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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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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台上风很大,吹得树叶“哗啦”作响。微微细雨穿过云堂,丝丝薄雾翻越青山。

    苏池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享受着肆意的狂风。

    有时候,狂乱的风能治愈乱糟糟的心情。

    陶曦问:“怎么了?为什么把我喊到天台?”

    苏池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靠在护栏上,说:

    “今天的风很大。”

    “确实很大。”陶曦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

    苏池伸出手,似乎是在迎接刮来的大风:“像我们相遇的那天。”

    “你今天怎么了?”陶曦不明白她的意思。

    苏池转过身,面对着陶曦,神情一下变得冷漠:“我怎么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昔日的挚友一瞬间变成敌人,她沉默着抗拒裹挟,清醒着沉沦。

    见面前的人仍不坦白,苏池开门见山:“陶曦,是你举报的我,没错吧?”

    事已至此,陶曦也不再隐瞒,大方地承认:“对,没错。”

    “为什么要这样做?”苏池咬了咬牙,愤怒地质问她。

    她这人不惧怕流言蜚语,不害怕生死离别,唯独最痛恨背叛,尤其是昔日的挚友,那种伤害她会铭记一生。

    人间一场风花雪月,孑然一身最清欢。

    世人对情感各有各的期待,种种渴望与幻想皆是俗世的浪潮。

    她也曾觉得陶曦能与她并肩前行,认为总算等待天光大亮的那一刻,却在后来发现,那些所谓的友情与信任都不过是大梦一场。

    “为什么要这样做?”苏池痛心疾首,“陶曦,我不欠你。”

    陶曦深吸一口气,义正言辞道:“你确实不欠我,可是你欠陈听妄,欠得太多了。他为了帮你报仇,被处分停课,现在都不能正常来上学,凭什么你还心安理得地坐在教室?”

    陶曦第一次如此生气,同时也替陈听妄感到惋惜。

    苏池把她心爱的人害得这么惨,凭什么还好好的呆在学校?

    陈听妄那么傲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背上“故意伤人”的罪名,甚至为了保护苏池,死也不肯说出真相。

    凭什么?

    她最珍视的人被苏池毁了,她也要让她付出代价。

    “啪!”

    话音落下,苏池狠狠扇了陶曦一个巴掌。

    动作很快,陶曦没来得及躲,硬生生地挨了一下。

    “你是陈听妄的谁啊?他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苏池弯下腰,视线与她平齐,厉声道,“不要自以为是,也别高估你和陈听妄的关系,我和他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陶曦,我不欠你。从今以后,我们缘分已尽。”

    说完,苏池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留下陶曦捂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真的是她错了吗?

    月光照不到所有的人,可大雨倾盆,淋在每一个受害者身上

    ……

    苏池回教室继续收拾东西,而吴穆也听说了苏池退学是陶曦所为,气得咬牙切齿,嚷嚷着要找陶曦理论:

    “她凭什么?我们一直把她当朋友对待,可她居然背后捣鬼!”

    最后多亏苏池拦住了她,她才没有找陶曦算账。

    说实话,苏池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朋友的温暖,她还是很惊喜的。

    许是家庭的原因,她从小性格孤僻,常年没有朋友,是吴穆让她感受到朋友的温暖。

    但这毕竟是苏池和陈听妄之间的事,有个陶曦夹在中间已经够麻烦的了,她不想把别人牵扯进去。

    考虑到苏池马上就要退学,吴穆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病情,告诉了苏池一个大秘密: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

    “我马上要休学了。”

    说话间,肖扬不知何时进来了,情绪激动地问:“你为什么要休学?”

    “我的妈呀!”苏池被突然出现的肖扬吓了一跳,“大哥,你能不能别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

    吴穆解释:“其实我身体不好,需要住院治疗,但我想像正常人一样上学,所以一直拖着没去。现在病情恶化,不得不住院了。”

    肖扬:“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可能回不来了。”吴穆自嘲地咧了咧嘴角,笑得有些凄凉。

    闻言,一伙人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知道吴穆身体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到了生死离别的地步。

    “噗。”吴穆忽然忍不住笑了,在一群人疑惑的目光下说:“骗你们的,我开个玩笑,你们不会真信了吧?”

