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苏池现在一心只想气陈听妄，来给自己出气。
酒吧人影攒动，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而徐凛去前台点酒。
包厢内又只剩下了苏池和陈听妄两人，气氛再次凝固。她越是这样看着他，内心就越躁，也愈发凌乱。
这鬼地方苏池一刻都不想多呆，于是跑到大厅蹦迪。
她早已醉意浓浓，纵情放歌蹁跹。压抑在心中的巨大力量被释放，人声的缺席与节奏的碰撞体现了孤独的吞噬感。节奏达到最快，音响开到最大，似乎一切疯狂都是年轻时的象征。
可心灵竟是囊空如洗般孤寂，多得是可笑可怜之际。
一只咸猪手忽然伸了过来，直奔苏池脖颈以下的部分，还好被她及时拦住。
“美女，聊聊天吗？”咸猪手的主人出现，脸上满是猥琐的笑容。
哪有人聊天往身上摸的？
“不。”苏池果断拒绝。
“就聊聊天呗。”男人试图拉扯她，却被她一手推开。
“滚远点。”
这下彻底惹怒了男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跟我讲话……”
“我管你是谁。”苏池给了他一记冷眼，眼中尽是不屑。
她最近心情本来就不好，一直在刻意压抑心中的怒火，这男人还不停往枪口上撞，属实活该。
“妈的，装什么装？穿成这样子，不就是给别人看的吗？就这两根布条还不如不穿！”
男人口中骂着，同时手不安分地去扯苏池身上的吊带。本就松松垮垮的肩带逐渐在男人手里断开，苏池只好捂住断掉的部分，腾不出手还击。
男人依旧没有放弃手中的暴行。路过的人千千万万，竟没有一个来帮苏池的，甚至还有个别人对着两人指指点点，说苏池小小年纪就来这种地方。
多可笑，受害者的吊带裙反而成了施暴者施暴的理由。
世人笑看风云起，冷眼旁观去。
人性的冷漠，世俗的指责，她将要看到黑暗如何被撕碎，看到不顾一切的挣扎。
她知道的，那是蓄谋已久的黎明。
就在这时，一个拳头落在了男人脸上，他应声倒地，捂着受伤的脸颊抬头望去——
霓虹灯下，陈听妄孤身而立，如山般挺拔的脊梁没有一丝晃动。
光是站在那儿，就逆了一个世界的光。
“你再动她一下试试。”他的眼神极其凶狠，黑眸里一片阴鸷。
许是被陈听妄的气场吓到，男人果真没再动，倒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
他不傻，刚刚那一拳已经要了他的小命，他无法想象再来一拳会怎么样。
“你们这儿的管理人员呢？”陈听妄淡淡地环视周围。
“我……我。”有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怎么管理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
“不好意思，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
管理员鞠了一躬，深表歉意，然后把男人连拖带拽地赶了出去。
“刚刚的事件给你们造成的困扰实在抱歉。这样吧，你们今晚的酒费全免。”
酒费全免。
刚刚还心浮气躁的苏池听见这句话瞬间不气了，兴高采烈地去找徐凛。他刚点完酒，苏池又跑去加了几瓶，顺便告诉了他刚刚的事。
毕竟免费的酒水，不喝白不喝。
只是身上的肩带断了，一直捂着也不是办法。
“抱歉，要不是我刚刚离开，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徐凛深刻地进行了自我检讨。
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一副痞坏的样子，但为人并不坏。这一点，跟张杰很像。
“没事。”苏池愁眉苦脸地问：“徐凛，你外套能不能借我一下？”
“行。”他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
还别说，外套虽然大了点，但版型设计刚好符合苏池的审美，穿在身上又美又飒。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陈听妄看在眼里。
少年姣好的皮囊清冷无温，黑眸愈发幽冷，氤氲着浓浓的危险气息。
而另一边，没了金钱的困扰，苏池开始大喝特喝，把所有名贵的酒都尝了个遍，差点没把酒吧喝倒闭。
这些年以来，她一直隐忍自己，从来没有尽兴地喝过一次，生怕把自己喝穷了。可今天她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只需要抛开世俗的杂念，享受在红色酒水之中。
窗外交杂着微风寂寂的雨夜，一如她和陈听妄分开的那天。
永恒凝固在她被大雨淋湿的眼睛中，遥远的记忆和岁月在里面时隐时现，模糊又格外清晰。
人总是这样矛盾，说爱不全是爱，说恨不全是恨。
那她对陈听妄又是什么呢？
爱？还是恨？
……
苏池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远处的陈听妄影响了，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于是她背对着陈听妄，不再看他，闷声喝酒。
