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话音落下，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寂。
不知是感动还是惋惜，苏池的心里五味杂陈，无助和痛苦在胸膛里被烧得炽热又漫长。
纵使他天生反骨，却依然愿意为她折腰。就算世界荒芜，也有人是她的信徒。
……
下午，苏池按时回到学校。
同学们一如既往，该抄作业的抄作业，该学习的学习。
地球不会因为少了你一个而停止转动。
只有吴穆和张杰看见苏池后欣喜若狂，围过来问东问西。
奇怪的是，平时通常在座位学习的陶曦却始终不见人。
这时，吴穆愁眉苦脸地通知苏池：“苏池，刚刚江纬喊你。”
“怎么又喊我？”苏池不满地发起抗议，“我才刚回来！”
“不知道，看老江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这也是她愁眉苦脸的原因。
苏池倒是满不在乎。她被喊过这么多次，就没在怕的，这次自然也影响不到她。
吴穆给她打了个预防针：“苏池，你快去吧，江纬看着心情很不好。”
苏池心里烦，胡乱地回了一句：“他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谁知，吴穆却一脸紧张：“不，他这次真的挺生气的，我都被吓到了。”
很生气？
苏池摸不着头脑。
她最近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惊天动地的大事，相反，自从篮球比赛后，她就一直安分守己，连迟到都很少见，成绩更是节节上升，连老师都夸她有进步。
她是在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什么被江纬找去，还让他那么火大。
在吴穆制造的紧张气氛下，苏池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一步三回头地挪去了江纬办公室。
走到门口时，她深吸一口气，犹豫不决，似乎没有勇气推开这扇门。
仿佛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江纬用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喊道：“进来！”
乖乖，还真挺生气。
苏池怯生生地溜了进去。
江纬却一改冷峻的面色，大气地一挥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来，坐！”
接着，他转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似乎是怕人偷听。
苏池知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江纬之所以关门，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她，并且涉及隐私，不方便让别人听见。
苏池能看出来，江纬一直在压抑情绪，不让自己生气得那么明显。
可她最近真的没干什么。
就在苏池胡乱猜测时，江纬终于娓娓道来：“这次喊你来呢，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明明是最老套的开场白为下面的话做铺垫，可苏池却听得越来越紧张。
许久，江纬终于引入正题：
“苏池，你被学校开除了。”
开除。
苏池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愣了几秒都没反应过来。
霎时间，窗外阴云密布，大雨倾盆。
脑海中喧嚣似海浪翻天覆地，无人走向她，暴雨已至眼前。
苏池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用尽力冷静的口吻说：“给我个原因。”
“校方接到了关于你多次聚众斗殴、在公共场合吸烟的举报，并且对方有证据。”
闻言，苏池的心“砰砰”狂跳：“证据呢？拿证据说话！”
“老师也不愿相信，你最近各方面都有进步，可事实摆在这，不信也得信。”说着，江纬掏出一打照片。
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似乎在强调证据的真实性。
照片上，赫然是一年前苏池带着张杰堵陈听妄的场景。
只不过张杰和陈听妄的脸被人打了马赛克，镜头上唯独留下苏池一人，笑得张扬。
怎么会？
苏池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明明记得当时没有第四个人在场。
她瞪大眼睛，捏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眼神用力得似乎要将照片戳穿。
接着，她又拿起另外几张照片，分别是她在六中后院抽烟的场景。
照片中的女生背对着镜头，只露出一小截美艳的侧脸。
苏池长得很有辨识度，学校里很难再找出第二个这样的人，因此她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中的人是自己。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人偷拍。
