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察觉到陶曦的异常,苏池贴心地问:“你怎么了?感觉你的情绪好像不对。”
“没事。”
“我跟你说个道理。”苏池一本正经地搬运吴穆的话:“反正人都是活一天少一天,所以为何不让自己开心地度过呢?”
前座的吴穆回过头:“你还真是现学现用。”
“可能我这个人理解能力太强了吧~”苏池双手托腮,嘿嘿地笑。
吴穆开始卖弄学识:“你知道吗?神经病是不会有烦恼的。”
苏池不乐意了:“什么意思?你骂我神经病?”
但不说别的,这话乍一听,还蛮有道理。
“你说是就是咯。”
于是,大课间的后二十分钟,两人在对打中度过。
其实说实话,苏池也不是没想过当个疯子。
人人笑她痴傻,唯独她满不在乎。
谁又何尝不想无忧无虑地活呢?可疯子也有知觉,也会流泪,也会有喜怒哀乐。
人人都独善其身,想在世界里肆意称王。
相比于被爱者来说,人们更倾向于施爱者。施爱者看着被爱者深陷爱河,苦苦挣扎着哀求,而他们却高高在上。
殊不知,没有理解的爱,比恨更令人痛彻心扉。
下课,苏池心烦,站在走廊边吹风。
她闭上眼睛,双手搭在栏杆上,身体向后倾斜,惬意地享受着微风的吹拂。
清风细雨,叶落心颤。云朵被剩余的阳光染成了金色,那是太阳留给今天最后的温柔。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掏出手机,给张杰打了个电话。
张杰最近都没来上学,苏池也少了许多乐子。听说他跟隔壁职高的妹子谈上了,天天往他们学校跑。
“谈恋爱”这个词重重地砸在苏池心上。
可惜,那些情情爱爱,都是苏池玩剩下的东西。
苏池调侃道:“你小子注意点,别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池姐,我像是那种人吗?”张杰不满,“我一看就是正人君子!”
君子个屁。
张杰最近迷上了比喻,张口就来:“比学校升旗台上的柱子还正!”
苏池眺望远方,看向因年久失修而弯弯曲曲的旗杆,彻底语塞。
“……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观察过咱学校的升旗台?”
“没有啊。”他理直气壮。
“……”
“服了你了。”语气透露着深深的无奈,“你什么时候能认真一点?不论是学习还是谈恋爱,要学你就好好学,你要谈恋爱也行,那你就好好谈,三天两头换对象是几个意思?”
张杰跟她玩了这么多年,她当然是希望他变好的,而不是跟她一样堕落于此。
苏池曾多次劝说他好好学习,按时上课,可张杰非但不听,还成天逃课泡在隔壁职高,隔三差五谈个恋爱,气得她头大。
“你自己先做到再说我吧。”不等苏池回答,张杰就“啪”地挂了电话。
留下她一人吐槽:“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现在居然连我电话都敢挂了。”
为了答谢陈听妄的奶茶之恩,苏池决定当面向他道谢,顺便买了瓶罐装啤酒送给他。
一进九班,肖扬就迫不及待地对陈听妄说:“妄哥,有妞来找你了。”
有人反驳:“人家也不一定是找他啊。”
“不找他,难不成找你?”肖扬一句话堵住了对方的嘴。
果不其然,下一秒,苏池就出现在了陈听妄的课桌前,手中还拿着啤酒。
“喏,给你的。”她将啤酒推向他。
望着桌上的啤酒瓶,陈听妄挑眉:“你买啤酒给我上课喝?”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苏池开始卖弄文采。
他冷嘲热讽:“就你语文那点分,还是别卖弄了。”
“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拿走了。”说着,她作势要拿酒。
“谁说我不喝的?”陈听妄夺回啤酒,单手勾开易拉罐,一口气饮了半瓶,“我喝。”
与此同时,一阵熟悉的上课铃响起。苏池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见九班的物理老师从门口走来。
她在六班懒散惯了,九班的快节奏上课让她有些不适应。从铃声响起到上课,前后不过几十秒的时间,根本不给她留逃跑的空隙。
老师都开始上课了,她总不能直接大摇大摆地出去吧,更何况进出别的班本来就违反了校规。
她迅速环绕教室一圈,九班的人都是单坐,没有同桌,只有陈听妄后桌的位子空着。
苏池立刻补了进去,摊开课本,掏出文具盒和笔,充当九班的学生。
陈听妄回头,看热闹似地问:“不走了?”
“不走。再说了,我走的了吗?”
话音刚落,老师“砰”地关上了门。
……还真是一点路都不留。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度过了大半节课,一切相安无事,苏池安逸地差点睡着。物理老师上完新课,开始讲上节课测验的卷子。
苏池没有卷子,但桌上也不能空着,于是随便找了张白纸摊着,装模作样地听课。
她突然想看看陈听妄的试卷,用笔戳了戳他的后背:“你试卷借我看一眼。”
学霸上课不需要看题都行,于是他爽快地把卷子往后一抛,落在了后桌面上。
一个鲜红的九十八扬眉吐气地印在卷子的左上角,似乎在嘲笑她的孱弱。
而且就连扣的那两分,都是因为字太潦草,“6”写的像“0”,老师看不清才打了叉,不然他应该是满分。
苏池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没准是卷子太简单了呢?
再看看周围人的分数,不是三十就是四十,连及格的都寥寥无几,更别提九十八这样的高分了。
这下轮到她纳闷了,明明天天跟她泡酒吧的是他,考第一的却也是他。
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过习。
就在这时,物理老师突然点名:“第一组最后一排的女生,你来回答一下!”
全班习惯性地寻找着目标,苏池也跟着乱瞟。
第一组最后一排……
这不是她的座位吗?!