    “这种事情能随便开玩笑吗?”肖扬有些恼怒。

    吴穆眼睛弯得像月牙,故意问:

    “怎么,这么舍不得我,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我他妈是怕你死了!”肖扬死要面子地反驳。

    几人打打闹闹,全然没有了刚刚的伤感。

    但吴穆的病情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收拾完东西,苏池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着学校走了一圈,准备跟大家来个深情告别。

    地面映照着她彷徨的灵魂,冰冷的狂风拂过她的躯体,那些破碎的光阴伴随着她的喘息在生与死的边界起伏。

    白昼的阳光已经不足以点燃她黯淡的瞳孔,她感觉灵魂一寸寸掉落,自己身不由己地下坠。

    喧闹的校园,疲惫的身影,沉重的步伐,迈向了远方的光。

    在楼下,苏池遇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身影——陈听妄。

    “你不是在停课吗?”

    “这么不待见我?”

    “不是。”

    “我只是停课,又不是不能来学校,不进班就可以了。”陈听妄缓缓道,“倒是你,如果我不来,你打算瞒我多久?”

    他指的是被学校开除这件事。

    苏池本来打算等离开学校后去他家,和他告个别,可既然他来了,那也就不用去了。

    “我怕告诉你,你心情不好。”苏池眼尾恹恹染着浅红,像是刚刚哭过一场,惹人怜惜。

    很奇怪,她明明坠入深渊,心却还是向着他。

    陈听妄气笑了:“苏池,别他妈高估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人们在爱里徘徊,在恨里清醒,衍生出无数狠绝。

    明知道眼前人是故意唱反调,可苏池的心还是猛地酸了一把。

    “我知道。”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顺势垂下,覆盖住眼眸。

    陈听妄拉住苏池,哑声道:“陪我走一圈。”

    现在正值初冬,不知何时起,校园里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雪不大,刚好覆盖住地面一层。

    大抵是晨光极寒,暮色尤娇,无端便有些沉溺。

    苏池踩在软绵绵的雪地上,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两人肩并肩,绕着学校的操场漫步,组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期间,许多人伸着脑袋偷看,仿佛印证了两人的传闻。

    可他们已经不在乎了。

    在离别面前,一切流言蜚语都显得微不足道。

    苏池正琢磨着如何和身边的人开口,就听他先问:

    “你这次去,还回来吗?”

    “不知道,也许不回来了。”她实话实说。

    “去哪儿?”

    “还没想好,跟我妈去另外一个城市。”

    “什么时候走?”

    “就今天。”

    空气忽然凝固,两人陷入沉寂,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与他们无关。

    寂静中,陈听妄忽然拉住苏池的手,低声下气道:

    “就不能不走么?”

    语气称得上是恳求。

    闻言,苏池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陈听妄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低声下气地求人。

    他那么傲的人啊,居然会为了恳求别人留下来。

    即便于心不忍,苏池还是拒绝了他:“……不。”

    “行。”陈听妄咬牙,“你有种。”

    如果可以的话,苏池也不想离开,她又何尝不想像正常人一样上学、交朋友呢?

    可她已经没法再上学。

    也没资格。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穿过学校的绿茵小道,来到树下的长椅前。

    “这儿,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陈听妄顿了顿,指着椅子回忆道:“当时你刚表演完,累得不行,就躺在这睡了。然后我拿书包砸了你,你还骂我。”

    往事不堪回首,苏池哭笑不得:“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呢?”

    陈听妄没理她,继续自顾自地走到篮球场,苏池也赶紧跟上。

    “在这儿,我用一个篮球狠狠地砸过你。”

    “当时,我在比赛,你却在和徐凛卿卿我我。”

    苏池不甘地反驳:“谁卿卿我我了!”

    人家跟她表白,结果她莫名其妙地挨了一球,不骂人才怪!

