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返仙成俗护花人

    那个年代，城市和农村区别很大。香儿进得城来，便觉得自惭形秽，因为家里太穷又是乡下人，面对见多识广的城里人和一掷千金的富家子，岂敢阔论高谈，唯恐避之不及遭人讥笑。

    虽然也穿着流行的柔姿纱，但毕竟乡音难改，那满嘴的别扭劲儿，使得香儿失去了许多，结交朋友的机会，便也因此沉默下来，少了许多锋芒，尽管别人不免以为她孤傲冷僻。

    无论同事们怎样高谈阔论，争吵嬉闹，她总是静静地做一名听众，心如止水，倒也感觉海阔天空。或许这就是沉默是金吧！

    当然沉默是金，也并非箴言，然而却是香儿多年来，风雨人生的凝聚。正如人说，海里的浪涛向你逼近，你惊叫也好，乞求也罢，依然不会迟一刻再来，又何不冷静超然的去对待。

    好在由此可以比常人多出许多时间来，读书学习或研究工作技术。正因为她的安静好学，她当了技术指导员，她们的工作需要三班倒，香儿就是一个班的领班技术指导员。

    她们的小工厂是表姐夫的机械厂开的第三产业，名曰：“华北药厂第二分厂”专门制造“人参蜂王浆”的玻璃瓶。

    工作程序说简单也复杂，一台圆柱型的大机器不停的自转，最上面有二十几个孔可以随时插入两米多长的玻璃管，机器圆柱体外圈中间部分，有上下运行的火苗，像电焊时的喷火枪，上下转换方位，插在机器上的玻璃管，一上一下缓慢地自转着随轨道运行，同时被火烧软，沿轨道拉出合格的形状。

    香儿的工作就是调节火苗的温度，调节氧气的大小，来改变火焰的温度，保证拉出合格的瓶子，偶尔也替同事们，插玻璃管、出料或摆放成品等。

    机器昼夜不停地转，工人们三班倒，每班十几个人一台机器，工作起来很开心，俗话说，熟能生巧，习惯了一种动作，不用看就做得很好，有时还配着机器的轰鸣声，唱起歌来，真是不亦乐乎，更是乐不思蜀，忘记了身在他乡。

    再说香儿的姑表哥，听说香儿来到了自己居住的城市，就驱车来看她，聊了许多，也有意无意的聊到了四哥，就是曾经无情的拒绝香儿的那个人，说他在高中学校里，聚众喝酒不努力学习，成绩也不好，可能考不上大学了。

    提及他依然是香儿的一个痛点，她无法坦然的谈论他，只好默默无语的听着不做应答，不加评论。

    而表哥的热情好客，却让香儿感动，毕竟自己孤身一人在外，很想找到家的感觉，于是向表哥要了地址，歇班的时候，自己就骑自行车去了表哥的家。表嫂很和气，热情的款待了香儿，这让香儿有了亲人就在身边的感觉，一切都那么美好。

    香儿这就算走进了社会，她总结了一句箴言——“事实，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糟”这也成了香儿一生遵循的唯一箴言。人生似乎不能没有想象，想像可以是粉色的，也可以是灰色的，它是设计人生蓝图的“助理工程师”。

    它可以把未来描绘成花团锦簇的阳光大道；也可以描绘成布满陷阱、一举手一投足都会淹没的沼泽地；当然，也可以根据客观现实，合理的描绘成，坎坷和平坦相交错的小径。一切全靠“事实”这位“高级工程师”来审定。

    在这之前，香儿的想象总是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悲观境界，实在是自信心不足的外露。但现在事实纠正了香儿自信心的偏离正轨 ，避免了走火入魔，当初如果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多有一份自信心去上学，就不会辍学。

    如今她开始相信，只要想做就不要犹豫，只要付出努力就不会遗憾。她下定决心，不再被悲观的想象所困扰，从此积极乐观地对待生活。

    人生短暂，想开看淡才会快乐。一颗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香儿什么也不想，尽情的享受人生快乐。虽然从事的工作有些机械和枯燥，但她专心致志地完成份内的工作，每天高高兴兴。下班后看小说、听收音机、打毛衣，爱其所爱。

