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妖君养炭
他垂下眼睫不再看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双手展平后划开，重新放置在交叠的双膝之上。
再次运气时，他的身上出现了一层幽蓝色的光芒。纪丰暖这块不学无术的炭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之间竟看得出了神。
刹那间，她的身上也镀上了一层幽蓝色的光，她好奇地转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身体，抬起手看着蓝色的微光勾勒出自己双臂的轮廓，她一下子兴奋地站了起来，开心地转着，指着自己身上那层光芒问道：“诶，我身上这光芒怎么与君山你的一样？”
盛九天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周遭的渺渺光芒如同萤火一般向她飞去时不由得眉头紧锁，一个响指便让这些光芒尽数散去。
光芒消失，皎月洞又重归于黑暗之中，纪丰暖敛了面上原本欣喜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看了那还端坐在冰床上的人一眼，怯怯地说着：“我只是觉得刚刚那个……很好看。”
盛九天闻言松了盘坐着的双腿换了个姿势侧躺在冰床之上，右手堪堪支着脑袋，眉目之间早已换上了淡漠的神色，他扫了一眼还意犹未尽的人说道：“你不是会火咒吗？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稀奇的。”
“可刚刚那个光……是蓝色的，”纪丰暖一边说一边学着盛九天的样子抬手打了个响指，瞬间，红黄相间的光围绕在二人身周，纪丰暖看着那飘散后又奔向盛九天的粒粒光点睁圆了眼睛问道，“这光为何会奔向你，从前只会围绕在我的身边。”
盛九天翻过身去抬手抚开这些光点，合上双眼背对着她说道：“你以本座灵力浸养而成，你我二人之间当下便是如此共享之况。”
纪丰暖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难怪我今日突然修成了人形，还以为是天命所致，原来是占了君上的光……”
“本座乏了。”
盛九天不愿意再与这不学无术的小妖多说半句，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后又拢了拢有些凌乱的袖子，合上眼睛准备小憩。
只是此时，他身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今日已是他第二次冲上天界，本欲破了黎晓门让妖界重获光明，可黎晓门却由天界的重兵把守，又有仙人坐镇，而他孤军前往，纵有万年修为却也不敌对方人多。
妖界已经数万年没有光也，要不是时不时去人间逗留半分他怕是也要忘了温暖的感觉。
妖界各处都黑暗寒凉，皎月洞也是如此。
思及此，他的心沉了下去，握了握枕住的手试图让掌心有些温度，而后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静静听着皎月洞的岩缝中露水滑落的声音。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盛九天警觉地绷直了身子，那声音靠近后又默了下去，他转过身去，少女的脸几乎贴在他的腰上。
“你在干什么？”他的语调冰冷。
“这床如此冰凉，君上……不觉得冷吗？”她睁着无辜的双眼看向他。
“不冷。”
“可我，刚刚好像感受到了……你觉得冷……”
“你在胡说些什么……”盛九天的话被身上突然涌起的暖意打断，他扫了一眼那手肘撑在床上，手掌托着腮看向他的女子，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他与她之间的连接，竟能将感觉都传达。
盛九天望着她，在她清浅而深邃的眉眼之间仿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那人在数万年前就消逝在了六界之中。
纪丰暖与那人之间不过眉眼有几分神韵相似，他怎么会想到她呢？
盛九天别开目光躺平了身子，屈起一只腿后说道：“你若是怕冷，可离这寒玉床远些。”
纪丰暖愣了一下后感觉到了更深的暖意返回到她的躯体之中，她犹豫地站起身子看向那躺着的男子说道：“原来君上也会火咒。”
“略知皮毛而已。”
纪丰暖见他不愿再搭理她，便依照他所言往后退了几步，站得离床边远些，只是走了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她的躯体竟变得透明，炭的本体若影若现，她尴尬的笑了笑急忙迈着步子重回床边：“突然就不怕冷了。”
盛九天不再回话，却默默运功保持着身体的暖意。这只小妖修为太浅却偏偏与他建立了连接，她若是冻死在这皎月洞里，吃亏的反倒是他来。