    两人继续向前,在升旗台前停下了脚步。

    “我还记得你之前喊话表白被罚,在这儿念检讨。”陈听妄扬了扬唇角,似笑非笑,“你当时站在这儿,说‘陈同学,我们来日方长’。”

    埋藏在心底的回忆被硬生生地一点点扯出,苏池陷入沉默,眼角不争气地红了。

    “我真的信了。”他苦笑两声。

    苏池开口打断:“陈听妄,别说了。”

    “可现在呢?”

    苏池再也忍不住了,眼尾红得要命,嘶吼般怒吼出声:

    “陈听妄,别说了!”

    周围的同学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苏池像是感受不到旁人诧异的目光,蹲下身,情绪激动地捂着脸:“别说了……我好难受……”

    陈听妄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等她调整好情绪后,一起来到学校后街。

    这是他们遇见的地方。

    学校的后街代表了太多意义,在那,人们总是发生了各种各样事。即使是荒谬的遇见,也同样应当被铭记。

    风乍起,苏池的心砰砰狂跳。

    那些被太阳隐匿的岁月,狂风呼啸,日子逐渐走向枯竭。

    时间是馈赠,但离别无声。

    大雪纷飞时,他像染着暖灯的一渡舟,送她去他无法抵达的岸边。

    那天,他们在风雪中站了很久,看着夕阳西下,听着风吹草动,云猜不透,光看不清,思绪如额前的发丝般凌乱。

    他们与人间对望,去饮烈酒三两,笑看红尘痴狂。

    苏池怀着泪水,轻轻抚摸了学校的每一面墙。陈听妄就一直在旁边陪着她,一言不发。

    许久,她看了看表。

    ——时间到了。

    她轻声开口:“我该走了。”

    陈听妄红了眼圈:“你走,有本事就别回来。”

    “你会记得我么?”

    “不会,你要是走了,我就当你死了,然后忘了你。”

    “这样也好。”苏池苦笑。

    这样也好,他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会因为她乱了方寸。

    即将离开校园时,苏池忽然停下脚步,朝着陈听妄的方向凑近了些。

    一片唇瓣轻轻地覆上去,犹如蜻蜓点水。

    反倒是陈听妄将苏池越搂越紧,狠狠地吻了回去。

    散乱的头发,颤抖的身体,湿漉漉的唇,她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两唇缠绵间,眼中尽是狂热。

    唇齿间纠缠不休的暧昧被无限放大,与嘈杂人群声一同淹没于纷纷扬扬的雨雪中。

    只余滚烫的爱意,长久未息。

    结束后,苏池回过头,眼圈红得要命,表情却是笑着的:

    “保重,陈听妄。”

    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回头。

    ……

    其实苏池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她究竟爱不爱陈听妄?

    也许是爱的。

    他是她掩盖在一众痛恨里的偏爱。

    那一天,苏池和陈听妄在学校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

    因为他们知道,以后再难有这样静谧美好的时光。

    她承认自己不是个很好的人,她这种人,虚情假意,恶习满身,耗尽的都是骨血。

    她也自认是个凉薄的人,所以怕离别,也怕失去。

    生活是空无一人的剧场,而她在这场戏剧里溺毙海底。她像是被禁锢着,无力浮出水面,却又挣扎着,期待着解救的到来。

    可惜救赎从未真正到访。

    万物终有归途,花落成泥水朝东。我们终将在这世界上了无痕迹,随风消逝,带着那可笑的尊严与骄傲。

    每个人的归宿都是走向死亡,但他们的爱情不是。

    苏池当天晚上便随苏宴离开了s市。

    许钟离带着许弃也一起搬到了a市,和苏宴住在一块,苏池性子倔,依旧是独住。

    而吴穆也因为生病办了休学手续,目前正在人民医院接受治疗。

    肖扬经常去医院看望吴穆,时不时会带着水果和补品一起。

    生活一切照旧。

    时间好像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唯一的变数就是——

    苏池离开的当天,陈听妄在房间割腕自杀。

    割腕前,陈听妄的最后一句话是:

    “苏池,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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