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苏池又去纹身了。
这次纹的是一串数字，亦是她和陈听妄分开的日子。
她是夏桉店里的回头客，为此夏桉特地给她打了折，正好给她省出一点生活费。
苏池靠在躺椅上，手臂平放，夏桉正在给她纹身。两人闲来无事，叙起了旧。
聚光灯照在头顶，望着夏桉胳膊内侧的纹身，苏池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你的纹身好漂亮，是什么意思呀？”
“vivirporsimismo，为自己而活。”
“为什么会纹这个？”
“我以前跟现在不太一样，是个活在社会边缘的人。那时我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决定纹了这个。”
“从今以后，只为自己而活。”
“不为任何人。”
苏池半躺下身，望了望天花板：“可是我觉得你现在好幸福，也遇到了愿意为你好好活着的人。”
“你也会遇到的。”夏桉安慰她，“其实你跟曾经的我还蛮像的。”
苏池有些惊讶，条件反射地从躺椅上弹起来：“真的假的？就我这浑样？”
“哎，你别乱动啊，纹身呢。”夏桉撇撇嘴。
“哦哦，不好意思，我忘了。”苏池躺下去，重新将手臂放平，继续刚刚的话题：“你刚刚说你曾经跟我一样？”
“挺像的。”夏桉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其实在你身上，我总能看到曾经的影子。”
苏池偏过头，认真聆听，表情透露着不可思议。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一直张扬下去，永远。”
“永远。”
……
那就去做你自己，去相信一见钟情，去相信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爱情，爱与恨都纯粹。爱大风，爱烈酒，也爱孤独与自由。
纹身的器具不停地刺入胳膊，可苏池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痛。
想比内心受到的摧残，这点痛算什么？
阳光永远灿烂，悲伤却无处藏匿。她像是大雨中的一抹落魄的游魂，蚀骨的寒意侵蚀着四肢，倾盆大雨浇灭了燎原的最后一丝生机。
结束纹身时，苏池疲惫地从躺椅上起身，手腕上的纹身微微泛红。
那是他们结束的日子。
她要永远铭记这一天。
铭记痛苦。
从今以后，不为别的。
——只为自己而活。
放学后，苏池一如既往地来到夏铭扬的小店打工。
世人来往不着意，熙熙攘攘，各自奔波。
最近店里新进了许多文具用品，引来了不少六中的同学。苏池偶尔也和他们聊上几句，了解学校最新的奇闻趣事。
这不，门口又来了位红毛，旁边跟着四五位小弟，几人勾肩搭背，校服在身上穿得流里流气，看样子也是六中的学生。
红毛从柜台抽出一包烟，问：“这个多少钱？”
苏池刚想开口，夏铭扬就站出来，替她说：“不好意思，本店不售卖烟给未成年。”
“行吧。”红毛有些扫兴，但在看见苏池后又眼睛一亮：“美女，加个v呗？”
“美女，我们大哥想要你联系方式。”身后的小弟附和道。
见苏池没说话，红毛直截了当：“你就说给不给吧。”
“想勾搭我们店员？”夏铭扬想替苏池解围，却被她拦住。
只见她眼角微微扬起，笑得像只狐狸：“给啊，怎么不给？”
“爽快。”红毛嘴角上扬。
混这行的都喜欢爽快的，绝不过弯抹角。
“你扫我？”苏池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
“行。”红毛爽快地扫描二维码，添加好友。
一个好友申请顿时出现，苏池点击同意。红毛的头像是个风景照，层层云雾之中透着一缕光，看着跟他本人的气质很不符。
苏池以为像他这种非主流，头像怎么着也应该是个当代精神小伙网图，没想到是个如此唯美的风景图。
“给个备注，美女。”红毛吊儿郎当地笑笑。
“苏池。”苏池嘴角一扬，眉眼透露出万千风情。
几名小弟纷纷看呆，不停盯着苏池的胸、腰和腿看，口水几乎要流下来。
“看什么呢？”红毛不乐意了，拍了下小弟，几人立马回归正型。
“凛哥看上的妞，你们看个屁。”有个小弟笑嘻嘻地发话，其他人纷纷不舍地移开了视线。
苏池眯了眯眼。
啧，还凛哥，看来这红毛也是个大哥。
红毛自我介绍道：“我叫徐凛，也是六中的，明天见。”
徐凛这个名字苏池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但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反正这世间重名的人多了去了，苏池也没往心里去。
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远，夏铭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怎么不见那个帅哥来找你了？以前不是天天找借口买东西来找你么。”
“谁？”苏池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就那个啊，长得还挺帅。”夏铭扬指手画脚地比划出一个人的轮廓。
苏池看明白了，他在说陈听妄。
“我和他彻底没关系了。”
“吵架了？”
“别问了。”苏池逃避话题。