寂静中，苏池突然问：“对了，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不想去。”
……这人居然比她还随性。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与其替我考虑，不如先考虑考虑自己吧，苏大小姐。”徐凛的话别有意味。
她错愕地指了指自己：“你认得我？”
“谁不认识你？”他苦笑，“当年的苏大小姐心高气傲，瞧不上我这种无名小卒也是正常的。”
“瞧不上？”
“其实我不止是认识你，我还向你表白过。”
爆炸性的信息一个接一个扑面而来，令苏池猝不及防，被冲击得头昏脑胀。
徐凛竟然跟她表白过？她怎么不记得？
似乎是看穿了苏池的心思，徐凛自嘲地笑笑，宛若沉重的叹息：“你当然不记得，你多万众瞩目啊，怎么可能记得我呢？”
苏池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堆狐朋狗友，追求者一群一群的，自然不会注意到徐凛这种人的存在。
甚至在收到徐凛花了几天给她写下的情书时，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谁知道呢？可当时的苏池就是这么可恶，毫无怜悯之心，随意践踏别人的心意。
匆匆一隅，折旧此生。几杯酒下肚，灵魂失重，轻飘飘的。
喝酒念旧，感伤之余，摇落一地孤寂。
她是燃烧过的一次性烟火，只剩下无穷的余烬。
“想起来了么，苏大小姐？”徐凛调侃般地咬重了“苏大小姐”几个字，似乎有嘲弄之意。
“对不起啊。”苏池满怀愧疚。
想不到过去的她做了这么多混账事。若不是徐凛提及，她恐怕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伤害。
人们偶尔被周遭治愈，但痛苦却会伴随一生。
“没事，都习惯了。”徐凛自嘲地笑笑，“正所谓越挫越勇嘛，从那之后，我又跟你表白过几次，但都被拒绝了。本以为你会对我有点印象，没想到你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
苏池面无表情地答：“抱歉，我有点脸盲。”
徐凛顿时无语住了，他在那演了半天的深情戏，却被她一句“脸盲”就打发了？
“那陈听妄你怎么记得的？”他不甘心地追问。
“他长得比较有特色。”
徐凛：“……”
合着他长得就没有特色了是吧？
“苏池，你眼光可真高。”他语带讥讽，“我好歹也被十几个女生追过，在你眼里就那么普通？”
苏池反问：“为什么要通过别人对你的态度来判断自己的好坏？她们喜欢你，肯定是有她们的理由，而不是单纯因为你的长相。如果是的话，那未免也太可悲了。”
眼前人的话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也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徐凛已经很久没有敞开心扉地聊过天了，这一聊，直奔他灵魂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苏池，其实我不是不想上学。”徐凛语出惊人，“我也想见到同学，也想上课，可惜我不能。”
“为什么？”
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从徐凛口中缓缓吐出——
早在他十岁那年，他母亲便已因病去世。母亲去世后，原本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却突然变了样，不在体贴，原形毕露，甚至想要吞噬他母亲生前的财产为己所用。
年幼的徐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而母亲去世没多久，徐父又娶了一个。徐凛很是愤怒，当即和他吵了一架，坚决不同意后妈进门，为此也挨了不少打。
他不好过，也不会让徐父好过。于是徐凛开始用绝食和旷课对抗父亲，成天在外面鬼混，好端端的少年堕落成了这个样子。
从此，他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
人人都有不可诉说的隐疾，像从旧时带来的尘雪，重得看不清。
接下来，苏池只说了一句话，却让徐凛终生难忘：
“永远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和别人抗争。”
她说得很认真，明眸似繁星，眼角晕染笑意，眉眼中自有山河色。
那夜，霓虹灯闪烁，斑驳映入包厢，盛世繁华与俗世烟火交错，如此心惊动魄。
那是最愚蠢的行为，也是最无用的行为。代价很大，得不偿失。
“就当是我的一个请求吧。”苏池诚恳地望着他，“从明天起，回去上学吧。”
“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许是被感动了，半晌，她终于听见徐凛的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