也幸好这小妖还算识趣，再没有格外说些闲言碎语扰他，只是这小妖竟没有修行辟谷之术，日日还央求着他给她准备份餐食。
盛九天原不想搭理，可这小妖瞧向他时的模样越发可怜，他终是不忍，欲教她辟谷之术，可这些法术哪是这个这个小妖一日两日就能修炼得成的。
护守在洞口外的尾娘还不知道洞里多了个化成人形的炭，当看见妖君给出的传音符中要求准备餐食的时候吃了一大惊，着急忙慌地追问着理由，生怕是妖君伤重丹破，妖魂妖识也受了重创。
盛九天回了“安心”二字后又看向那坐在地上的女子。
她好像比才成人形的那一日看起来小了一些，不止是身型，年岁也是如此，而且连她的皮肤看来也要白皙了一些。
这妖也是奇怪，别的妖成型之后非千年万年样貌不会有所改变，可这妖怎么看起来一天一个样。
纪丰暖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可怜巴巴地看向盛九天：“君上，能不能让我吃点东西填填肚子，送进来或者我出去都可以。”
妖界的女妖多刚强或妩媚，哪有像她这种无赖，连饿着了说个话都仿若撒娇的妖，盛九天急匆匆地挪开目光回应道：“非本座不愿放你出去，实在是因为你修为太浅，离了本座十步远便会化作本型。”话一出口盛九天又担心自己语气重了些，临了又补充道，“一会儿就有人把吃的送进来。”
“嗯。”纪丰暖应着声，捂着肚子靠到身后的石壁上，虽然她不能离盛九天太远，不过这些天的相处，她从他身上毛下来的灵力可不少，如今退到石壁之处也没什么大碍了。
她一直等着盛九天说的餐食，隔着厚厚的墙壁她听见了有脚步声传来，她连忙正襟危坐，等着石门的叩响之声。
“放在门外就好。”
“是。”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盛九天拂袖打开了皎月洞的石门，纪丰暖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取了餐盒进来。
她兴奋地打开餐盒，看见里面盛放的东西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盛九天见她神色有变，心里同时也泛起了一阵恶心，他不由得关心道：“怎么了？”
纪丰暖看着餐盘中还活蹦乱跳的蜘蛛、蜈蚣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盛九天起身走到她的身边，看见那餐盘中的东西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把上方盖重新盖到盒子上后把那餐盒重新放回到了门外去。
尾娘成形前是一尾红色的蝎子，在修炼辟谷之前便是以这些虫类为食，所以准备了这些东西也怪不到她。
厚重的石门关上之声夹杂着他的问话：“你素日里吃的是什么？”
纪丰暖摇了摇头说道：“从前是炭身，不觉得饿。”
“不过，君上知道人间美食吗？我在秦淮河下那几年总是听人说美酒赛琼浆，还有什么玉盘什锦，飞龙汤，芙蓉蟹斗……十分好吃。只可惜那时是个炭身，没有机会品尝这些，如今成了人形，倒还惦记起来。”
“日后有机会再去，”盛九天没有拂她之意，应下后又说道，“那当下，只有委屈你了。”
在纪丰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盛九天一挥手将那妖变回了一块炭，他看着那明显小了一圈的炭说道：“如此你便不觉得饿了，还有两日，本座便可出关，你先忍忍。”
盛九天说完话又重新回到寒玉冰床之上，运气疗养。
两天后，他身上的伤口愈合，身体恢复如初。离开皎月洞前，他捡起地上那块炭揣在怀里迈步回了他的宫殿之中。
他的宫殿堂皇却空荡，宽敞的大殿中只有台阶之上放着一方昆仑木制成的榻，榻前是一方案几，摆着一株绿植，可那绿植的叶尖已经泛黄，压着叶脉下垂。
他瞥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尾娘见他神色微变便注意到了那叶尖，急急忙忙跪下认罪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君上宽恕。”
立在一旁的杜川见状立马跟着俯身地上：“君上，这盆兰草是属下寻来的，是属下不力，还请君上莫要怪罪尾娘。”
盛九天撩袍坐到榻上，看着阶下二人说道：“日后不再犯就好，责罚改日去领，今日你们找几个妖奴去把偏殿收拾出来。”
“是。”
杜川与尾娘转身欲走，可杜川的脚步在刚迈出去后又停了下来，他回身抱拳问道：“恕属下多嘴，敢问君上把偏殿腾出来可是要迎接什么宾客？”
盛九天闻言抬眸，墨色的瞳孔看向那人：“知道多嘴，何必还问？”
尾娘闻言急忙拧着杜川的衣袖便出了殿门。
被揣在怀里的纪丰暖也是听得心惊，早年与炭兄炭弟们卧在碧水河下的时候便讨论过他们这个妖界最年轻的妖君，有炭说他仁爱礼下，是杀伐最少的一代妖君；有炭说他残暴异常，为寻找一截长明炭便将无数炭扔进冰冷的碧水河中。
除了纪丰暖，这些炭都是被弃之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