“那为何，这雷，不劈你？”
“因为……”纪丰暖倒是认真思索了一番，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难不成是因为我——脸黑？”
盛九天唇角的笑容一滞，随后更深的笑意在他脸上浮现：“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定是因为如此，雷公瞧不见我才不好下手。”
盛九天看着肌肤比前几日白净许多的女子，原本漾起的笑意又敛了下去，他立直了身子又问道：“可你瞧着比前些日子白净了许多，其中可有缘由？”
“许是因为长久未晒太阳的缘故。”
盛九天叹了口气，看着她逐渐白皙起来的脸庞心中不知为何却涌动起一些不安来，他避开目光说道：“那本座得闲带你去晒太阳便是，小煤球自然还是要黑的才好看。”
“君上所言甚是奇怪，妖界无光，你要带我去何处晒太阳？”
“人间，秦淮。”
……
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玩笑，这话虽然只有四个字却让纪丰暖惦念了好些日子。可自那日之后，她却再没有见过盛九天。寻上门去的时候，尾娘或者杜川总会把她拦至门外。
这日她再也忍不住了，跨过了桥走到他的屋门前，见屋门外无人相守便忍不住屈起手指敲了敲房门，只是这敲门之声没有迎来盛九天，倒是把尾娘引了出来。
“小煤球，你日日来君上房门前晃荡所欲为何？”
纪丰暖闻言抬头，看见了坐在房梁上的尾娘，此刻，她半现出原形，甩着长长的的蝎尾正一脸揶揄的瞧着她。
这几日的上门叨扰虽然没让她与盛九天会上面，可日日复日日的按时出现却让她与尾娘之间越发熟识，以至于尾娘对她的称呼也全然改变。
“尾娘，君上可在屋中？”
“在呢。”
“那今日可否通传一下，让我见见君上。”
“真是奇了怪，你这小煤球日日求见君上到底所谓何事？可否说与我听听。”
纪丰暖思索了一番后还是将盛九天说与她的话按在了心中，只道是有要事相商。
“枉我对你那么好，竟不愿与我讲讲，”尾娘腾身化为人形站立在砖面上，眼神往皎月洞的方向看了看说道，“也罢，你的那些小心事尽管与君上说去。”
“多些尾娘指路，”纪丰暖福了福身子又说道，“只是我与君上之间清白，尾娘切莫误会。”
“清白？”尾娘笑了起来，一双凤眼向上翘起，“我可没说不清白。”
“尾娘没如此想便好。”纪丰暖再度福身致礼，而后起身向着皎月洞的方向寻去。
尾娘将双臂环抱胸前，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翘起唇角笑了笑：“清白？清白。”
纪丰暖不知盛九天为何又进了皎月洞中，在她的印象里，皎月洞是他受伤后闭关疗养的地方，他如今又进了皎月洞，难道是因为他又受了伤。
盛九天伤后畏寒，纪丰暖深知。
目前能暖得了他身的，整个妖界怕也只有她这一块炭了。
便是寻常人纪丰暖也舍得去救，更何况这人还是与她有着连接的盛九天，想到这其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让她脚下的步子交叠得更快了一些。
靠近皎月洞的时候便听见洞中有异响，好似龙吟虎啸，纪丰暖心中一紧，冲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