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鬼童子肉包子
重新戴上湿答答面纱的江流雁正准备推开自家院门却被邓媒婆喊住,江流雁告诉邓媒婆自己对李乐善没感觉,还让她以后都不用为自己安排相亲了,说完又将安排相亲的银子给了她。邓媒婆见江流雁全身都湿透了,罗裙都贴在了腿上,眼神又涣散得很,便只好应承下来。
江流雁走进院子,却见房门虚掩着。她透过门缝瞧见里面的父亲正跪在瞬余神龛前,虔诚地祷念着。
“河神啊,今天是你的节日,我特地买了好酒和烧鸡来供奉你。你看啊,我闺女流雁今年已经十六了,别家的姑娘好多都说了亲了,可我家流雁生来命苦,得了那种怪病,也没人娶。”江真红了眼眶,给瞬余像斟了一杯酒,“我年纪大了,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心里想说得赶快给她找个相公啊。也不管那人有没有钱,有没有才华,有没有相貌。只要能保护她不受欺负,能让她开心就够了。”
站在门外的江流雁看着江真背后的几根白发默默垂下目光,随即她重新抬起头,转身朝院外跑去。
“邓婆婆,您等一下!”江流雁喊住还没走远的邓媒婆。
“怎么了流雁?”邓媒婆询问道。
“我改主意了,我相中了李乐善,我愿意嫁给他,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江流雁平静地说道。
“真的?”邓媒婆开心地问道。
“真的,但是他未必相中我。邓婆婆,您将我之前的真实画像给他看吧,若他接受就皆大欢喜,若他不能接受就留作遗憾吧。”江流雁说道。
邓媒婆高兴得连连点头,快步向李家大院的方向走去。她能不高兴吗,李府的喜金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江流雁也长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命运就看天意咯。
……
“婴尸?”方年生又重复了遍方才乔泊柳所说。
“真的,就是因为他在追我,我才会从醉妃楼上跳下来的!”乔泊柳又急又怕地说道。
“可是,他现在不是仍然躺在这里吗?”方年生看向冰床上的六孩童。
乔泊柳顿时感觉脊背发凉,本是他一口咬定溺水婴孩诈尸,硬拉着方年生来义庄瞧的。没想到那具尸首竟然在义庄好好待着,完全没有离开过的痕迹。
方年生将自己的中指食指指背搭放在溺水婴尸的眉心中舍处,稍加感知后道:“或许追你的不是他。”
乔泊柳斩钉截铁道:“错不了,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
方年生:“你可听说过铜镜戏法?”
乔泊柳挠了挠头:“铜镜戏法?好像在河戏楼听过,似乎是渺渺宗的上乘功法。”
方年生:“没错,就是渺渺宗。以铜镜作媒介,将尚未来得及离开身体的神识引入铜镜中,待神识呈现出与肉身相同的面貌后,再将其从铜镜里引出。这个从铜镜中出来的东西虽与肉身形貌相似,但却非实体,而是虚影。虚影无法直接接触世间万物,同样外界也不能触及到它。此类虚影之物,唤作鬼童子。”
乔泊柳惊讶道:“难不成是那晚和那个金眼獠牙的人形怪物打斗的渺渺宗弟子搞的鬼!可他们为什么要用铜镜戏法?”
方年生:“这几个孩子死的蹊跷,估计他们也是想用此法让死者自己去找到凶手吧。”
乔泊柳不解道:“找凶手怎么找到我头上了!”
方年生:“你还记不记得那晚就是在此处,你触摸了那个孩子的手背。我想对于那个死而复生的孩子来说,找到你远比找到凶手更重要。”
乔泊柳急得原地打转:“等会儿等会儿,让我想一想。你的意思是,那个鬼童子赖上我了?!”