“欺凌同学，在公共场合吸烟，影响恶劣，光是上面任意一条，都足够开除你了。”江纬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苏池咬着牙，双手紧紧攥住衣服：“没有……”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她。
这点，不可否认。
其实六中打架吸烟的人不少，只不过没人会闲得去举报他们，所以他们就都相安无事地呆在学校。
可究竟有谁会费尽心思偷拍苏池的照片举报她？
苏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都无所谓了。
反正她已经被六中开除了。
“没什么异议，你现在可以回去收拾东西回家了，稍后我会通知你的家长。”
苏池低着头，淡淡“嗯”了声，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就像是秋日的最后一场雨，在瓢泼殆尽后迎接无穷无尽的隆冬。
多可笑，她居然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她生来就是一堆破烂，只是取得了一点进步便沾沾自喜。
如果当初不是苏家往六中砸钱，她又怎么可能考得上六中？
苏池不是个喜欢将表情暴露在脸上的人，那样太容易被看透。
而她就是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人，使无趣的日子平添一份神秘。
对有些人来说，她有着致命的诱惑。
苏池回到教室收拾东西，这举动引起了吴穆的疑惑：“你不是才刚刚来吗？这还没放学呢，怎么就收拾书包了？”
“我被开除了。”苏池张了张嘴皮，说得异常平静。
吴穆一时没反应过，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为什么”三个字。
于他们而言，开除是个很遥远的词，可现在却近在眼前。
“有人匿名举报我聚众斗殴、当中吸烟。”
“这不公平！”吴穆替她打抱不平，“六中明明有很多人都干这事，凭什么就开除你？”
她说得云淡风轻：“因为有人举报我呗。”
吴穆气得咬牙切齿：“大家都干的事，为什么就举报你？明显是有人针对你啊！”
“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苏池面无表情，“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该走了。
苏池弯下腰，将桌肚里的书一本一本放进书包，每拿一本，心就刺痛一下。
无意间，苏池看见了翻开的作业本。
学生时代的字迹总是稚嫩又生硬的，记忆似海浪翻涌而来，击溃了好不容易建设好的心里防线。
窗外狂风呼啸，如当年站在天台上的畅快淋漓。那时，苏池一边背诵政治知识点，一边痛骂世俗。
那时候还有梦，有大概框架。一支水笔一天便能用完，洋洋洒洒全部挥霍在作业本上。
白云飘荡在窗外上空，苏池呆呆地望着蓝天，像无数个日子一样。
只不过，这次竟是离别。
人群尽散，日出的最后一道光与脸颊擦肩而过。
这世间有诸多无法抗拒的东西，它们会扰乱你的生活，你却无能为力。
从未有过如此深的无力感涌入心头。
——那是一种万念俱灰。
吴穆自然是舍不得苏池离开的，泪眼婆娑，几乎要哭出来，嚷嚷着要找江纬谈判。
可退学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纵使你再大的权力也无力回天，更何况苏池也没有那个权力。
吴穆不死心：“我姐认识六中校长，我让她帮你求求情，总会有办法的……”
出乎意料的是，苏池摇摇头，拒绝了她：“不用。”
即使真的留下来了，她在学校的名声也烂到了极点，没有死皮赖脸留下来的必要。
她年少轻狂时欠下来的债，终究又还到了自己头上。
这些都是她咎由自取。
教室里的空调隆隆作响，水汽从冰可乐上缓缓汇聚，身边的同学都在沉浸在备考的紧张气氛中，没人注意到这边离别的感伤。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好像在提醒着她，以后再也不会有如此真挚的感情。
看到收拾书包的苏池，张杰心里很不是滋味，表情复杂地把苏池喊了出去。
张杰一开口，便是一个惊天大秘密：“其实……我刚刚路过校长办公室，听见了是谁举报的你。”
“谁？赵博成？”苏池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可能。
“不，不是他。”张杰摇头，道出惊人的真相：“是陶曦。”
闻言，苏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血涌动，无法平静，心如刀绞般疼痛难以呼吸。
她听见那日下起了倾盆大雨，浇灭燎原的最后一抹生机。
张杰信誓旦旦：“我知道你不敢相信，但这是我亲耳听到的，那个声音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人性的冷漠，世态的荒凉，不过是深渊的前奏。
早知世态薄凉，就该抹尽混浊，痛饮人生这杯烂俗酒。
谈话间，陶曦走进教室，与两人擦肩而过，随后若无其事地坐在座位上看书。
看着眼前人事不关己的模样，苏池很难相信自己是被她举报的。
——这个她昔日的朋友。
如果真的是陶曦干的，那她们便缘分已尽，从此再无关系。
“陶曦。”苏池率先打破僵局，“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