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伤痕
杜潇吟说的那家烧烤店就在这条街头的拐角处，虽然店很小，却非常好吃。之前江满拉着她来吃过几次，江满还说，她找了很久才发现这里的。
烧烤店的老板也认识她，她简单点了几个菜后，老板招呼他们到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端了两杯柠檬水过来。
杜潇吟见邹旭启不喝，便问：“不能喝柠檬水吗？”
“嗯。”邹旭启没瞒她，“胃不好。”
杜潇吟点点头，默默记在心里，拿起柠檬水喝了起来。
杜潇吟坐的位置面向门外，能清楚的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当然，现在是晚上，在这种小街头，看到最多的也就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小混混罢了。
忽然，她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一咯噔，手中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她不敢相信，再次确认了一下，才认出那个身影是杜付仁的。
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心里却怦怦直跳。她双手垂直放了下来，手里也开始冒汗，脸色愈发苍白。
邹旭启注意到她的异常，开口问道：“怎么了？”
杜潇吟想装作看不见，但内心的恐惧和厌恶让她无法动弹。她用力摇摇头，紧紧握着双拳。
邹旭启转过头看向街上，映入眼眸的，是一个拿着酒瓶在街上胡乱吆喝着什么的中年男人。男人体型肥胖，满脸通红，声音粗犷，把周围的人纷纷吓得躲开。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重新回头看着眼前的人，杜潇吟比刚才抖得更厉害，趴在桌子上不敢抬头。
邹旭启抿抿嘴，起身跟老板说了句什么，重新确认了下门口的男人已经离开，又走到杜潇吟身边，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得厉害，一阵凉意灌满了他全身。
杜潇吟一惊，抬起头，还未缓过神来，已经被人一把拉起，跑出了烧烤店。
杜潇吟就任他这么牵着，牵着她跑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周围都是黑的，没有人，没有声。
邹旭启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两手撑着膝盖吸了口气，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杜潇吟还没有从刚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加上刚才这么一跑，她也有些喘不过气。
她没想到他会牵着自己就跑，她以为他看不出来，可是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两人相对无言。
邹旭启低头看了看地上，发现树下有一些用水泥筑起来的无规则形状的石头，便用手扫去上面掉落的叶子，坐了下去。
杜潇吟也找了个石子，坐在了他旁边。
良久，邹旭启才缓缓开口。
“刚才，是你父亲？”
杜潇吟还疑惑他怎么会知道，邹旭启又接上。
“之前去店里的时候，有人告诉我的。”
杜潇吟也就知道了。
自从杜付仁隔三差五地去店里闹，她的事也被传开了。
杜付仁是从薛欢那里得知她兼职的地方，第一次去的时候，杜潇吟在读大一。当时正好是她和另一个店员轮班，杜付仁把那个女生吓得不轻，隔天就传到了老板的耳朵里。
找她了解情况之后，老板也不追究她的赔偿损失费，便答应给她三次机会。
可是第三次机会，也在那天晚上没了。
她对杜付仁，从小就是恐惧的。她害怕每天晚上回到家里，听到的是房间里传来阵阵的叫骂声，中间穿插着东西摔落的声音。
她的性格并不是天生内向，正值童年与青春的她，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有美好的幻想。而自己的父亲，却是将自己的美好毁于一旦的罪魁祸首。
她遭受过父亲无缘无故的打骂，提起她的衣服领子将她扔向一边，拿起晾衣服的棍子打向她的手臂。他对薛欢则更加严重，甚至拿过厨房里的菜刀朝她挥了过去。
而她每次要报警时，都被薛欢给制止了。
于是她努力地学习，以为每个家长都一样，只要看到高分便会开心。但是杜付仁和薛欢不一样，他们对她的学业毫不关心。后来，她学习的目标，也从让父母关心自己，变成了想去更远的地方。
“我觉得，这是很丢脸的事。”杜潇吟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颤抖着声音说着，“我不敢告诉别人，我怕他们觉得我是错的。我没有看不起人，我只是怕……”
邹旭启一直看着她，没有答。
等到她缓了过来，不再掉眼泪，邹旭启才起身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送你回家吧。”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此刻对她来说，就像是救命的剂药。
她点点头，邹旭启将手放到她身边，她握住他宽大有力的手，借着劲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后，邹旭启并没有松开，而是反手握住她无力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掌。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走着，街上一切嘈杂的声音都被自动静音。
很快到了公寓楼下，邹旭启和她道了别，便转身走向学校。
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转身靠在了墙上。
他双手握拳，指甲在手掌里印下印子，宽大的肩膀此时也抖得厉害，一抽一抽的，有什么东西撕扯着他的心，痛的反胃，像伤口开了一样疼。
她说的一字一句都像刀片一样刺穿他的心。
她在痛苦中长大，她的父亲把她的天真与美好一点点地剥去，撕烂，丢弃。
没有人知道她所经历的一切，但所有人都在对她恶语相向，随意评判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世界上的善与恶，从来都不是肉眼可见的。
他们凭什么就可以对她肆意谩骂。
再后来，也没有人知道，那个骄傲了一生的少年，在那天晚上，蹲在地上，背靠着墙，任由着眼泪滑过脸颊，在衣服的领子上留下淡淡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