方年生双手环抱胸前,目光朝乔泊柳身后看去,很狡黠地抿嘴一笑。乔泊柳知道方年生这样笑必定大事不妙,他哆哆嗦嗦地回头,只见鬼童子正立在他身后,并向他伸出两只胖乎乎的手臂,仰着头冲他阴森森地咧着嘴。
“妈呀!”乔泊柳尖叫着闪到方年生身后,整个脸都拧成苦瓜了。
“小孩儿,过来。”随着那道清冷的声音响起,鬼童子瘪起嘴,但还是乖乖地走到了观雾山人面前。
只见观雾山人向方年生和乔泊柳行了个平礼:“吾乃渺渺宗观雾山人陈染云,方才二位猜的没错,是吾思虑不周多有冒犯,还望二位海涵。”
方年生随即大方地回雅礼,笑道:“无妨无妨,非观雾山人之错,是小儿率真,心中无恨无怨亦无仇。”
乔泊柳效仿方年生对观雾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是啊是啊,我不怪你,只要你别让这个鬼童子再来找我就行。”
鬼童子听到乔泊柳说此话,立马翻脸气鼓鼓地瞪着乔泊柳,乔泊柳忙不迭地双手合十拜着这个小祖宗。
“自然。但这个孩童颇具慧根,总会想到些奇怪的法子出逃,我渺渺宗又不能拘禁一个无辜孩童。”观雾递给乔泊柳一个青铜铃铛道,“渺渺宗弟子孤叟山人、烬灭山人会在远山镇多盘桓些日子。这个孩子若再来找你便摇此传音铃,他俩会很快赶到。”
乔泊柳小心翼翼地接过传音铃,心中惊叹着这要是转手一卖得卖多少钱啊。随后,观雾看向站在一旁的方年生,眼神中带了些探究。
方年生反应过来道:“我是远山镇的大夫,方年生。”
乔泊柳立马跟道:“哦,我叫乔泊柳,做棺材生意的。有需要可以找我啊。”
观雾接下乔泊柳硬塞给自己的粗糙名帖,微微颔首后便带着依依不舍的鬼童子离开了义庄。
“乔兄,我刚看那鬼童子的眼神便确信他八成是要回来找你的。他喜欢你,你干脆替他起个名字吧。”
“行啊,看他长得圆乎乎的,那就叫肉包子吧。”
……
河神夜宴的次日清晨,一阵急促有力的拍门声惊醒了远山镇镇中所有的狗。方年生急匆匆地打开院落大门,却见江真拉着方年生就往外走,说他闺女江流雁躺床上起不来了,快死了,要方年生赶紧去瞧瞧。方无本来准备了一肚子优美骂人话,见此番情景也只能让方年生赶紧随江真去了。
方年生坐在江流雁床边,为脸色苍白的江流雁号着脉,紧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风寒。”方年生二字一出,便转身走到桌边写起了药方,“瞧江叔叔的神色,我还以为下一步便要找乔泊柳打棺材了呢。”
江流雁坐起身子道:“我就说我没事吧。他是今天睡过头了,着急赶着去渡头呢。”
方年生轻笑道:“怕是我父亲今天又得找他理论了,又免不了一番争吵。”
方年生遂与江流雁讲起昨夜义庄之事,江流雁听后捶胸大笑,笑乔泊柳成天逢人说鬼话,这不活该被婴尸缠上嘛,自己的风寒瞬间大好了一半。正乐着,窗外传来几声一点也不像猫叫似的猫叫,跟嗓子被烙铁烫了似的。方年生一番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看向江流雁,流雁无奈地摇了摇头。
“乔泊柳!”江流雁大吼一声。
躲在窗边儿的乔泊柳虎躯一震,差点抖落手中的物什,畏首畏尾地翻进屋子。
乔泊柳不满地看向方年生:“你怎么听不懂我的暗号啊?我不是叫你见我一下吗?”
方年生颇为无辜地耸了耸肩:“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乔泊柳竖起食指指着方年生道:“你明知道我现在不方便见她!”
“不方便见谁啊?”乔泊柳僵硬地回头,见坐在床上的江流雁正一脸不好惹地瞪着自己,“问你呢。”
乔泊柳立马绽放出一个动人的笑容:“这不昨天举止粗鲁,行为莽撞,惹某个小姑娘生气了嘛。自然不方便出现……”
江流雁道:“既然如此,你不该向她道歉吗?”
乔泊柳喃喃自语:“就算道歉了,她也不一定原谅我啊,还不如躲着。”
“你试试啊。”
“我才不试。”
“试试嘛。”
“不。”
“我让你试!”
“试就试!对不起江流雁!”
“好了,我原谅你了。”
乔泊柳不敢相信的耳朵,他可害得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啊,还破坏了她的相亲,虽然相亲的老头看起来也不咋样。乔泊柳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方年生。
方年生了然道:“流雁说原谅你了就是真的原谅你了。她啊,是个大度的姑娘,不会与你见识的。”
流雁笑道:“我才不是大度呢,我是看到他给我送礼物来了。对吧,乔泊柳。”
“对对对!”乔泊柳赶紧凑到江流雁面前,捧上手上的白色瓷盒子,一层层地揭开它的包纸,“我虽然不像方年生那样懂医理,但我找到了治表之法遮你的脸上红疮。这叫雪颜,是我精心调制的,涂抹上即可淡化七成你脸上的东西。配方没问题,方年生已经看过了。”
“我和乔兄都希望你可以摘下面纱,以真示人。”方年生看着江流雁说道,“诚如我此前所说,不要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一个人的美丑不是靠皮囊决定的。能无拘无束地做自己,才最重要。”
江流雁看着他俩,沉默了许久。乔泊柳回头瞅了瞅方年生,方年生摇了摇头,意思是让流雁自己做决定。
“好!我可以摘掉面纱!”流雁下定决心道,“不过我要先试试这雪颜的效用,是不是真能遮七成啊?”
“当然啦,这些年我全靠它给那些需要化妆的尸体遮痕的!”
“乔!泊!柳!你竟然拿给死人的东西给我抹!”
“死人也是人,你看不起谁呢,反正他们用过的没有一个说不好的。”
“他们倒是想说呢!”
乔泊柳用手指蘸了蘸雪颜,笑嘻嘻地就要往江流雁脸上抹。江流雁左躲右闪,被逼得下了床躲在方年生身后。一个撒欢儿似地追,一个躲瘟神般地躲,一个无动于衷当木板,只是浅笑着饮着杯中的清茶。
三人玩闹的笑声惊飞了一只停憩在院落青檐上的反嘴鹬,反嘴鹬的飞羽又正巧碰落了枝头上的一朵红梅。红梅落池水,晕开一圈一圈的涟漪,池中的几条墨色鲤鱼好奇地浮到浅处,用嘴碰了碰红梅,竟留下一嘴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