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家有本难念经
方年生和家父方无自狱中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往济福堂,而是先返回了家中。
“哟,年生回来了,没事吧?”一位正在路边卖南瓜的阿婆关切地询问道。
“放心吧王婆婆,托您老的齐天洪福啊,我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方年生依旧是那副春风拂面的和煦,待人处事无一不使人觉得周到和舒心,“买您一个大南瓜,晚上做南瓜饼,也给您送去几个。”
“哈哈哈,好啊。”王阿婆笑得合不拢嘴。
方年生托着南瓜回到家中,只是关门的瞬间,那张笑意盈盈的春意随着门后阴影面的扩大,逐渐凝结成了能冻死人的寒冰时节。原来,他的眼眸里藏着一道深不见底的冰隙。
方家正中供奉着瞬余神像,香火不断。方无毕恭毕敬地为其上了一炷香,并行叩拜大礼,随后开口问道:“我听风语,它说你昨晚与江流雁和乔泊柳去了义庄,有什么发现?”
方年生:“一个孩子死于溺亡,其余者中舍空虚,皆被生剥神识。”
方无:“被生剥神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我济福堂的长生锁有安神之功效,怕是也被此人挪为己用。”
方年生:“还有一事,昨晚义庄出现异兽,后被在此地游历的缈缈宗观雾山人所擒。”
方无:“是何异兽啊?”
方年生略顿了顿,神色有异:“玉面皇。”
“玉面皇?”方无略微惊诧道,“它们怎会出藏南地?”
“不知玉面皇的出现是否与婴尸案有关。”方年生神色凝重。
“可在暗处窥视,切勿插手事端。”方无嘱咐道。
“年生谨记。”方年生向方无作了个揖。
忽而,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打破了方年生和方无之间凝重的气氛。方无气得吹胡子瞪眼,方年生眼中复才染上一层浅薄的笑意。
厨房里,江真正热火朝天地炒着莲藕细肉;木桌上,江流雁正大快朵颐地和着酱菜刨着米饭。只是她背对着灯火,实是面貌不详焉。不多时,江真将一盆色香味俱全的莲藕细肉端到江流雁面前,江流雁两眼放光地夹向热菜,江真笑哈哈地抹下她嘴角的饭粒。
江流雁边吃边反驳:“怎么说啊?说是邓媒婆告诉我红线和梧桐木这样布置可以早日摆正姻缘线,找到好男人?多臊面子啊。”
江真无奈道:“那也不能任程功元误会去蹲牢啊,传出去了还怎么找婆家?”
江流雁破罐破摔道:“就我这副跟破筛子似的尊容,反正也找不到婆家。”
江真道:“谁说的?早上我去衙门的时候遇见邓媒婆了,他说了李府的大少爷李乐善对你很满意,想于明晚河神宴约你见面呢。”
江流雁:“李家可是远山镇排行前三的富硕人家,他家大少爷怎么可能看上我?”
江真支支吾吾道:“那个,我让邓媒婆托人重新给你画了画像,李乐善看的是你的新画像。”
江流雁讪笑道:“爹啊,那画师是照谁画的啊?”
江真:“说是照黎安洲第一美人袁汐的小像画的。”
江流雁欲哭无泪:“那人家看上的是大美人袁汐又不是我,到时候我怎么见李乐善啊!”
江真拍了拍江流雁的手背:“怎么就见不得了,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儿,你比袁汐差得了多少啊。”
“是不多,也就是天上凤凰和地下斑鸠的区别罢了。”
“不管怎样,这次我们一定要拿到见面的机会,让对方瞅瞅活生生的你,让他们发现你勤劳勇敢、善良淳朴的内在。”
“真的能行吗?”
“你信爹的,爹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再说另一头,还在蹲大牢的乔泊柳此刻正叼着根稻草,靠着木栏上,望眼欲穿地看着悬窗外面的月色。忽而,轻浅的脚步声穿来。乔泊柳心里有些发毛,他缓缓回头,眼前所见却使得他的瞳孔骤然放大,继而晕倒了过去。
青黛色的眸子里倒映的是那个溺亡婴尸的笑脸!其胸口上还有个血窟窿眼!
