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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探义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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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三分,月轮高悬。牢房陷入沉睡,近处总有几个老犯的呼噜声一深一浅地唱和,远处偶有犬吠与夜枭遥相呜咽。乔泊柳抱着不知从哪个角落叼来的大木棍睡得香甜,方年生靠着墙闭目养神,江流雁枕着方年生的左肩亦陷入周公之梦。

    忽而,一阵短促的劲风划过方年生的耳廓,额前须发也因此扬起不小的弧度。

    方年生猛然开睛:“有人来了。”

    乔泊柳和江流雁从梦中惊醒,一边慌乱地四处环顾着,一边“谁谁谁”地对着空气瞎喊着。方年生紧盯着狱门外,本能地伸出左臂将江流雁护于身后,宽大的广袖着实把流雁的玲珑身躯掩了一大半,乔泊柳见状也赶紧抱着木棍缩在了方年生身后。

    似有奇怪的铃铛声,且这声越发逼近……三人屏息以待,夜色中仿佛紧崩了一根看不见的弦。

    本已是快要窥其真容的距离,谁料到这铃铛声却戛然而止,再响起便也渐远渐弱,直至虚空寂静。

    “走了吗?”乔泊柳跟只大老鼠似的从方年生身后冒出一双转来转去的眼睛,试探着又问了一遍,“真的走了?”

    “走了。”方年生无奈道,语气中竟有一丝未窥其真容的留憾。

    “这个人是谁啊?会不会是真凶?他想杀了我们然后布置成我们畏罪自杀的假象?”流雁有些后怕地问道。

    “不知。但这件婴尸案实在是迷雾重重,诡秘至极。既然程功元靠不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寻出路。”方年生嘴角上扬,“亲自去问问那最不会骗人的人证。”

    江流雁诧异道:“此案还有人证?可我们也出不去啊。”

    方年生幽幽地说道:“自有天降福将能够带我们出去。”

    江流雁疑惑更甚:“福将?哪儿呢?”

    方年生:“我身后。”

    江流雁横眉舌桥不下地看着身边惊恐未安的乔泊柳:“他?福将?”

    原来这乔泊柳由于久蹲牢狱,故洞悉并拿捏了这狱中的作息规律、值守轮换和暗门达道,摸黑越狱夜行自也不是什么难事。见受人赏识,乔泊柳潇洒地甩给方年生和江流雁两张自己的名帖,高傲扬起了自己英俊的头颅。最终,被方年生滔滔不绝、妙语连珠的赞美冲昏头脑的乔泊柳,二话不说就拔下根头发捅开了门锁。三人一路无阻前进,如出无人之境。

    穿街巷,过林地,渡河道,三人来到一座肃穆的平房前。直到看到那黄字大匾,乔泊柳心中豪情万丈的热忱火种才生生被一桶凉水浇灭,江流雁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领会了方年生话中所说的“最不会骗人的人证”指的是什么了。

    面前之所在,义庄是也。

    “不如我在外面替你俩把风吧。”乔泊柳摸了摸鼻子,装作分工很明确的样子。

    “一个人怎么够呢!”江流雁立马身投曹营,“我和乔泊柳一起吧,保证一丝风都透不进去。”

    “好妹妹!”

    “好哥哥!”

    面对江流雁和乔泊柳相逢恨晚,惺惺作态的样子,方年生一刻也不想多看,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就推门而入了。义庄不锁门乃常理,为的是方便在他乡意外暴毙的人化作归灵,踏上回家的路。

    看着方年生进入义庄,门外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好妹妹,肚子饿了,待会儿咱们吃点什么啊?”乔泊柳懒懒散散地倚靠在门口的石柱上,拍了拍瘪瘪的肚子。

    “我想回家煮碗面,最好再切两块挂在院子里的杏木熏肉。”江流雁咂巴着嘴说道。

    “熏肉!”乔泊柳小狗似的凑到江流雁身侧,就差流哈喇子了,“我好多年都没吃过熏肉了!”