    人生的快乐多得是，何必自寻烦恼 ，就这样洒脱、聪明的“稍微变一下”，说不定就改变了生活，改变了自己。香儿这样鼓励自己。

    香儿虽然平静下来，但她骨子里的东西永远不会改变，她喜欢冒险，喜欢超然，人世间一切美好的、善良的、真诚的···她都相信，大千世界中，叶香花苦，尺短寸长，她都甘心接受。

    她喜欢孤独却又不甘寂寞，她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自信自强、真真实实、永远不让心灵寂寞的自我。

    在宿舍里，她把自己的褥子做成电褥子，和室友共用，她的衣服鞋子，随便室友们穿着臭美，她这才明白，还有比她更穷的山沟姐们儿。香儿很愿意为别人帮忙，每天都为上班的同事当闹钟，正好打毛衣，两不耽误。

    她给姨姐织特别细的兔毛毛衣外套，给比她还大的外甥织毛裤，又合身又漂亮。甚至表姐的邻居有事，她都是随叫随到。她在表姐那里学会了做饭收拾屋子，周日还帮大表姐看小孙女。每天精力充沛，乐在其中。

    生活中，一个人如果能反仙成俗，少些做作，少些傲慢，那便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当然，生活犹如江海湖泊，无风起浪，总会有一些小插曲混在其中。

    就说这一天晚上，香儿下中班，回宿舍的路上就遇到了危险。有一个人始终跟在她后面，而且时不时的与她搭讪。那时，香儿的工作厂地，离宿舍很远，宿舍在机械厂的厂区内，而工作厂地在四五里外的其他厂里，说来也凑巧，他们这一班的其他同事都是近郊本地人，仨一群俩一伙得结伴回家，只有香儿一个人回厂区宿舍，方向还正好和他们相反，平时没感觉怕，因为有路灯，这一旦遇到可疑的人，不免有些心慌，想逃离又没他骑车速度快，只好假装镇定地和那个人聊天，心里在想主意，怎样才能避免伤害？

    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她骑着从表姐家借来的自行车正往宿舍赶，这个人时慢时快紧跟在后面，问东问西。香儿一个农村女孩，本来就胆怯，哪敢和陌生人说话，她的戒备心告诉她，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都必须及早离他远点，自己一口乡音，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外地人。

    香儿不说话他就总跟着，为了不让他看出自己内心的恐惧，香儿只好和他说话，不过没说实话，为了给自己壮胆，就跟他说，每天都是男朋友接她的，今天出来得早，男朋友可能就快来了。

    无巧不成书，这会儿前面不远处，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也看不太清，香儿急中生智，对那人说，“你看，我男朋友来了”，然后大声喊：“我在这呢！”正好走到十字路口，不知道那个人，真的该拐弯了还是害怕了，他一溜烟地拐弯跑了，香儿吓了一身冷汗，看见他去了别的方向才松了一口气，飞快地回到宿舍，虽然一颗心放回肚里了，但依然是心有余悸，彻夜难眠。

    第二天她和同事。他们这个里，还有两个男同事和她有一段顺路，只是不太熟，人家骑得快早走了，听她这一说才和她彼此认识，也许出于同情或者怜香惜玉，两个男同事约她一起走，担负起了护花使者的保护责任，香儿巴不得有个伴，更何况是两个男同事，心想：“看谁还敢纠缠？”哈哈！这下有故事了。

    这两个男同事，一个是车间主任，一个是和香儿平级的班长，他俩还是拜把子的哥们儿，车间主任叫陈天胜，是哥哥，另一个叫张志强是弟弟。熟络了以后，香儿就叫他们强子和老大。因为它们彼此就这样叫的。

    那个年代工资很低，何况又是临时工。车间主任才开120元，香儿和强子每月开90元，普通工人每月才开60元。香儿每月的生活费是25元到30元之间，其中15元菜金钱，10元钱买粮票，能换20斤细粮和10斤粗粮，当然菜是买五毛钱的素菜，买肉菜就超出预算了。