见状，夏铭扬也没多问，继续招揽顾客。苏池也忙着招呼生意，帮人结账，渐渐忘记了刚刚的插曲。
徐凛这个名字就这样淡忘在了苏池心中。
要不是他隔三差五地给她发消息嘘寒问暖，苏池估计都不记得他了。
直到某天，苏池在校园的红黑榜上看见了徐凛这两个字。
这人也是挺牛逼，黑榜提名率几乎跟苏池差不多，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则关于他的处分——
高二三班徐凛旷课一个月，给予记过处分。
看到这儿，苏池不禁倒吸口凉气。
旷课一个月，比她还牛。
这也是个人才。
怪不得她没印象，旷课这么多，有印象才怪。
这时，徐凛发来短信，是标准的“上午好”“中午好”“下午好”“晚上好”。对于这种废话，苏池懒得回。
紧接着上一条消息，徐凛又发了一条：【我在move酒吧，你来么？】
苏池本来是不想去的，但眼前这位好歹也是凛哥，万一不高兴把她打了怎么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她答应了。
苏池本以为对方喊她来是要喝酒，结果到地方一看，居然是和别人约架。
“你这是干什么？”她又想气又想笑。
“约架呗。”徐凛满不在乎地抽了根烟。
起因很简单，对方那群人看不惯徐凛的作风，在背后搞鬼，被他们的人发现，就约了架。
对于这种弱智的约架理由，苏池感到很无语。
对面大概来了七八个，而徐凛这边足足有十几个，光人数上就占了优势。
他们似乎很得意，毕竟自己这边人多。
望着这群嘴中喊着打打杀杀的中二少年，苏池哭笑不得。
她曾经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仗着人多势众，打个架还打出了优越感，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多么多么牛逼。
可事实看来，都不过是一场梦，一场空。过了那个中二的年纪，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该报复的迟早会报复回去，而那群人到了社会上，也不过是边缘的蛆虫。
人人都生活在同一个天空下，但却少有人探得圆满。
见几人得意洋洋地正要开打，徐凛忽然拦住他们：“等等，还有个人没来。”
苏池简直服了他了，已经喊了十几个了，居然还有。
不过那人也挺厉害，迟到这么久。
有小弟说出了苏池的心里话：“谁啊，敢让我们凛哥等这么久？”
“这可是我大哥，你们放尊重点。”徐凛训斥小弟。
这话勾起了苏池的好奇心，她倒是挺想看看徐凛的大哥会是谁。
几乎同时，包厢的门被人踹开，撞到墙上弹了回去，发出“砰”地响声。
一伙人定眼望去，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异常熟悉——
陈听妄。
怎么是他？
此刻，她心中有一万个草泥马飞奔而过。
徐凛的大哥居然是陈听妄？！
只见徐凛转身，面对小弟，指了指苏池介绍：“这位是池姐。”
回应他的是苏池尴尬的笑容。
接着，他又面向陈听妄：“这位是妄哥。”
闻言，众小弟纷纷跟着徐凛喊人。这个“妄哥”他们是听过的，毕竟是六中的风云人物，要是连他都不知道，那也别混了。可眼前这个“池姐”倒没听说过。
若是在以前，提起苏池，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只可惜她不在的这一年里，学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她，早就不是从前的六中一姐了。
她的热情早已被俗世规则消磨殆尽，只留下灰尘般若有若无地挣扎。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开始？”徐凛刚要开打，就被苏池叫住：“徐凛。”
“怎么了？”
“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算了吧。”
所有人不可思议地将目光投向苏池。他们人多，打起架来必赢，可她居然在这时候叫停。
徐凛沉思两秒，给足了苏池面子：“好，看在你们池姐的面子上，今天就算了，下次别让我逮到。”
“谢谢。”苏池淡淡地环视徐凛一眼。
“没事。”他站到陈听妄旁边，面向苏池：“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陈听妄。”
“其实……”
话还未完，就被陈听妄打断：“你好。”
说着，他伸出右手，似乎想和苏池握手。
还你好，搁这装给谁看呢？
苏池见到他就来气，气恼地伸手，佯装握手，实则用指甲狠狠抠他的手，力气大得出奇。
不是装么？我让你装。
心中这么想着，手中的劲儿也越来越大，但让她失望的是，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陈听妄分毫。
还没等陈听妄有反应，苏池的手就先攥红了一大片。
妈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十分尴尬。
徐凛的声音犹如救命稻草般传了过来：“陪我喝一杯？”
苏池看向陈听妄。她本来不想答应的，毕竟陈听妄站在这，两人互相膈应干什么呢？
可似乎是故意跟他较劲，在他凛冽的目光下，苏池反而应声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