    “那就也给你两块。”江流雁道。

    “我可以要三块吗?”乔泊柳手比了个三,可怜巴巴地望着江流雁。

    “再给你多加一块儿,四块儿。”江流雁小手豪迈地一挥,乔泊柳激动地期待着今晚的饕餮盛宴。

    “我也要四块儿。”

    “好啊,也给你。”

    乔泊柳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脱口帮流雁应承了下来。等等?刚谁在说话?乔泊柳和江流雁对视了一眼,战战兢兢地回头望去,只见一张鼻歪眼斜的青紫色丑脸径直怼了上来,并不停咯咯痴笑着。

    “鬼啊!”

    “年生!”

    二人连滚带爬地闯进义庄,死命扯住了方年生的宽大袖子。

    “不把风了?”方年生冷冷地抛出一句。

    “哦,那个……我和江流雁呢,已经在义庄外巡视了两圈,发现是一片祥和的太平盛世啊。所以决定进来助你一臂之力。”

    乔泊柳和江流雁二人心照不宣地揪了个鬼扯的理由待在方年生身边,而方年生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只是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二人顺着方年生的眼光看去,却见六名婴尸正整整齐齐地被摆放在面前的大冰床上。再次目击尸体死状的江流雁还是没能扛住这视觉冲击,腿一软差点滑下去,幸得方年生及时提起她的肩。

    乔泊柳打趣道:“不就几具尸体嘛,又不会吃了你。”

    江流雁不服气道:“刚刚你不还被外面那个鬼疯子吓得四处乱窜嘛,这会儿怎么反倒无所畏惧了?”

    乔泊柳:“我本就是做棺材生意的啊,摸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男人还多。所以对我而言,躺着的比站着的反倒和善可亲些。”

    “胡言乱语。”江流雁把视线转向方年生,“年生,你有什么发现吗?”

    年生眉头紧蹙,将自己的中指食指指背依次搭放在六具婴尸的眉心以上一寸处,也就是被称作“中舍”的地方。可走到最后一具婴尸前时,年生的水云眸底仿佛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光芒闪过。他折下一根干稻草探了探最后一具婴尸的口鼻深处和咽道,又将它抽出察看。目光所及,是一些泥沙。

    “这六具婴尸,只有这一具与其他五具死因相异。也只有这一具是溺亡事件,死亡时间是一个月前。”年生面色凝重。

    “一个月前?方年生,你是不是不懂行啊。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尸体,一个月的时间早已腐烂成白骨了,更别说还泡在水里。”乔泊柳质疑道,“依我看啊,顶多一天。”

    “我说一个月。”方年生不容置喙地看向乔泊柳,“就是一个月。”

    “如果是一个月,依照梧桐木和六婴孩的重量,再依据南浦江上游、怒河和夭川主干近日的水流速度,这婴尸怕是从……”江流雁压根不理会乔泊柳的看法,脑中开始测算着婴尸的抛尸地点,“无崖洲来的?”

    方年生没有反驳江流雁,似是赞同了这一推论。

    “等会儿等会儿!就算他们真的是一个月前被抛在了河水中,再顺流而下到远山镇的吧。那为什么仅有一具尸体是溺亡?其他五具的死因是什么?钉子的外创?”乔泊柳问道。

    “非也……”方年生刚想继续说却戛然而止,他浓密的睫毛在昏黄烛光下倒映在眼眸中,就像一棵棵的寒柏树影,遮住了深不见底的黑潭,“我也不知。”

    连方年生都查不出死因?三人沉默着站在六婴尸面前,阴森森的义庄显得更加诡秘。

    乔泊柳看向这最后一具婴尸,这个男孩子长的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如果健全于寻常人家必定是家人的掌中宝心头肉,谁料到竟落得个长钉穿身,溺水而亡的下场。他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情不自禁地抚摸了几下这个孩子呈握拳状的小拳头,几分彻骨的冰凉通过指尖流淌进他的体内。这是逝者说给棺材郎的遗言,也是棺材郎对逝者最后的告别。

    此时,一道细小的微风拂过方年生耳畔。

    “有人来了。”方年生警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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