    刚开始在厂区上班吃食堂，后来，去外厂干，也只好买五毛一块的面包吃。就是这样也存不了多少钱。相比之下，外地打工妹的寒酸和本地公子哥的豪爽就有了天壤之别。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继续往下看就明白了。

    香儿第一次和强子他们一起下中班，走到馄饨摊时，他们非要吃馄饨，香儿舍不得花钱，就说自己不饿不吃，没想到，强子直接付了钱，把混沌端到香儿面前说：“还说不饿？谁的肚子咕咕在叫？一人一碗必须吃。”

    香儿确实饿了，只是不好意思白吃同事的而已，就这样每到中班，强子都会出钱请大家吃夜宵，从不让香儿和老大掏钱，香儿没有那么多钱也舍不得花，每次都说不吃，可是强子不乐意，每次都幽默的命令香儿：“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不吃就倒掉吧！反正也交完钱了。”香儿可不是个浪费的人，怎么舍得倒掉，也只好听他安排乖乖的吃掉 。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香儿对强子产生了好感，他的热情关爱，他的出手大方，他的英俊潇洒，他的谈吐幽默 ，让香儿心生爱慕，但她骨子里固有的那种，传统的矜持让她没有表露出来。

    人与人之间的想法总是不同的 ，香儿喜欢强子，偏偏他们厂的老师傅 ，要把车间主任老大陈天胜介绍给香儿，你说是不是乱点鸳鸯谱？香儿哭笑不得，婉言谢绝。然而现实中不会那么简单，毕竟他们相处得很好，又天天见面。

    这个老大穷追猛打，那个强子不言不语，香儿怎么办？他们三个是一个车间一个班的同事，每天顺路走，强子和老大还特意多送她一段路，直到香儿能看到厂门口时，他们两个才回家，真成了护花使者了，三个人的关系特别好，就像哥们儿一样，谁也说不明白，到底谁对谁更好点，好的让其他同事嫉妒。

    他们一起约着香儿去他们各自的家里玩，香儿才了解到，老大的家里很穷，而强子的家里就特别富裕，怪不得他花钱那么大方，当然那份热心绝对是真诚的，不能磨灭和质疑。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任何人都会喜欢美好的，万花丛中多锦绣，相比之下择其优。但凡常人都认这个理，香儿也不例外，张志强和陈天胜这两个好朋友相比较，肯定是强子更优秀了。

    自古以来，哪个少女不怀春，香儿的心蠢蠢欲动，但为了古老文明的矜持，她始终不露声色，只是内心暗恋，表面上对二人一样友好关爱 。

    然而，好景不长，这个装“人参蜂王浆”的玻璃瓶子销路受阻，因为安检要求：环保方面要加大力度，好像要把纯玻璃的改成加盖子的，因为纯玻璃的在使用时，很容易出现碎玻璃渣，因此好多产品销不出去。

    这样一来，机械厂的投资打了水漂，还赔了很多钱，紧接着机械厂要求小玻璃瓶厂宣布破产 。香儿他们这帮临时工，就只能分道扬镳了。

    停产后香儿决定回家一趟，就跟强子和陈天胜他们两人说：“我过两天可能得回家一趟，回来再去找工作。”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太多想法，当然，她也是个凡人，她也希望奇迹出现—那就是强子能来送她。但此念头一闪既过，她并无苛求。

    回家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车站等火车，忽然站在她面前一个人，她高兴地差点蹦起来，刚想上前说话，不料强子后面闪出了老大。

    哎！香儿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什么话都没说，眼泪刷的流下来，她确实不舍得离开他们，但是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也不是个滋味，所以她哭了。

    老大还是不死心非要表白：“我真的会想你，你一定要回来。”而强子却大度的闪开，这让香儿更是难过，她安慰老大说，我还会回来，心里却下决心，解除这段无法相处的三角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