苏池腮帮一颤,缓缓站起,说道:“老师,我不会。”
她连他在讲哪一道题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而且就算知道了,以她的能力也解不出来。
“不会还理直气壮的,这题不是刚刚才讲过吗?你上课不听课吗?”物理老师不满地询问:“你叫什么?”
苏池用极小的声音报上了大名,嗓门小得像飞虫在耳边嗡嗡嗡。
许是因为底气不足,她有个习惯,就是下课后声音很大,上课时声音却选择性变小。
“什么?”物理老师竖起了耳朵。
“苏池。”她加大音量,尽管声音还是很小。
“你们班女生怎么讲话跟蚊子一样?”物理老师忍不住训斥道,“这么喜欢蚊子,你们干脆一人养一窝,成天放在耳边嗡嗡嗡得了。”
这比喻实在太搞笑,笑声止不住地传出,苏池的脸“唰”地红了,羞耻得想钻进地缝里。
这时,有个微弱的声音冒出:“老师,她不是我们班的……”
闻言,苏池浑身一颤。
身份被识破,老师像审犯人一样上下打量着她:“既然不是我们班的,你跑来干什么?”
所有人纷纷扭过头,将目光聚集在苏池身上,等着看好戏。
“实不相瞒,我仰慕你很久了。”苏池一改往日的作风,嬉皮笑脸道,“我早就想来九班听听你的课,可惜一直没机会。今天实在没忍住,就偷偷溜了进来,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全班都惊住了,他们本以为苏池会和老师吵起来,谁知她竟会以这样的花言巧语蒙混过关。
“下不为例啊。”物理老师也不好意思追究。
毕竟人都这么夸他了,他怎么好意思把她赶出去呢?
得到了老师的许可,苏池放心地呆在了九班。谁知,一呆还呆上了瘾,直到下课铃响起,她仍恋恋不舍地赖在这儿。
她向陈听妄抱怨:“你们教室真的好香,好好闻啊,环境也好好,跟我们那个垃圾堆简直不能比。”
“哟,池姐,呆上瘾了?”肖扬打趣道,“你们老江不管你了?”
这一问瞬间把她飘到外太空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看看课程表,突然发现自己刚刚旷掉的一节是江纬的课。
这下完了,江纬该找她了。
六班教室的正前方有个监控,用于监视学生的一举一动,上面还配了个小喇叭,方便江纬喊人和传话。
苏池连忙回到六班,可意料之外的是江纬并没有喊自己,相反,喇叭悄无声息地卧在墙边。
从未有过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整个下午,她都呆呆地盯着墙上的喇叭发呆。
江纬不瞎,他肯定发现她旷课了,但没有喊她。
——他终于放弃她了。
这一刻,苏池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失望。
就像始直压在心中的一块石头忽然落地,一边感到解脱一边又有点不适应。
明明早就想让别人放弃他了,可为什么等到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依旧会心痛呢?
也许,这就是被人放弃的感觉。
回到家,苏池把书包随手丢到一边,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张卷子顺势从包内滑了出来。
她定眼望去,那是自己忘记还回去的陈听妄的卷子,好像还是他今晚的作业。
于是苏池打了个电话给陈听妄,可无人接听。无奈之下,她只好去问肖扬。
“他啊,这会儿应该在music酒吧。你去那儿,应该能找到他。”
收拾好东西,苏池捏着卷子出发。
她发了条消息:【你卷子丢我这儿了,我给你送过去。】
她第一次体会到随身携带作业的感受,享受着旁人打量学霸般的目光,感觉是如此美好。
天色渐晚,不知不觉间寒气袭来,白天储存的忧愁更加清晰。
推开music酒吧的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响起,霓虹灯几乎要闪瞎她的眼。
不愧是叫music酒吧,音响果然够大。
面对如此疯狂的场所,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苏池也不禁捂起了耳朵,毕竟她还不想变成聋子。
她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寻找,终于找到了陈听妄所在的包厢。
还没推开门,苏池就听见男男女女的打趣声:
“来来来,开赌注,你赌谁赢?”
“我肯定赌妄哥啊!”
“妄哥都喝了这么多了,是个人都该醉了,这次我赌老程!”
门半遮半掩着,视线越过污浊的空气,环绕包厢一周,很快便落在了远处的人的肩上。
此刻,身为话题中心人物的陈听妄正吊儿郎当地坐在一排人中央,脸部线条如同刀削般凌厉,骨子里透着骨坏劲。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周围人头簇拥,昏暗的灯光交替出缱绻暧昧的气息。
一壶酒如喉,既壮了愁也打碎了梦。反正都是孤身一人在荒漠中前行,何不借这烈酒一醉方休?
世俗欲吞遍野悲恸,姣好的皮囊下是破碎的灵魂。
他折磨自己,直到失去全身的精力,又灌入新的血液。
其中另一个男生在为他倒酒,很快空空如也的玻璃杯便再次被满上,一群人兴奋地起哄着要陈听妄喝下去。
苏池知道——他们的新一轮游戏开始了。
那一瞬间,她竟然失去了进去的勇气。
苏池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口,像与世无争的旁观者,又像凌乱不堪的碎屑。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现了她:“欸,那边有个妹子,是不是来找妄哥的?”
所有人循着声音望去,看见站在门口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苏池,手中紧紧攥着一把伞,还有一张湿透的试卷。
陈听妄的心颤了一下,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人性总是复杂的,既想举世皆知,又怕人人知晓。
可梦会醒,一世繁华溅起一地泥泞,终究是一场秋雨一场寒,残叶复寒霜。
陈听妄旁边的男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什么。”陈听妄移回视线,眼睛却止不住地往苏池那边瞟。
灯光照耀在头顶,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苏池毫不遮掩,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喝吗?”