……
次日清晨,程功元见乔大狗迟迟未来衙门赎回他的逆子,索性让谢捕快把乔泊柳放了,还省得给他饭吃,这小子吃得又多。可据谢捕快回禀,今早的乔泊柳似有些不同,整个人失魂落魄、神神叨叨的,特别容易受到惊吓。究竟怎么个神神叨叨呢?只见乔泊柳头上套了个麻袋,只掏了两个洞露出眼睛,如过街老鼠般躬着上身穿行在青天白日的街市中,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乔泊柳!我可逮着你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一把抽掉乔泊柳的麻袋面罩,提着他的后衣领直接把他拖到人迹罕至的后巷。乔泊柳缩成一团,双手在空中乱挥舞着,嘴里不停叫喊着滚开滚开!
“你娘的!欠我赌坊的钱不还还敢叫我滚!真当我李好施是广结善缘的主啊!”
说完,李好施便狠揍了乔泊柳几拳,自己打了还不够,打累了还差使手下继续揍。乔泊柳被三拳两脚地打得胆汁都吐出来了,这下他混沌的双眼渐渐清明了些,终于把自己的债主给认出来了。他蜎蜎着身子爬向李好施,抱住了他的大腿,咧着血盆大口讨好地笑着。
“李二少爷,李二少爷,我是刚睡醒还蒙着呢。我欠赌坊的钱我一定还,就是把棺材铺卖了我也能还啊。您再多宽限我几天吧。”
“我也可以多给你几天,只要你把我哄高兴了。”李好施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道,拍了拍乔泊柳的头。
乔泊柳心领神会,他双膝跪在地上,两只手掌也落在地上,对着李好施学着犬吠。李好施一乐,从馊了的剩饭桶里捞出根大骨头朝远处扔去,乔泊柳手脚并用朝大骨头奔去,用嘴叼起骨头后又折返回来。李好施和手下们笑得前仆后仰,衔着骨头的乔泊柳扬起头巴巴地看着李好施。李好施反倒丢了几个铜线在他面前,说让他下次表演与街头恶犬竞食,然后便晃着脑袋远去了。
乔泊柳扶着墙壁站起身,擦了擦嘴边的血朝棺材铺的方向走去。刚走几步,他又忽然回头捡起了地上的几个铜板,小心翼翼地将其揣进了胸口。
乔泊柳穿过兆祥棺材铺那堆满白吊巾黄纸钱的门面,径直走向后屋,只见乔大狗正坐在楼梯口打着棺材,咚咚咚的声音与往常并无二致。唯有一只大黄狗跑来对着乔泊柳热烈地摆起了尾巴。乔泊柳摸了摸狗头,也没和乔大狗打声招呼就直接上楼进了房间。乔大狗抬眼看了下二楼紧闭的房门,复又低头打起了棺材,咚咚咚,咚咚咚咚。
“兆祥棺材铺。”
冬风破云,一丝明媚的日光透过乌云之间的罅隙,暖洋洋地倾泻在江流雁的脸上。江流雁一手提着盒子,一手拿着乔泊柳强塞给自己的粗制滥造的名帖,还真找到了不起眼的棺材铺。她走进店铺,寻找着乔泊柳的身影。
“丫头,打棺材还是买纸钱啊?”拿着锤子的乔大狗陡然从黑暗中走出来,着实把江流雁吓了一跳。
“乔大叔,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找乔泊柳的。有些东西本想给他送去,可衙门的谢捕头说他出来了,我便想着他该是回家了。”江流雁将盒子递给乔大狗,“烦请叔叔转交给他。”
乔大狗接过盒子,点了点头便上了楼。江流雁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就转身离开了。
约过了两个时辰,乔泊柳终于抹好了药,补足了觉。他推开房门却见一个盒子正摆在地中央。
“是个戴面纱的丫头送来的。”
“她人呢?”
“早走了。”
乔泊柳瘪了瘪嘴,打开盒子却见里面放着一碗早已抱成一坨的冷面。他不禁噗嗤一笑,这一笑使得嘴角牵动的伤口又被扯得生疼,他吃痛地捂着肿得老高的左脸,不过无妨。他拿起筷子吸溜着面条,真是美味啊,可惜太少了。正这样想着,筷子却戳到什么硬物。原来啊,面条下面还藏着熏肉,足有十块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